这等曲折婉绕,反不似编出来的,凌妆示意她接着说。
何陈氏道:“每年隆冬,顺祚皇爷都会移驾汤山温泉行宫,得宠的皇子公主能随同前往,那一年,魏王和赵王都入了随驾名单。赵王与大姑娘新婚,宠爱异常,自然要带王妃同行,三姑娘听说了,便缠着大姑娘要去。”
夏家的老夫人养大了小夏后,此事凌妆是知道的,如此小夏后表面上与嫡姐关系好便不稀奇,只是她原本就怀疑她们姐妹的情意,此时何陈氏言未尽,她已有些了然。
“大姑娘受老夫人教诲,要多与皇家亲近,也许三姑娘也能嫁给后头的皇子,便欣然带了三姑娘同去温泉宫。却不想,这一去,就受了算计。”
凌妆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心头隐隐猜到了结果。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似乎并不然。
“。魏王未得到大姑娘,更加念念不忘,那次宴会偶然遇到三姑娘,三言两句,竟试探出三姑娘觊觎赵王爷,两人同病相怜,竟然一拍即合,勾连设计哄骗赵王妃错走魏王汤沐池……”何陈氏也叹了口气,
凌妆皱起了眉,若****皇后与前废帝魏王曾有说不清的情事,太子知道了该如何难受?
不过千万个想不到,何陈氏竟又说出了更加惊人的秘密:“不想温泉宫甚是相像,大姑娘错走了道,进了顺祚皇爷的御汤苑。那时三姑娘已经发现,却将错就错,恨不得就此害死了王妃。匆匆忙忙哄她下池,说要替王妃去寻她带来的泰西香胰子。”
何陈氏见凌妆盯着自己,继续道:“当时奴婢就随侍在侧,三姑娘明明看到了星辰汤字样,却故意挡住了大姑娘的视线。”
****昭德皇后毕竟是容汐玦生母,听说她竟入了顺祚帝的龙池,凌妆也替她急了起来。问:“后来如何了?”
何陈氏几次欲启齿,几次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末了。只道:“王妃天香国色,如何不叫老皇爷一眼瞧中。”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再怎么样,凌妆也不敢将亡故婆婆和威武至高的皇祖顺祚睿皇帝联系到一处去。他们一个是太子最敬重之人。一个是最亲近怀念之人,难道竟也有首尾?她想斥责何陈氏,低头瞧她神色,说到此处分明也是极为惶恐,绝对不似作伪,而且这样的事,谅她也编不出来,想必是真的了。
“三姑娘带奴婢走了之后。又故意转到了赵王爷专用的池子。三姑娘本也生得好,投怀送抱。男子性好渔色,怎生拒绝得了,如此便成就了好事。”
“那……当日赵王妃如何了?”
何陈氏面色一红,道:“王妃是由先帝爷身边的大总管亲送回来的,看着倒未曾怎样,只是羞愤啼哭,自怨自艾,还拜在赵王跟前请罪。王爷问得分明,认为不过是走错了地方,见顺祚爷未曾怪罪,自个儿又偷吃了腥,便大方安慰说不妨事。原当此事就此揭过,后来便是三姑娘与赵王暗痛款曲,每每逼王爷纳侧妃……宫里顺祚皇爷却借了贤妃娘娘的名头,一再召王妃进宫。”
凌妆低声斥道:“你莫信口雌黄!”
“奴婢不敢求太子妃娘娘赦免死罪,只求娘娘垂怜,带走奴婢家的小兔儿,这孩子比哥哥姐姐都机灵懂事,奴婢心不在此处,有气就往孩子身上撒,自知神憎鬼厌……”说到此处,何陈氏目中缓缓淌下了眼泪,默默以袖口拭去,随即又串串跌落,“小兔儿的哥哥姐姐奴婢却都未曾教养得好,长子好不容易成年,还未定亲,便得了急病没了,次子自立了门户便不肯再分粮食给我等孤儿寡母,三儿命薄,这次也与他爹一道走了,奴婢一死,小兔儿就无依无靠了。”
何陈氏生得眉清目秀,丫环里头精通文墨的不多,虽侍萧也识字,但与她一比,就不算什么,方才凌妆见识过书里的遣词用句,那是文人手笔,确实不错,便是写的字,甚至也强过自己。
虽则她目光殷切,热泪滚滚,但这样的话凌妆也不能轻易答应,答应了,便是要她死,此女身上好似故事颇多,她竟有几分感兴趣。
何陈氏磕了个头,“娘娘,后来发生的事,大姑娘之死,奴婢在这本书里都写得分明,您一看便知。到了三姑娘做上王妃之后,渐渐害怕被先帝知道大姑娘的死因,有一日故意放奴婢回家去看望父母,谁知便派了人来要杀奴婢。那时父母兄弟极力相护,奴婢得以夜奔而出,受伤倒在何家村外,多亏刘四郎相救,自此隐姓埋名在何家村住下,一晃就是二十载……后来渐渐探知原来奴婢逃出来的那一夜,父母兄弟全都惨死,就连年幼的侄儿侄女都未能幸免……今生若能为家人报得大仇,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凌妆踱了两步,正思量如何是好,听得天井里头响起小兔儿清脆的童音:“是仙子姐姐来了吗?”。
她不觉露出个笑容,抛下何陈氏走过栅栏,朝里头应道:“你说的仙子姐姐,莫非是我?”
小兔儿穿着粗麻布的热孝服,瘦得一眼便只能让人注意到他黑黝黝的大眼睛,瞧见凌妆现身,他竟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撒开腿便跑了过来。
凌妆张手接住,孩子撞入怀里的那一刻,差点也湿了眼眶。
眼前的孩子,又让她想起失去的天使。
何陈氏默默捺去眼泪,跟在后头,看见小儿子与太子妃这般亲近,露出一个辛酸复杂的笑容。
凌妆将小兔儿掩在广袖下,直起身子,也未回头看何陈氏一眼,道:“你干系甚大,在此不便,随我回宫罢。”
何陈氏欠了欠身:“小妇人劫后余生,什么都看开了,先夫已亡,女儿许了婚,小兔儿有托,再无牵挂,任凭娘娘发落。”
按理说何陈氏隐在此处多年未被发现,本来也可以任由她继续住下去,不过小夏后表面从不曾与东宫交恶,她也是犹豫不定如何发难,更不知有些事如何向太子启齿,眼下思绪混乱,只索回宫之后看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再与夫君商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