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迤逦着出了正堂。骆婵脸上拢了乌云,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压抑。她就是搞不明白凭什么骆嫣预备的东西就得老人家喜欢。在她眼里那些东西不过是穷人献媚、偷机取巧罢了。好在在这里遇到了耶律青柠,她打听了许久也没弄清楚耶律青柠的底细,今天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丫鬟们从九曲长廊出来随着各自主子进了宴席厅。宴席厅分成东西两边,中间隔着八扇镂刻雕花的橡木四季屏风。
骆嫣知道何府男宾都在那雕花的四季屏风后,不知荣玘坐在哪?会不会又喝多了酒?
可是荣玘却不在屏风后,他正在何老太爷的书房里谈笑风声。久不露面的姚、房两位师傅今儿悄悄跑来了……
荣玘和荣永禧在府门前和骆嫣、江夫人分别。刚走到西院,就有小厮跑来引着他们往何老太爷的书房去。
荣永禧心里纳闷他和何老太爷并不认识,问荣玘,荣玘说见过两面。两人狐疑着进了书房,何老太爷笑眯眯地请他们坐定。突然击掌,“别躲了,快出来吧!你们的宝贝徒弟来了。”
房、姚两个老头从书架后闪了出来,一人一边拉住荣玘,“好徒弟,让师傅看看又聪明了几分没?”两人哈哈笑着。
荣玘有些激动,“师傅!”荣玘抱住房师傅。
“别!别感动!先声明,老夫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哪里有酒肉好菜。哪里肯定就有老夫!”房师傅一本正经的样子。
“别听老龟毛的,他就是嘴硬,离开这阵子一直就念叨个没完!念叨着徒弟是不是去书院读书了,这眼看着就要秋试了,又念叨着徒弟是不是已经启程赶考了……”
荣永禧怔在一边一直不知所措,听到这话不免唉声叹气,“荣玘不能去秋试了!”
“为啥?”姚、房二位师傅一起望向荣永禧。
“大禅师不让荣玘参加秋试……”荣永禧把江夫人去栖霞山求签的事说了一遍。
房姚两位师傅一听,吹胡子瞪眼,“什么话,肯定是江夫人听岔劈了。这签文明明是说我徒儿必能高中。以后还能做大官!”
“什么?”荣永禧似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把抓住房、姚两个老头的手臂,“快,快请两位师傅指点迷津!拙荆愚笨。慧介禅师又语意高深……我想也一定是听岔了。怎么我玘儿就不能秋试呢!”
何老太爷也凑到近前。“是呀,千万别弄错了,这可是关系到荣玘这孩子一辈子的前程呢!”
姚老头咧嘴呵呵笑着。问是啥签文?荣永禧嘴唇都有些颤抖了,刚说了两个字,何老太爷就把笔墨准备好了,让荣永禧写出来……
四句签文显然在荣永禧的脑里被复述了无数遍,荣永禧挥笔写完,巴巴地望着姚师傅和房师傅。“就是这四句,拙荆说是下下签!”
“月色暗朦胧,登月待便风。”姚师傅摇头晃脑,“这就是说夜里天色不好,看不见路……要想往前走,只能等到风吹散了云,是不是啊老龟毛?”
房师傅作闭目沉思状,点了点头。
“欲辇香轮出,山高万千重。这就更好理解了,说是大官人出门坐着华辇出行,走过万水千山不是个事!”姚师傅为自己的奇思妙解沾沾自喜地哈哈笑着。
“有道理!”房师傅睁开眼睛,脸上挂着笑意“荣玘徒儿,莫要听那些没用的签文,上上签也好,下下签也罢,你只要在考场上好好答题。至于能不能取仕那是另当别论。你只要把试考好就成!”
“两位师傅说得是!荣玘,明儿收拾收拾,后儿你就去赶考吧!”荣永禧眉开眼笑,积郁已久的心情突然变得无比敞亮。
“玘儿听师傅的!好好答题,不问其他。”
荣永禧点点头,何老太爷也哈哈笑了起来,“既然两位师傅这么说了,我也凑个热闹,沾沾将来状元郎的光,这回赶考的盘缠银子我出了。”
荣永禧连忙推辞,“这哪成!”
“怎么不成!今儿是我夫人做寿,资助荣玘赶考也是替她积福积寿。请贤侄孙一定要收下,全当是帮我和我夫人积福报了。”
何老太爷让人去取二百两银交给荣玘。荣玘谢过何老太爷,姚房两位师傅相互看了一眼,又拉过荣玘,嘱咐他只需专心应考,不要学人家钻营巴结权贵。荣玘连连应着……
何府的寿宴从午时一直进行到申时才散,骆嫣和江夫人在何府门前等车时,才看见荣玘和荣永禧相互扶着由小厮引着从内宅出来……
回到染坊,江夫人看着东倒西歪的荣永禧,一边帮他用热巾擦脸一边怪恁道:“从来不喜应酬的人,今儿倒醉成这样!”
“我是高兴!真高兴!”荣永禧半闭着眼睛呢喃道。
“是该高兴,没想到老太太给咱们接到那么多订金……就是担心玘儿去哪里找那么多瓶子?”江夫人这才想起荣永禧应该不知道这事呀!放下热巾,江夫人帮荣永禧月兑了外衣。
荣永禧咕哝一声,“玘儿明儿赶考必中……”荣永禧醉得不轻,终于翻身朝床里睡去。
江夫人怔住了,怎么荣玘又要秋试?
江夫人给荣永禧掩好被子出去,推开荣玘和骆嫣的房门,荣玘已沉沉睡去。骆嫣怔在床边,见江夫人进来,忙道:“婆婆,相公要去赶考!”
看来荣玘赶考这事是真的啦!“等他们醒来咱再好好问个仔细,怎么又说起秋试赶考这事了呢!”
玖儿在门外脆声道:“有位叫郁尘的公子在染坊门外想见三爷,请不请他进来?”
骆嫣记得郁尘,告诉江夫人是荣玘在书院同屋的学子。江夫人点点头,让骆嫣好好歇着,她去招呼。
江夫人走出染坊门廊,见门外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锦服少年。少年正探头张望,看见江夫人,忙迎了上去。
“小生郁尘,是荣玘在书院的朋友。这位夫人就是荣家三夫人吧?”
“郁尘?”
“怎么荣玘兄没和夫人提起过?”郁尘撅起嘴有些难过的样子。
江夫人面露尴尬,“提过提过,只是我记性不好,听过就忘了……”
郁尘这才转忧为喜,抬腿迈进门去。“今儿可把我累坏了,跑去荣府,门房却说荣玘不在荣府里住……怎么好好的高门大宅不呆着,跑到工坊里住……”
江夫人只着笑着也不接话,等郁尘一通牢骚发完,才说荣玘醉酒正在歇息,请郁尘先在待客房里歇息。
郁尘掩起鼻息,一副惊恐的样子,江夫人以为染坊味道大,歉意地说郁公子若是嫌弃不如先回去,等荣玘醒来去找他。
郁尘跺脚道,“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他怎么能饮酒呢!那玩艺多臭啊!”
江夫人噗嗤笑了,没想到荣玘的书院竟会有这样的公子……
荣玘和郁尘第二天一早就去临安赶考了。骆嫣一直送他们到了驿道,才不舍地看着荣玘的马车没了踪影。
娘子放心,师傅让我只专心答题,答完题我就回来。荣玘的话一直在骆嫣耳边回响。回到染坊门前下了车,一片梧桐叶子落了下来,骆嫣刚好用手接住。
骆嫣抬头望了望光秃秃的梧桐树桠,最后一片枯叶也落了!还有一个月,荣玘回来时该下雪了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