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乡民有一习俗,不论婚嫁与否,但凡女子与男子心生情愫,以玉佩传情。
不管男女,皆可送玉佩,另一方接受,则结成两欢。
回姜府之路上,姜辰如是解说。
慕叶不禁为这“淳朴”的忘川民风汗颜。
说道,姜辰嘻嘻一笑,“主母未接那玉佩,真好!”
慕叶未答话,她没接那玉佩,是谨慎。
虽不知此习俗,却是料得云九送玉佩必有说法,她不想沾惹麻烦,故而未接。
怕是到姜辰这里,又有了一番意思。
姜辰姓姜,是因为他们未出生,便已定下婚事。
凤目略略暗下,慕叶的心头颇感沉重。
一路无言,至姜府。
兴伯与两位嬷嬷已听闻姬家之事,兴高采烈得迎接慕叶。
()慕叶笑笑,夸耀之词她听多了,再听,仍觉着十分受用。
用过午饭,慕叶寻来兴伯,找来账本。
旁的,她不会,看账是她强项。
账本皆放于书房,从二十年前兴盛之时,到如今落魄之际。
母亲走后,姜家入不敷出,五年内,各支亲眷便要分家。
自分家,此十五年,账务简单明了。
只余兴伯与两位嬷嬷之用度,以及姜府修葺花费。
这花费,又与外头的银两不同。
在忘川,几乎无人用银两。
家家户户自给自足,譬如布料工具这类,则以物换物。
故而,织布之云家,打铁之杜家,木工之宋家这类手艺人家,虽无灵力御灵,却亦成了忘川之新秀大家。
姜府本是良田果木繁多,十五年前一分家,被分去九成,余下一成,因无力打理,荒废了。
慕叶看罢,闭目思忖,“兴伯,东面那块地现在还空着?”
“是,”兴伯十分抱歉,“请主母恕罪,荒废了一块好田。”
慕叶罢罢手,“家里无人,你年纪已大,让你下田种地才叫有罪。我是在想,咱们不种,可以借给别人种。”
“借给别人?”兴伯不解反问,“这姜家的地怎好借呢?”
“又不是白借。”慕叶笑笑,并未多言。
提笔,取纸,慕叶写下一张告示。
写罢,递于兴伯,“兴伯,明日让姜辰贴出去,咱们要把那地租出去。”
兴伯疑惑得,看向告示。
姜家东之良田,荒废许久,现寻一愿租者,租金面谈。
那田地甚小,兴伯觉着,即算是租出去,于姜家形势亦于事无补。
可慕叶是主母,她既开口,他只能照办。
收了告知,兴伯又问,“主母可有其他吩咐?”
“这姜谷是谁?”
兴伯微微一叹,“是萝主母之兄。”
“哦,原来是舅舅啊,兴伯为何叹气?”
“姜公与萝主母素来亲近,可当初分家,却是……”
兴伯又一叹息,未说完的话皆在这声叹息之中。
慕叶浅笑吟吟,“兴伯,这人谁没个私心哪,当初姜家横竖要分家,他与母亲亲近,多争些也是应该。”
“话虽如此,可当初是他提的分家哪!这般做法,叫人心寒!”
兴伯眉头紧锁,如受锥心之痛。
慕叶不以为意,“无妨。不过,兴伯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即可,外头不便多言。”
兴伯欠身,“是,是我多言,望主母勿怪。”
慕叶罢罢手,便让兴伯退下了。
其实,她到觉着,这分家未尝不是好事。
姜家被分去的九成中,五成分给了姜谷,若能将姜谷并回姜家,这振兴姜家的重担,便成了一半。
放了账本,慕叶又在书房翻看其他书籍。
书中多留母亲笔迹,还有十来卷母亲手札。
慕叶抿唇轻笑,这手札可是好东西哪。
取了几册手札,慕叶出书房,回屋。
屋中,婉嬷嬷抱回晒干的衣裳,“主母,昨夜湿透的衣裳今早已洗净,现已干了,我给主母放衣柜了。”
“好,有劳婉嬷嬷。”
婉嬷嬷甚欢欣,“主母真是客气。”
慕叶报之一笑。
婉嬷嬷正叠衣,赞道,“主母这些衣裳的料子真好,细腻光滑,裁得款式与做工亦是精细。不过,主母的衣裳看来像是男子的衣。可是如今外头的人这般穿?”
慕叶放了手札,移目婉嬷嬷,“这却是男子的衣,还劳婉嬷嬷为我载身女子衣裳。”
“好,不过……”婉嬷嬷望着手里衣料绝佳的衣裳迟疑,“这般布料,怕是云家也没有的。我…”
“诶~有什么便拿什么,嬷嬷不必费心,合身即可。”
婉嬷嬷应声,“那么,我取尺子给主母量身形。”
得了慕叶应允,婉嬷嬷退出屋中。
慕叶握着手札,笑得意味深长。
她慕叶惯会经商,这忘川闭塞,多的是忘川人没见过没听过的玩意。
太过新奇之玩意,忘川人必不接受,还会将她当成异类。
可布匹则不然。
人人都要穿衣,这忘川又是女子当家。
女儿家嘛,难免喜欢这华美精致的衣裳。
待她打通渠道,便可造福这忘川乡民了。
“主母主母!快救我!”
慕叶正做着打开忘川大门的美梦,姜辰火急火燎得破门而入。
气喘吁吁扑向慕叶,“快救我!”
扯着慕叶的手,便往慕叶背后钻。
“阿辰!你躲那儿有何用?”
“那我躲哪儿啊?”
“这里吧。”
慕叶指了指立在门口的,半人高的瓷瓶。
姜辰哭丧着脸,道,“主母莫开玩笑!快些救我!”
“你怎了?”
姜辰有些心虚,“有人……追我。”
慕叶挑眉,姜辰这般模样,倒是第一次见着,引诱般柔柔问道,“哦?哪家姑娘,让我见一见。”
姜辰低着头,略是害羞,轻声道,“姜公家的姜绯。”
“好!甚好甚好!”
此刻的慕叶,开心不可言喻。
总算是不必娶这小姜辰了。
被慕叶提高的嗓音吓醒,惊觉此刻境况。
“哎呦!好什么?!人都找上门来了,快些让我躲躲。”
姜辰总算明白,靠慕叶是寻不到藏身之地的。
松了慕叶的手,急急朝屋里跑去。
慕叶仍斜躺于美人榻,随姜辰。
姜辰入里屋不久,门又被人踹开。
来人身着绯色衣裳,巴掌脸,眼睛又圆又大,小小的鼻小小的嘴,五官甚是精致,虽不是肤白若雪,并不损她之精致。
可脾气却不怎样。
入门之后,便冲慕叶嚷道,“你便是姜璟?!”
慕叶饶有兴味,瞧着下巴高抬的傲气女娃。
“是啊,你是姜绯?”
“对!我要你取消和阿辰之婚约!”
“噗~哈哈哈~”
慕叶怎样都未想到,她与姜绯初见,竟是为姜辰“争风吃醋”。
慕叶的笑让姜绯莫名其妙,转而怒火中烧。
姜绯跺脚,高傲冷哼,“哼!若你不是萝姨母之女,凭你我之力夺取阿辰,我定不会输你。”
慕叶合了手札,气定神闲道,“好,你不会输我。可阿辰是活人,又非桂枝,你赢了我便能占有阿辰了?”
姜绯粗粗一想,素来,胜者为王,若她赢,阿辰自然是她的。
定了心神,姜绯咬牙坚定,“自然!”
慕叶笑笑,“这样罢,我与你做个约定。”
“什么?”
望着满是戒备的巴掌脸,慕叶觉着姜绯甚可爱。
“你让我取消婚约,我定是不肯。若你让阿辰开口,这桩婚事便就此作废。”
眸光一亮,姜绯半是试探半是戒备,“此话当真?”
“决不食言。”
“好,击掌为盟。”
“击掌为盟。”
两人击掌三下,姜绯之戒备方消。
笑意盈盈折身离去,“那我去寻阿辰了!”
姜绯离去后,慕叶朝里头唤道,“阿辰,她走了,你出来罢。”
良久,姜辰才探了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得,确定姜绯已然离去,方出来。
一出来,便冲慕叶生气,“哼!你为何如此说?你这般不想与我成婚么?!”
慕叶着实委屈,“方才我说,你开口我才作废此桩婚事,你若不想,不开口便是,为何动怒?”
姜辰张张嘴,欲言,却是无言。
“我不和你说话!哼!”
白女敕的女圭女圭脸气得鼓鼓囊囊,姜辰折身向外去。
门口,撞上折回的姜绯。
姜绯瞪着姜辰,眼中并无爱意,只有怒火,“好啊!你竟敢躲我!”
吼着,双手已然捏上姜辰脸颊。
“哎呀哎呀!救命!”
从姜辰之呼救声,慕叶已能感到那力道之大。
哎,这对小鸳鸯的打情骂俏,她管不着。
慕叶装得没听着,翻开手札,装样。
姜辰之眼泪都掉下来了,姜绯方停手,“哼,今日有事,不与你纠缠。”
话音未落,姜辰已捂着脸颊,逃得无影无踪。
姜绯甚是生气,将这气都撒在了慕叶头上,“他在此地,你为何不说?!”
“你没问啊。”
慕叶笑得,甚是好脾气。
“你……哼。”
姜绯甩袖,“罢了,今日,我是来替父亲传话。”
慕叶挑眉,甚是好奇,“哦?姜公有何吩咐?”
这姜绯之姜家,与其他忘川不同,姜绯之母亲姜琦早逝,由姜谷姜公做主。
也是这位姜公,十五年前主张分家,分去了姜家一半。
姜绯得意一笑,施惠般,道,“今日你归来,我姜绯一脉并回姜家。”
慕叶微微笑,“同是姜姓,姜家之门永远向姜家人大开。”
琉璃色的凤目闪着笑意,湛亮清澈的眸却是瞧不出心底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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