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太上皇永和帝是多么的不乐意,最后时,大魏是给足了安西府和她面子,一切都以迎娶皇后的仪式,隆重操办。时间虽匆促,但皇室仍以最尊贵的礼节迎娶她:纳采、纳吉、纳征一步不落。据沈浔说,永贞帝李恒将在大魏宫宫门外亲迎她,而安西府的霍修明会带领安西府的官员在吉时朝着上京,叩谢皇恩。
“皇上已下圣旨,大封安西府官员,所有人等,爵进一级。”
这看上去是一场最完美不过的政治婚姻。外面山一般的狂呼声说明了一切:连老百姓都乐乎着呐。
这大魏永贞帝的蛊惑人心的本领有多好!锦兰说:这段日子,《边城传》这本戏占据了大魏的每个戏园,都快要演疯了。百姓们都是一把眼泪之后,又欣喜万分的传递她进宫的消息。
多让人喜闻乐见的结局!只是背后有多少血泪,谁又知道?
“娘娘的命真好。”锦兰居然无比羡慕的说,“以后有皇上护着,不知会羡煞天下多少人。”
喜轿在上京百姓的议论中浩浩荡荡的穿过上京主街道,朝大魏宫而去。她在轿子里还是掀开了盖头,顺带撩开了轿子一角,偷看了外面一眼。
十里红妆,逶迤不绝;全城空巷,观看胜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银甲银盔,刀剑耀目.
娘的,戒严到这种地步!
她心中一凛。隐隐约约间,耳朵无比尖利的她还是听到了如山般的呼啸和愤怒的刀剑声。
“有羌人的奸细!护轿!”外面的人齐呼,盖过了刀剑声,原来早做好了准备。
她心中直笑:羌人破坏婚事?这世上的事真是乱透了。
大魏的永贞帝娶个小妾而已,羌人用得着这样兴奋吗?
她还想看几眼,便看到一双灰色的没有表情的眼睛正紧盯着她。她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了手。
“大将军,是安西府的人。一群人明目张胆,声称要杀进皇宫要人。”有人在轿边低声呈报,“大将军快点去一下吧,闹开了,对娘娘不大好。”
她心中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她听见霍袭古的马蹄声迅速离开了大轿,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心中不由一沉,沉到了深渊里。
但是婚礼还是照旧进行。
“乾坤宫到——请娘娘下轿!”
礼仪官的声音洪亮,提醒着她下轿。
乾坤宫外,有人扶下了她:“小心脚下。”
声音醇厚,是李恒,牵着她一路小心而进。
牵着她的这双手暖暖的,带着她走过了火盆,到了门槛,轻轻的提醒:“抬脚。”
她甚至可以从盖头下感受到他的温雅而愉悦的笑意,如果不是刚才的刀剑声,连她都觉得此良人完美不过了。
李恒终于掀开她的盖头时,喜气洋洋的神情让疲累无神的她一振:这红色喜服好配他,简直是一俊俏的下凡的神仙男子。
她的眼不好意思再瞄下去了。洞房里有太上皇的两个没出嫁的公主:琼玉和金珏公主,还有宗室全福女眷。
“百闻不如一见。”这琼玉公主是个活跃性子的,一拍手就拉住了李恒的衣角,“皇兄艳福不浅!”
金珏公主文雅,也笑了:“皇嫂如此貌美,又与皇兄青梅竹马,怪不得皇兄非要等着。”
“这样的皇嫂,等多久都值。皇兄说是不是?”琼玉年龄更轻些,嘴巴更玲珑些。
“本宫若是男子,定要与皇兄抢一抢。”琼玉是个不知死活的性子,可调侃永贞帝李恒的机会,她马上不放过。
李恒笑着冲着她眨眨眼睛,仿佛说:这个同你差不多。
她的脸大红,幸亏上了胭脂。
“结发为夫妻,白首两相依。”担任司仪的是景王爷的王妃,是个年近四十的富态女子,笑盈盈的祝语。
李恒伸手将她的长发与自己的结在了一起,随后一把握住有些忸怩不安的她的手,紧紧的。
“目光灼灼似贼也。”等礼毕时,他边由着人剪去结在一起的头发,边在她耳边轻声戏谑。
她大窘。沈浔临时突击,在他的监督下她苦读了无数遍的《女戒》、《女则》,学过无数让人长叹无语的宫廷礼仪。
她觉得自己已被打造成一幽幽怨怨令人生不出什么邪念的淑正女子,只是刚才稍微露了点相,他马上注意到了。
眼睛真毒,她月复诽。
李恒没再说什么,仿佛看到她的窘相,很是意外,竟靠近仔细看了看。一时间,洞房里会意的笑声四起。
“皇兄心也太急了,”琼玉取笑,“想不到皇兄也有今日。”
宗室里选出来的几个担任司仪的老太妃马上凑热闹,夸她美貌无双,端庄温婉,气质稳重,眉宇间见大气。但谁也不敢怎么闹今日洞房的这一对。
她娇娇的笑,端坐着,不说话,也瞟了一眼周围,新房宽敞辉煌,铺设了厚厚的地毯,有多重屏障,里面应是睡房,龙凤大喜床的四周有大红布障。
在新房东房间的西窗下设有餐桌,桌前列有像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景王妃请两人过去入座,司仪高唱祭词,每祭一次,定同食一次。
筷子起起落落,她看见李恒饶有兴味的眼神,只得跟着做下去,每样都夹一点。
司仪景王妃终于北面跪,奏称:“礼毕,兴。”
司仪引李恒入东房,释冕服,换了常服出来。
也有人引她入幄,月兑服。
她的大婚的礼服和龙凤珠冠一月兑下,她头颈往上一伸,松了一口气:压了一天,现在颈部运转总算自然了。她觉得气都喘得轻松了。
等她换好常服,衣珏逶迤,被外面的人扶着姗姗而出。出来时,李恒也正好进来,站定了等她,顺手牵了她,一同缓缓过来。
前殿据说在大宴群臣:一切都以皇帝大婚的仪式进行。陪同众臣的是几个宗室子弟,没人敢让皇上敬酒,这洞房自然也是没人敢来打搅了。
可琼玉公主不肯走:“皇兄还要与皇嫂一起用膳的吧?本宫在旁看着好了,皇嫂这样的人,看她吃东西也是种享受。”
永贞帝李恒心情看样子很好,笑着赶人:“不许再搅局了。朕与你皇嫂见了已好几年了,总得许朕说几句问候话。”
此言一出,全洞房的人都乐了。她低垂着头,心中暗骂李恒:还几年不见了,前一段时间天天爬她的床!
琼玉公主一听:“皇兄真是的,还问候话?现在都是皇嫂了,可以说体己话了。皇兄在安西肯定对皇嫂一见钟情,心里悦之,今晚都要诉说出来了。”
李恒看一眼端坐含笑装羞的她,笑骂:“你以为皇兄像你这胆大没皮的?不许胡说。”
宗室的几个老太妃都笑了,连连亲昵的安慰她:“公主与娘娘年龄亲近,性格开朗,以后娘娘在宫中,可有伴了。”
陪同进宫的几个侍女见状,赶紧上来塞锦包求饶:“公主和太妃们就放娘娘一把吧。”
琼玉公主故意捏了捏锦包:“皇嫂是个多金的人,据说昨日嫁妆单子惊动了整个朝廷,这一点就把琼玉打发了?”
李恒一张俊脸含春,握了她的手,吓唬琼玉公主:“你得了包儿还不出洞房?得罪了你皇嫂,明儿她指一个不长进的花花肠子的把你送出宫去。”
琼玉公主拉着金珏公主,拍手大笑:“姐姐听明白了没有?有了皇嫂,光护着她了。”
金珏公主细声细气的:“不护着皇嫂还护谁?”
景王妃与琼玉公主关系很好,见状拉住想要继续取闹的琼玉公主,笑着打圆场:“公主见陛下大婚,眼红了?那快点求求圣上,给公主找个驸马吧?”
也只有景王妃敢在李恒面前开琼玉公主这种玩笑。
李恒听后,吐了一口气,绽眉一笑:“别急,皇兄给你找个好的,到时让皇嫂好好给你添妆,送你出宫。”
新房里霎时都是笑声。琼玉公主大窘,跺脚撒娇,拉着笑个不停的金珏公主终是一溜烟的出了洞房,走了。
她们一走,宗室老太妃们这段日子是没日没夜的忙,现在在景王妃的带领下,举行了“坐床”仪式,也齐齐行礼退出去了。
各各在长廊上是看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这皇上大婚,累得各位太妃们是很多夜没敢怎样合眼了。
这些人都从自家男人中得知了朝廷现状,知道二圣正在斗法,哪里敢松懈一下。
沈浔跟她翻了脸,但也生怕她出事。
锦兰在帮她月兑服换衣时,拿着她递过来的礼单,看了看收好了,悄声说:“左相让奴婢告诉娘娘,安西府的嫁妆礼单是昨日就上呈给朝廷了。”
“安西府的嫁妆单子一上,太上皇换了脸色,连夜将有关人等召进宫里,询问大婚细节,嘱咐不得出一点纰漏。”
“朝廷里的重臣私下传言这是安西府的无奈之举,拿金山银海买命。说娘娘早被劫到上京了,安西王霍昭智身受重伤,亲自追杀到凤翔,但被皇上拦下了。”
她心情复杂:凤翔的事,知者众多,是瞒不过去的。
她是何等人,今日上京街头的刀剑声告诉她:她的婚事,安西府分明也分裂成两派。一派想送她走,花团锦簇的嫁她;一派却是不同意,抗命而为。
她疲惫的在屏风后闭上眼:今晚是个难过的坎。进了大魏宫,她就是砧板上的肉,任李恒怎样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