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赫旦一眼:“我得到的信息一直是这样。赫旦,很多事我也不明了。不过你应有心事。你突然来看我,是不是有了昭智确切的消息?”
赫旦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慢慢的说:“我的消息与你的正好相左。”
“你们魏人,在什么情况下着斩衰服?”
“只限于子女为父亲、妻子为丈夫、父亲为嫡长子。”她一一述来,“发生了什么事?”
“有情报证明,在会盟战役后,你父王霍真曾在房内着斩衰服。”
“想来想去,只有昭智逝世,才有可能。你父王极心痛,以嫡长子之例为他服丧。”
灯光下,她只是望着赫旦,仿佛没听清楚他的话,重复了一次:“昭智死了?”
她猛地跳了起来,一下子踢开了椅子,煞气顿生:“你给我改口!”
<赫旦不觉皱眉:“没亲眼见到,一切都不能算数。你不是说他在摩羯寺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她茫然的双眼告诉了赫旦答案:“昭智在摩羯寺,是别人告诉你的?在大魏宫?”
赫旦的双手也颤抖了:“你很可能受骗了。”
对面的人脸色突变,如同在沙漠出没的狼王,血红的双眼,犀利无比,想要扑过去撕裂敌人,“昭智死了!我定屠了西都!”
“骗子!”她嘶吼了一声,不知骂得是谁,只是全身杀气凌厉。
赫旦大惊,猛地站起,手按剑鞘,全身待发。
却见她瞬间猛地将手指弯曲,刚长出的指甲深深刺入肉中,齐齐折断,鲜血直流,头往后仰倒。
霎间口吐白沫,四肢僵硬,抽动不停。
赫旦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抓住她的双手,想把她掰开。
“巫医!快叫巫医来!”他大叫。
他触目惊心,一把撬开她嘴巴,将自己的手指让她咬着,因为她的下唇已鲜血淋漓。
巫医赶到时,马上示意桑娜将人放好。
“怎么回事?”赫旦的一双灰眸,看着擦干净脸的霍昭柔,真是明艳不可方物。再想想她刚才的气势,仿若霍昭智重生在万里厮杀的战场上。
他顿时脑子一片凌乱,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受刺激太重。”桑娜忍不住白了赫旦一眼,“明知她还没完全恢复,统帅是疯了么!”
“会不会醒来?”赫旦也不管桑娜,赶紧问巫医。
“不一定。”巫医也懒得理赫旦,只是翻开她的眼睑比划给他看,“深度昏迷中。”
赫旦颓然坐下,看着巫医想要离开,赶紧起身拦住:“医者父母心,人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哪有不救的道理?”
巫医长叹一声,比划着。赫旦看着桑娜,桑娜解释:“巫医说,要靠她自己的意志力。如果这几天内醒来,应是没事。迟了,就难说了。”
赫旦哪里会让巫医离开:“必须留下看着,人没醒来前,一步不准离开。”
“人如出了问题,别说两位,就是巫神本人,赫旦也会让她殉葬。”赫旦的脸上都是笑容,口吻却阴冷无比。
桑娜大怒,脸色赤红:“你敢!”
巫医放下药箱,回头拦住怒气冲冲的桑娜,连连比划让她冷静下来。
赫旦也不理他们,径直到床头,坐在床头看着床上人的脸,沉思不语。
巫医不知在跟桑娜比划着什么,桑娜过来对赫旦不客气的说:“请统帅出去。”
“怎么,本帅留不得?”
“任何刺激她的人或物,这段时间内都不得靠近。”桑娜冷冷的说,“特别是殿下。”
赫旦只得起身,看了几眼床上人,恋恋不舍的出了房门。
赫旦不知她坠入了无边的地狱,熊熊的赤色大火在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睁眼望去,四周只有怨灵在哀嚎,逼近。当中有羌人有胡人也有无数的魏人。
“我为何在地狱?谁引我而来?”
无人回应。只有秃鹰回旋,试图攻击。
她质问苍天,“我试图救万灵免于相杀,为何会在这里?”
她是何等的桀骜不驯,握紧弯刀,血红了双眼:“敢近我者,就是佛陀,杀无赦!”
阴风阵阵卷起,她心中悲哀:为何逼她成魔?
对面有一人从恶鬼中被推出来,不断的拼命呼唤她。
她陡然一惊!此人锦衣玉冠,一双清澈见底的眼尽是伤痛。
她望着这一模一样的脸,顿时悚然:“昭智!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大惊失色:“你怎么能在这里?我怎么对得起爹娘的临终的嘱咐?”
昭智放声大哭,脸上都是困惑不解:“他们说,我也是你,因你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道道血海在奔流不息。她毫不犹豫,一路斩杀恶灵,奋勇直奔过去,直到血海淹没了她,她又浮出海面,看着昭智在恶灵中挣扎呼号,心中鲜血奔流。
原来地狱就是让人见不如不见,生不如死,死而不得,寸寸肝断。
她再不退让,指天咒骂:“苍天无道!他手上无沾一滴血。敢让他坠入这里——我定回去,杀尽世间僧陀,毁尽一切寺庙和佛窟,直到无天堂人间地狱之分。”
“孽障!还不醒转!”空中传来厉喝。她毫不犹豫,举刀跃起,直劈向声音处。
“你这孽障,西部大陆的佛光将因你而堕落,你来此地,还不服输!”
“战场上,杀身成仁,壮士以死酬热土,不算!其他人干的,不认!”
她发誓:“从今日起,我心中无佛。我遇佛**,遇魔杀魔,直到天地一血色,直到你们放人为止。”
“跟着我者,将这满口仁义道德指天划地实则虚伪卑鄙掌控世心的天地颠覆,永享自由!”
地狱轰动,万灵响应,杀声阵阵,血光万丈冲天而去。
“昭智!”她呼唤,试图去抓住恶灵中的那双脆弱的手,“出来!”
昭智怎么可能拉得住她的手?
她看着他瘦小的脸消失在恶灵中,才知道:原来老天只欺负弱小者,不敢得罪像她这样的敢与天地争锋的恶人。
原来这天地间,能支撑她站立的:只有手中的刀!
“昭柔,醒来!”有人在呼唤她,“这一切都是你的心魔,你清醒过来!”
“昭柔,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快快醒来!”
“你再不醒来,昭智就会真的死在摩羯寺里。你听到了吗?”。
她打了个激灵,霎时醒来,满眼都是血丝,凌冽的直视。床头的桑娜一惊,打翻了手中的脸盆。
赫旦已经几天没合眼,有时在门外听到她在昏迷中无数次呼唤“昭智”,叫的他心中百折千回,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让你进去。”桑娜出来对他说,“但你不能再说刺激她的任何一词。”
她警告赫旦:“你不可再刺激她!”
“一旦她情绪激动,就击晕她!”
赫旦大喜:“她醒来了!情绪可稳定?”
桑娜点头:“她意志力非常坚强。只是一醒来,非要你进去不可。”
赫旦进了房间,看着床上的她的头转了过来,他的心早已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却只见到乌黑的长发中一双恐惧无助的眼,哀求般的再次问他:
“他死了,是吗?”。
“他死了,是不是?”她又重复了一次。
“死了。”她疲惫的说,“原来死了。我害他在摩羯寺死去,如果早点,当不至于。”
赫旦不敢直视她失神的眼睛,仿佛支撑她的所有的力量都在离她远去。她只睁着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
“我梦见他,在地狱里。我害怕!”
“后来我的梦里只有他。他一再唤我回来。”她终于“呜呜”的哭,那是极无助的哭,哭得他肝肠寸断,“我只知道撑着一口气,要一路往西,带他走。”
“他还活着,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死在半道上!”
“李恒!李恒!”她发出嚎叫,“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她疯狂的哭泣,赫旦按着她,因为她想撞自己的头,也马上鲜血直流。
“痛!痛啊!”她捂着头痛得在榻上打滚撞击,他和桑娜两人都按不住她。
赫旦看看身下的人,毫不犹豫的一掌劈晕了她。
这次,她倒是醒得很快,看见坐在旁边椅上的赫旦,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的让桑娜拿来男装,动手披上外袍。
赫旦笑:“性子怎么这么急,要改一改。”
她桀骜不驯,冷冷的:“想让我低头听话的人还没出生呢,走开点!”
赫旦看着她,突地笑了:“包括李恒?”
她毫不犹豫的一脚扫来:“去你娘的!”
赫旦闪开,见那椅子轰然散在地:“腿功不错。霍真对你下了血本了,指点你武术的定是一代高手,也该会让你上了战场见识。可惜你性子激烈了些,与霍昭智相比,少了最重要的镇定。”
她的眼神冷厉如刀:“赫旦,你救我一命,以前的事就算了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赫旦淡淡的:“想回安西府报仇雪恨?你后背上剜去的应是证明你身份的痣,你这下怎么证明你母亲的清白和自己的身份?再说你能肯定昭智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她立足,回头质问,“你又有了什么信息?”
“我的人正在摩羯寺里,找不到任何在会盟山战役后出丧的证据。”赫旦叹息一声。
“昭智到底还活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