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料是乌地红雀鸟绣纹的上用龙缎,底下颇为低调地衬着上好的貂皮,便是在阳光底下也寻不出接缝处,高领出锋,将凌妆一张光致致的面庞裹得越发莹白秀美。
“娘娘就是好看。”姚玉莲赞了一句,她不仅已经认命,心底里更希望主子有本事抓住帝心,保住长长久久的恩宠才好。
侍箫和杨淑秀都没有出声。
毕竟,这于大伙儿都不是坏事,唯有对不起黄泉之下的凤和帝了。
见凌妆还是梳着鬓边髻,杨淑秀匆匆为她理了理,又觉头上不够严实,外头也冷得厉害,不能御寒,便寻了顶貂皮宝石卧兔,替她侧围在发髻上。
姚玉莲谨记景律帝的交代,翻出一双麂皮靴子坚持要主子穿上。
凌妆双手扶着宫娥们的肩,低头抬脚,咯咯一笑:“穿这样的靴子,与衣裳不配,怕是要被你们折腾成不伦不类。”
姚玉莲见她态度比从前更加和软好说,胆子也壮了,涎着脸道:“娘娘怎么穿都好看,再说夜已经深了,大雪天里要去山上,保暖最为紧要,皇上还能掀起娘娘的裙子看不成?”
没成想凌妆一巴掌拍过来,扫在姚玉莲颊边。
姚玉莲一时不备,打了个跌,便直接泥在地上求饶,心里却又惴惴,不知主子到底何意。
品笛冷眼打量凌妆,好心情不似装出来的,方才打姚玉莲的时候,眼中又闪过一抹狞色……这是喜怒无常还是什么?任如何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明白,遂也不多嘴,见她打扮停当,便与杨淑秀等人簇拥着一起出来。
外头景律帝也已换了件莲青色的貂皮出锋鹤氅,站在抱厦厅口,昂藏玉立。
一见凌妆出来,他便带笑张开了双臂,道:“气色一好,更加好看了,来!”
凌妆沉静的面上破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疾步走过去,顺着他张开的手臂依偎到他的臂弯中。
服侍过凤和帝的四名宫娥难免生出恍惚,这情景,竟似从前帝后鹣鲽情深的时候。
带着凌妆出了凝丝馆,四名太监一手打着玻璃制的气死风灯,一手提着暖炉候在一边。
石磊子要举黄盖伞跟上。
容宸宁接过谭端呈上来的油纸伞,以淡淡的嗔怪口气说道:“大伴难道调理不好这二愣子?”
谭端抬起头,面部肌肉一阵激动地抽搐,末了只是含笑回道:“老奴愚笨,调理出来的小子自然也是愚笨的。”
容宸宁打开油纸伞,抓紧身畔之人的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好了,你们都不用跟着去,让他们四个到地儿挂上灯就走罢。”
谭端恭谨应了声:“是。”
拦住欲待跟上的石磊子,目送四盏灯簇拥下,那黄澄澄的伞盖全倾在娇小的女子一侧,喃喃叹道:“陛下多久不会疼人了……”
石磊子抓抓帽子底下的头发,愣愣地接:“皇上方才叫您老大伴了呢,奴婢没记错的话,那是襄贵嫔还在的时候他才叫的吧?”
谭端赏了他一记白眼:“是文襄翊圣皇后!”
“不是文襄贵嫔么?”石磊子被皇家这些追赠的封号给弄糊涂了,哭丧着脸。
谭端难得对他耐心一回:“主子封王那会子,睿宗皇帝爷追封文襄皇后为贵嫔,这会儿已经是太后了。”
石磊子更加迷糊:“睿宗皇帝又是谁?”
谭端气不打一处来,断喝一声:“滚!”
“呜呜……”石磊子抱着头,在雪地上打了三个滚,爬起来飞快地跑了个没影。
大雪初下,积得极松,行走间下脚重了,就免不了唰唰往下滑。
好在几个太监好像都身负绝技,走起来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尚且轻浅。
容宸宁扶着凌妆,又一次陷至膝盖时,笑了起来:“还是我背着你走。”
凌妆伸手接伞,欢快地笑着,“好啊。”
冬夜的漫天雪花下,佳人笑语盈盈,实是最好的风景。
容宸宁心绪好到极处,将伞交到她手中时,却嫌那伞重了,“造作坊的匠人们都该打板子,一把伞也不能做得轻巧趁手,还能指望他们做出什么精巧玩意来?”
他在她跟前伏了身子,侧过头来示意她上去。
凌妆看着身前的人,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凝,随即咬着樱唇偏头一笑,双手圈着他的脖子打着伞,亲昵地贴在他耳朵边。
月桂的馨香萦绕在鼻端,一股暖流渐渐充盈了容宸宁的心,他忽然觉得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也不用轻功,一步一步地登向山顶。
雪夜登山,对于不怕冷的人来说,风景其实格外绝异。
目之所见,纷纷扬扬的雪花颇为幽静地缓缓坠落于昏黄的灯光下,四周一片银白,所过之处,到处琼枝玉树,若入了冰雪仙宫。
容宸宁边走边模了模凌妆打伞的玉手,入手冰冷一片,不由懊恼道:“那起子奴才,竟不知替你预备个暖筒,回头须好好收拾。”
凌妆抑制不住,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奇异的清香,闻言低低道:“十八郎,我一点儿不觉得冷,只是……只是特别喜欢闻你身上的味道……”
容宸宁不意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话,心里到底有些发虚,从前他用血引子控制的都是男人,为怕露出端倪,用量极少,除了死心塌地,爱亲近他,还看不出多大的副作用,他忙带了几分调侃道:“你是说你有多喜欢我么?”
凌妆轻轻啐他一口,暖暖的吹气若兰,喷在他耳根子上,酥麻到他肝肠九曲。
然而望着漫天的雪花,凌妆又有微微的疑惑,浑浑噩噩,好像有许多不明白的事,眼前的人,明明极想亲近,又有什么不对,梦里的一切经历碎成片片,似真犹幻,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身上的味道的确是自己所喜欢的,脑子里迷迷糊糊似乎闪过洞房花烛的旖旎,她的脸莫名一红,钻到他脖弯子里。
这一刻她想,得夫若此,还有什么可想的,如此雪夜,他一个皇帝,肯背着自己上山顶看雪,就已是最好的明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