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围场回洛阳,左之楠算是知道慕叶为何能将落败慕府执掌成今日慕家。
这一路,他们四人从走到驴,再到马,如今已经有一辆马车了。
全凭着慕叶一张见人説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
虽嘴上不说,左之楠心里甚是敬佩慕叶。
慕叶能做到如此谈笑风生,全凭一双能够识人阅人的眼睛。
她知道遇上什么人该软着态度博取同情,又晓得碰上什么人该自嘲来赢取认同,而不管遇上何人,慕叶总是诚恳的,不卑不吭的。
这份气度滋生在她的骨子里,早成她之风骨。
“吁~”
慕叶勒住缰绳,稳稳停住马车。
胡媚已从车厢走出,伸了个懒腰甚是散漫,凤目似带着惺忪睡意,接过慕叶手中缰绳,将慕叶赶回车厢去,“后半夜我赶车。,进去睡会罢。”
慕叶捏着缰绳尚未松开,嘴角扬了抹笑,道,“阿媚,你好似很困哪。”
胡媚点头。
慕叶敛笑,甚是无情道,“别装了!好生驾车!”
凤目一眯,胡媚低声骂道,“奸商!”
慕叶入了车厢,左之楠对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慕叶顺势望去,昏黄的烛光下,苏琛稳坐如山,双目却是闭上,想来该是睡了。
慕叶放缓手脚,将本就很轻的动静变得悄无声息。
坐下之后,慕叶并无睡意,左之楠亦如此。
不同于和苏延独处,和左之楠相处甚是尴尬。
左之楠更是如此,除了尴尬,更有羞愧。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受伤不说,竟还让两位女子照料。
左家的脸面哪,都被他丢光了。
左之楠挪过身子,凑近慕叶,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之口才举世罕见,唯有一人能与夫人匹敌,不知你们一辩胜负如何?”
“太傅?”慕叶亦低声问道,想起苏延嘴角不自觉漾起一抹浅笑,“少将是说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那声音低哑,透着沧桑。
“这个嘛……”慕叶抬眼,循声望去,却不是左之楠,是苏琛。
左之楠已从软座移下,屈膝朝苏琛谢罪,“臣打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苏琛抬起未受伤的左手,罢了左之楠的礼,“无妨,坐罢。”
又偏向慕叶问道,“如何?”
苏琛带着微微的笑意,是帝君惯有的笑,高深莫测。
那笑中映着昏暗的烛光,泛入一双沉淀过岁月的黑眸中,透出一股隐藏在深处的真意。
从那双眼中,慕叶看到另一个人,另一双黑眸。
苏延亦是这般深藏不露。
这对甥舅倒是像足了。
心中如是想,慕叶选择如实答道,“因事而宜,大多事我们并无异议。”
“听来苏卿与你感情甚笃,”苏琛笑了笑,道,“此行苏卿远去军营,相隔万里又有数月,你可知他境况如何?”
“他时常来信,故能知一二。”
苏琛听罢,笑意转浓,“聊城之事可非几封信件可写尽,信中未写之事你不想知道么?”
“他未写,自然是我不必知。”
慕叶面上挂着吟吟笑意,映着昏黄的烛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淡然笃定,
苏琛的话撼动不了她,无人能撼动她。
苏琛颔首,颇是赞扬,“此番气度,朕希望你能保持。”
慕叶颔首应道,心里甚是疑惑,此话何意。
马车停下后,胡媚推开车厢而入,“到城门口了。”
左之楠掀开帘子,眉头紧皱,“城门已闭,马车进不了洛阳了。”
胡媚拍了拍走指南的肩,美艳玉容泛着轻松笑意,“少将可曾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左之楠一喜,又一悲。
在左家治理下,城门竟如此轻易被打开,着实是……已无脸可丢。
慕叶摇头,“今日不可,我随圣上冬狩一事洛阳皆知,我之归来,必会引得有心人起疑。”
又转向左之楠问道,“少将可有心月复之人?”
左之楠摇头,“皆在围场。”
苏琛倒是不急,“不急,已至洛阳必能进去。”
随后苏琛望向慕叶道,“若进洛阳,你有何对策?”
苏琛之笑,透着笃定与自信,那问话让慕叶徒生一股错觉,仿佛出无双谷那年,无双老头留给她的三个考验。
“夏贵妃,”慕叶便将琢磨了一路的盘算说出,“先去慕府寻阿月,夏贵妃出宫皇上便可入宫,神不知鬼不觉。”
苏琛颔首,似是赞同,却又问道,“子时早过,早已宫禁,她如何出宫,又为何出宫?”
“阿月小产,夏贵妃必会出宫。”
苏琛沉吟,淡淡道,“确可一试,便依你之言。”
“谢皇上,”慕叶无奈一笑,“可眼下城门都进,又如何能言进城之事?”
“嘎~嘎~”
车厢外,传来城门打开之声。
苏琛笑得神秘,“城门已开,入城罢。”
左之楠掀开车帘,惊异看着大开的大门,由衷赞道,“皇上英明。”
入了洛阳,一切皆入慕叶所料。
夏贵妃急急从皇宫出来,一路驾车疾驰至慕府,见到苏琛缓了心神,便将苏琛藏在辇座,带入皇宫。
入了皇宫,苏琛留下胡媚与慕叶。
胡媚忙着为苏琛配药解毒,慕叶则是在偏殿,依窗发呆。
“喵!”
一声猫儿叫唤声引得慕叶注意。
循声望去,猫儿躲在夜色里,唯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慌忙。
竟是玲珑。
慕叶一喜,推开窗户,向玲珑张开双臂,“玲珑!”
玲珑素有灵性,遵循慕叶心意一跃跳至慕叶肩头,入往常一般盘在慕叶肩膀,长长的尾巴绕上慕叶的颈。
慕叶逗弄着玲珑,偏头低语道,“你怎回来了?他待你不好么?”
“岂会?”
一道优雅如玉叩之声想起,回应着慕叶。
苏延推门,踏步入屋。
“延怎会是欺压动物之辈?”
那双黑眸泛着浅浅笑意,眸光潋滟,将一室华贵皆比了下去。
苏延出现的太过惊讶,慕叶的手愣在玲珑的颈中,凤目呆愣,直直看着苏延,不敢置信。
“喵!”
玲珑纵身一跃,叫唤着跳至苏延掌中。
玲珑便如其名,长得便是娇小玲珑,尾巴一圈正好整个儿猫身正好窝在苏延掌中。
慕叶看得真切,却又觉恍惚。
她一夜未睡,可是出现了幻觉。
慕叶试探叫了一声,“苏延?”
苏延笑道,“数月不见,夫人已忘记延了么?”
那笑如春风拂面,将一日之疲倦烦心皆扫去。
慕叶喜上眉梢,纵身一跃展臂拥住苏延。
苏延丢了玲珑,享受着送上门的温香软玉,尚未保暖,怀里人已月兑开。
慕叶关了门窗,将苏延拉直内屋,十分神秘。
苏延眉头微微一挑,“我此次归来匆忙,一路风尘未洗,若夫人不介意,我自是愿意……”
“想什么呢你?!”
话未说完,被慕叶一眼瞪回。
慕叶拉着苏延在床侧坐下,悄声道,“你从聊城归来,乃是私逃军营,是重罪!如今天际泛白,你且在此躲过一日,明日我们再想法子送你出宫。”
慕叶说的紧张,苏延却是轻松。
“阿璟,你的关心未免太过特别了。”
他一路风雨兼程,为得便是见她,苏延虽早知慕叶与温柔二字并无关系,可这番关心着实也出乎他意料。
见着苏延一脸好笑,慕叶甚是恼火,“眼下在说生死大事!生死大事!你严肃些可好?!”
苏延展臂揽慕叶入怀,轻轻吻过慕叶发丝,“阿璟心意,我心领了,只是一切安好,无需多心。”
“混蛋!”
慕叶轻垂苏延胸膛,却是偎依入怀。
苏延的怀抱透着苏延的味道,干净的,舒服的,叫她安心。
慕叶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苏延,也不争论“私逃军营”一事,只是低声道,“也是,你的皇舅对你甚是看重,必不会治你罪。”
说罢,慕叶便觉苏延身形一顿。
心里犯过很多疑惑,慕叶终是没说,装得没发觉苏延异常般贪婪那怀抱。
苏延却开了口,“阿璟,此次归来是奉皇上口谕。”
苏延顿了顿,又道,“今夜洛阳城门打开,便是我为之。”
“这么说,他早已料得围场会出事端了?”
“不定然,只是,准备周全总归不会错的。”
“嗯。”
慕叶低低应着。
苏延在解释他此次归来之因。
可是,她并未问。
经此一番解释,慕叶咽回肚子的话又被勾起。
她很想知道苏琛为何这般厚待苏延。
她很想知道苏延生父是谁。
她更想知道,今后之苏延身侧可有她的位置。
然,话在嘴边,慕叶生生将之咽下。
问了又如何,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情不说破最好。
慕叶离开贪恋的怀抱,笑问道,“一路劳顿,可要先行沐浴?”
苏延将人又捞回怀里,捧着慕叶的脸蛋,以额际顶着额际,鼻尖轻轻摩擦慕叶挺翘的鼻。
“阿璟,你信我。”
凤目轻阖,长而卷的睫毛掩住半睁的眼眸,慕叶笑道,“太傅可是在问我?”
“不,延是在提醒夫人,夫妻之道必要信任。”
苏延笑得狡黠,展臂一揽,将慕叶横空抱起,“一路劳顿,先行沐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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