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谷与姜绯搬回姜府。
行礼,用具,下人,一应俱全,半日便安置妥当。
动作快得,叫慕叶以为姜谷早有并回姜府打算。
可慕叶只信,从来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
姜谷一脉,与其他姜氏又有些不同,姜谷这脉素善医术。
忘川之中,因只此一家,医术又高,姜谷一家格外受人尊敬。
姜谷并回姜府之消息传出,余下分出去的几家姜氏,陆续表态,愿并回姜府。
为得,自不是慕叶,是姜谷。
慕叶自认刚至忘川,虽有主母身份,到底资历尚浅,便寻了姜谷。
书房,姜谷叩门而入,“不知主母传见,是为何事?”
慕叶亲迎,请了姜谷坐“姜公再回姜府,不知可住得习惯?”
姜谷坦然一笑,“姜府住了大半生,哪里会住不惯?”
“住得看惯便好,”慕叶接过嬷嬷送上的茶,亲为姜谷奉上,“我自知姜公长在姜府,可这姜府毕竟如前,破旧了许多,故而多问了句。”
姜谷接过茶盏,顿觉手中沉甸甸。
这茶,可不能随便喝啊。
吹了吹茶,姜谷品了一口,道,“是啊,阿萝走后,姜府便是一日不如一日,故而当初我才提议分家。”
姜谷一叹,又道,“那些下人、用度,本出自姜府,如今并回姜府,还请主母不必客气,吩咐便好。”
慕叶笑笑,这姜谷到底是个明白人。
“姜公美意,我领了。”
俊美玉容浅笑吟吟,并无推辞。
姜谷心里泛起一丝苦味,没被阿萝算计,倒是被阿萝的女儿算计了。
面容却扬着笑意,阿萝有这般女儿,着实人中龙凤。
慕叶又道,“今日寻姜公,着实有事。”
“单凭主母吩咐。”
“姜公并回姜府后,好些人愿并回姜府,可我初来乍到,处理此些事情颇是棘手,还请姜公出面,为我筹谋。”
当初那些要分家的,必然不可信。
若不是姜谷家业实在大,当初便不会答应让姜谷一脉并回姜家。
先如今找上门来的,慕叶想通通回绝。
可这无情的白脸,姜谷来唱,是最好不过的。
姜谷笑了笑,心里暗想,这女娃子比阿萝可有手段多了。
“主母所言甚是,我给主母推荐位更合适之人。”
“哦?不知何人?”
“小女姜绯。”
“姜绯?”
慕叶微楞,片刻即回神。
确实,姜绯年幼,脾性又烈,冲撞了人,也不过落个不懂事的批评,是上上佳之人选。
凤目闪过一抹精光,这舅姥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哪。
慕叶笑吟吟应道,“如此,便有劳阿绯了。”
与姜绯说此事之事,慕叶尚觉难开口,稍稍提了几句,姜绯便拍着胸脯一口应下。
神色厉然。
慕叶便知,余下那几脉姜氏怕是归不了姜府了。
果然,姜绯将那些人通通一口回绝,毫不留情面。
赶了人,还不忘补一句,“哼!你们败光了当初分得的家产,又想来占便宜!想得美!都给我滚!滚!”
此话,传遍忘川,成了那几脉姜氏之笑柄。
慕叶听了,亦是开怀。
这姜绯,果是趣人啊。
于姜辰来说,姜绯可没这般有趣。
自姜绯入住姜府,姜辰日日至慕叶左右,苦着一张女圭女圭脸。
这日,晌午,慕叶正在看手札,姜辰又逃似的躲入慕叶书房。
扯着慕叶,带着哭腔,千篇一律的开头,
“主母!你让姜绯别缠着我!”
慕叶闲闲翻过书页,淡然道,“你武功比她高,你怕什么?”
姜辰更苦恼了,“我哪敢啊?”
那可是姜谷家的独女,将来是要继承医女衣钵的。
若他伤了她半根毫毛,莫说姜公,连忘川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慕叶继续淡然,“我说的话,她也不听啊。”
姜辰愁得,眉毛都快没了,“那……那你给我想想办法呀,这般下去,可怎么好?”
“那你得问她了。”
慕叶话音未落,姜绯已然从外冲进来。
“姜辰,你不许跑!”
欲跳窗的姜辰,哭丧着脸,定在原地,看向慕叶,求救。
慕叶笑了笑,继续看手札。
姜绯气势汹汹,冲向姜辰,将手心玉佩塞入姜辰手中,“给我拿好!”
姜辰如捧了个烫手山芋,想丢不敢丢。
只能向慕叶求救,“主母……”
慕叶抬了抬眼皮,象征性看一眼,一看,却是大惊。
姜绯竟送了枚玉佩给姜辰!
这是愿结两欢之意啊。
慕叶丢了书,急急从书案后起身,抓了姜辰手心玉佩,道,“阿绯啊,不可!万万不可!这阿辰还小呢!玉佩不能送,再过些年送啊!”
姜绯握着被塞回的玉佩,心塞。
指着姜辰道,“他十七了!”
“十七?”慕叶看向姜辰,一张白女敕的女圭女圭脸,摆明是个七岁的女圭女圭嘛。
“嗯,阿绯啊,你看,阿辰长得看小,行为举止也皆如孩童,这玉佩真不能送,等过二十,行了冠礼再送,啊。”
姜绯握着玉佩,怒火中烧,“二十?!你自个二十尚未成婚,也要我等到你这般年岁么?!”
“二十怎么了?二十挺好的,年纪尚轻呢。”
“呸!我才不要做老女人!”
“你住口!”
姜辰忽然开口,冲着姜绯低吼。
吼罢,气势弱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许你…你这么说主母。她……她很好。”
也不知是羞还是恼,姜辰红了脸,低了头,不敢抬目。
于慕叶,这姜辰是懊恼之态。
于姜绯,这便是害羞。
是因表露对慕叶之心迹,姜辰羞了。
“好!不要便不要!”
姜绯怒意更盛,以比姜辰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吼罢,低头,摊掌,看过手心玉佩。扬手,狠狠摔落。
“啪”
玉碎一地。
姜辰猛然抬首,望见的是姜绯飞奔出门的背影。
以及,一地碎玉。
大眼睛闪过几分愧疚,几分心疼。
慕叶微微一叹,拍了拍姜辰的肩,“先用午饭罢。”便离书房。
待慕叶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再归书房,房屋,姜辰已走,碎玉已消。
慕叶微微一笑,这自个的心意,总是别人看的更清楚些。
约莫申时,婉嬷嬷来报,说姬家设宴,为她接风。
倒是新奇。
她这位主母都回来半月了,族长才想到接风洗尘!
宴必无好宴。
慕叶想想,左不过是为姜辰婚事地藏菩萨,便应了。
姬家之宴,设在院中,摆了八大桌,桌桌满客,已然只候慕叶姜辰。
姬越请了两人入主席,寒暄几句,便问,“主母今日带阿辰赴宴,想必是好事将近了吧?”
“主母关怀,不过,阿辰姓姜,姬家虽为忘川族长,可姜家的事……多谢族长关心了。”
姜辰在慕叶身侧,目光黯淡下去。
姬越瞧过姜辰,“自然,主母自有主张。可惜,阿辰这份心思定是要被辜负了。”
慕叶握上姜辰的手,笑对姬越,“诚如族长所言,我自有主张。请族长勿忘,是族长亲将阿辰送至姜府,许了姜姓。”
姬越敛笑,活到这般年纪,她岂会和这黄毛小儿一般见识。
“对了,阿萝走时,带了不少东西,不知主母可带回来?”
慕叶转头,吩咐道,“把东西抬上来。”
少顷,随慕叶前来的下人将地藏菩萨抬上。
院中,用饭众人停了声响,停了筷子,停了酒杯,皆转目看向地藏菩萨。
忘川之守护神!
姬越起身,手捧地藏菩萨,道,“阿萝早年离去,走后,赤血琴、玄猫与地藏菩萨皆不见,如今你归来,带回了这地藏菩萨,实乃忘川之福。”
慕叶仍坐着,“族长还请小心。”
姬越捧着地藏菩萨,自认谨慎,“放心,这……。”
姬越手肘忽然一麻,手中菩萨月兑落。
“啊!”
“呀!”
一时间,众人皆慌乱,起身望向那朝地上坠去的菩萨。
坠地距离并不高,菩萨质地硬厚,想摔碎并非易事。
偏偏,在落地之时,菩萨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姬越又惊又恐,望着碎了满地的碎片,不可置信,“怎会如此?!”
慕叶起身,望着满地碎片,甚惋惜,“族长怎如此不小心?”
一言,激起满屋愤恨。
忘川的守护神啊。
他们并非人人都如姜家姬家姚家,可御灵控灵。
他们是能见灵,而深受其害!
如今,好不容易盼得守护忘川的希冀,却生生摔碎在眼前。
如何能甘心?!
“我……不可能!怎会如此?!”
姬越恍惚,一时间不及思考,糊成一团。
姬瑶站出,为母亲声援,“这不是真的!地藏菩萨怎会如此轻易摔碎?!这是尊假菩萨!”
院中的人瞧着姬家母女,目光皆透着隐隐恨意,不知谁人领头,离了桌。
渐而,众人皆离开姬家。
原本热闹的夜宴,清冷不说,还成了为人诟病的话题。
慕叶最末离开,临走前,凑近姬越,附耳道,“慕叶非姜萝,遇事从不躲避,必定迎面而上,刃之而后快,往族长记好。”
慕叶带了姜辰,归家。
今日地藏菩萨摔碎,是她之主意。
她今日赴宴,为的便是打算那尊菩萨,且,在忘川乡民面前打碎。
如此,姬家声望大减,于姜家是大为有利。
姜辰一路沉默,望着慕叶的眸光,头回有了惧意。
慕叶开口,解释道,“此地无人可信,我根基不稳,必然狠些,落稳根基,方能有后话。”
姜辰敛目,点头,低低道,“还望主母勿忘初心。”
慕叶微微笑,这初心,她必然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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