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掐了水凝香,将江杰之灵收入玉瓷瓶。
“阿辰,回去。”
“好。”
姜辰得令,扬起鞭子,慢悠悠将马车赶回去。
胡媚斜躺在软垫上,凤目微微上挑,“江志既知江杰之死乃柳天所为,必将视卫承亦共谋,此乃好事啊,你这般阴沉又是为何?”
慕叶神色凝重,“柳天被擒,江志说到底是一下人,如何能为江杰报仇?”
胡媚挑眉,慵懒道,“我非他,岂能晓得?”
“我怕江志拿双生姐妹说事。”
唯有抖出卫府双生姐妹一事,方可撼动卫府地位。
可一旦说出,这江志又知两姐妹活着,若江志连之一起抖出……
虽然,慕叶早知洛阳非久留之地,那夜双生姐妹昏过去后,便将人交给无双老人,送回了无双谷。
可到底还是冒险。
这双生姐妹活着一事,必不能露出水面。
胡媚懒懒换了个姿势,“我来盯着他们。”
凤目一亮,慕叶爬于胡媚身侧,笑意盈盈,“阿媚,你方才说什么?”
她没听错罢,素来懒得和她有一拼的胡媚,竟要给她去盯人?!
胡媚推开慕叶,甚嫌弃,“不要拉倒!”
“要要要!”
慕叶连连点头。
胡媚扭头,默叹。若不是师姐威胁她,说双生姐妹有半点危险,便将无双谷里那些毒虫毒草全部弄死,她岂会乖乖从命?!
三天后,夜里,江总管夫妇在大理寺门口,自尽身亡,身上留有血书一封。
大理寺将此事奏明圣上,圣上大怒,喝令大理寺清查!
本是一对老夫妇自尽,却弄得朝野震惊之地步。
关于此,坊间传言颇多。
有说,老夫妇藏了天大的冤屈,所以在大理寺自尽。
有说,卫府害了老夫妇的独子,如今又害了老夫妇。
所谓人言可畏,一时间,洛阳真入冬了。
将近年关的京城失了往年的欢闹,气氛低压,似云层厚重的天。
慕叶颇轻松。
她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搬回慕府。
临走前,召见了秦氏为她招来的厨子。
正是亥时,西园,书房。
慕叶坐于书案后,看着案上夜宵,笑容别有深意。
“每晚为我准备宵夜,甚是有心,辛苦你了。”
她在西园,每日在书房“啪啪啪”拨算珠,盘账,每日都到深夜方休。
这夜宵每日都备,即便不曾吩咐,亦会如期送至书房。
最难得,这半月来,每日夜宵未曾重样。
今日的宵夜,是一碗面。
面看似简单,实则精致,面汤是熬了两个时辰的骨头汤,面是劲道手擀面,汤清亮,面糯白,汤面上撒了数朵俏丽梅花,足见煮面人之心思。
“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
“你叫什么名字?”
“景云。”
“景云?好名字。西园由你掌勺?”
“是。”
“不错,此趟来西园,所尝菜色皆是上品,你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着实不易。”
“谢慕少夸奖。”
“在西园着实屈才了,景云小师傅可欲另谋高就?”
“西园甚好,景云并无他想。慕少,面须趁热用,不然便糊了。”
“嗯,你有心了,先下去罢,明日随我回慕府。”
“是。”
景云退下,慕叶以手微扇,轻嗅面汤香气。
软糯中有骨头的香,梅花的清香又将肉香冲淡,香气诱人。
年纪这番轻,便有这份谈吐,答话简洁,又不多言,还恰如其分得拦住她询问,确实不简单哪。
慕叶,端起碗,细细吃面。
次日,慕叶带着姜辰胡媚,回慕府。
马车走过几条街,街头巷尾的百姓,十个有九个谈论的是江氏夫妇。
胡媚放了车窗帘子,媚眼抛向慕叶,“慕少好手段哪。谁人能猜到这般大事是‘身中剧毒’的慕少一手谋划呢?”
慕叶权当此乃夸奖,笑着接受,“客气了,多亏阿媚援手。”
“论援手,你该谢苏延,说来,那柳天不知如何了?”
琉璃色的眸一暗,随即又浅笑吟吟,慕叶道,“此事圣上交予大理寺少卿苏奕查办,依他之性情,必是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包括双生姐妹在世么?”
“那倒不然,卫府与卫后必不会承认,江氏夫妇已逝,留下那封血书已换,剩下一个柳天,不能成事。”
说起血书,慕叶又靠近胡媚,讨好,“都是阿媚有功!”
江氏夫妇自尽之前,留了封血书,书中所述江杰之死,连带着替换双生公主,以及双生公主在慕府一事,详尽叙述。
胡媚盯着江氏,故而及时取走此封血书,将最末一行,既双生公主在慕府一行字以血抹去。
“少来!”
胡媚拂袖,扭头不搭理慕叶。
美艳玉容朝姜辰展了个笑,“阿辰,脸凑来。”
姜辰抱着玲珑,摇头,将脸埋入玲珑毛发。
此事大理寺奉旨在十日之内查清,慕叶便在慕府等了十日。
十日中,礼部、卫氏一族,五皇子苏炀一派,备受冷落。
大皇子一派如狼似虎,以助大理寺之名,全力搜寻证据。
那夜擒走柳天的禁卫军少将,左之楠亦出力相辅,交出柳天。
慕叶虽不知朝中局势到底如何,却清楚晓得,素来门庭若市的卫府,这十日,门可罗雀。
十日之期已至,慕叶想,她这年可过的安稳。
自此,她再无需为双生姐妹担心。
第十日,江氏自尽一案在金殿由圣上亲审。
慕叶起了大早,命金樽酒庄送来两坛百年佳酿,邀了胡媚,兴致高昂。
胡媚来时,下人已退下。
唯有姜辰,抱着玲珑,心心念念想留下。
慕叶一边斟酒,一边教训姜辰,“酒伤人,你还小,沾不得。”
胡媚难得没反驳慕叶,模着姜辰的脑袋,“听话,别沾酒。”
姜辰闷闷不乐。退下。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今日有喜,我们不醉不归!”
似乎,这十年来,慕叶从未这般高兴过。
纵然家产万贯,她只觉如履薄冰。
从开始穿上这男装,面对的,是层出不穷的磨难,她一个一个的解决,却没有尽头。
如此费尽心机筹谋慕家生意,甚是辛苦。
今日这喜,是大喜,大悦,非畅饮大醉不能达。
慕叶自问,素来从容淡定,唯有美酒与美食,能撩动她。
此两点,又隐藏甚好,只有亲如胡媚这般,方晓得。
今日,她破例,欢饮。
胡媚自然亦为两姐妹高兴,但她与慕叶不同,她心宽,平日素无烦心事,体会不到慕叶这番大喜大悦之情。
可美酒相伴,她素来最喜。
陪着慕叶,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两人将两坛百年佳酿,饮去大半。
酒至酣时,外头有人敲门而入。
正是慕叶安排的传信之人。
慕叶举着玉盏,微醺,“将消息说来听听!”
小厮见慕叶心情颇佳,未多想便将所听尽数说出。
“宫中传出消息,卫府卫后五皇子皆平安。那江总管被扣了一诬告之名,可江氏夫妇已身亡,血书一事只能不了了之。”
慕叶大惊!
清醒了几分,手中紧握酒杯,朝报信者细问道,“兹事体大,圣上,便这般轻易罢手换子一事?”
“也不是,说是有人替卫氏一族说话。”
“谁人替之求情?”
这般起死回生之口才当真绝世罕有!
小厮偷瞧慕叶一眼,见那面上仍是风轻云淡,方斗胆道,“苏太傅。”
慕叶摆摆手,让小厮退下。
小厮一走,带走屋中之愉悦气氛。
胡媚拈着酒杯,声音低沉,“尔虞我诈本是常事,你经商多年又非头次碰上,作何这般动怒?”
小厮察觉不出慕叶之怒,可胡媚能。
慕叶生气从不在面上,而在手中。手攥得越紧,怒气越盛。
眼下,若慕叶会些武艺,怕那酒盏早就粉碎。
慕叶垂着脑袋,低低的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真是……”
“嘭!”
酒杯被重重砸向墙壁,发出清脆巨响,落地已是粉碎。
“做梦也没想到是他。”
慕叶咬牙切齿说罢后半句话。
话毕,浑身力气已抽空。
无力而无奈。
莫说别人,亲近如胡媚,从未曾瞧过慕叶如此失态。
元宵那日的酒,慕叶喝得极凶。
元宵后,慕叶过得昏昏沉沉,三日方才缓过神来。
醒后,慕叶仍是慕叶,玉容俊美,浅笑吟吟。
初掌慕家,她经验薄道行浅,多次被人蒙骗。后来,骗多了练就一双火眼,素能识人。
执掌慕家多年,她自问阅人无数,对方是何居心有何目的,虽不能猜的一字不差,但辨敌友是最起码的。
可苏延……
慕叶想至苏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只怪她有眼无珠!错信了苏延!
慕叶心里似塞了一团棉花,郁结得很。
她以为,他帮她诸多,左之楠也好,苏奕也罢,种种一切皆似被安排妥当。
此事发展之顺利超乎她所料,故而,她得意,她忘乎所以。
这轻易得来的结果,她素来不信,因为是苏延,她信了。
结果,却是这般!
功亏一篑!
长长吐了口气,凤目再次睁开,那恨意已然不见,琉璃色的眸子清透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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