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门前排了一溜的华盖暖车,显然今年要比往年热闹得多。路口不时有孩童和婆子们探头看过来,大年初一在豪门大宅前讨吉利赏钱,他们可从不错过。
燕嬷嬷扶着荣老太太上车,荣老太太迟疑了一下,让武夫人还是差人去把骆婵和荣瑞叫上一起去进香。新年的头柱香必得要拜拜的,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才过年就有病有灾的人……
武夫人垂着圆盘满月的脸,支吾着应了,荣老太太才上了暖车。武夫人可没打算去叫骆婵出来丢人现眼,家丑不可外扬,武夫人当然知道骆婵脸上的伤是荣瑞打的……
武夫人扶着香枝的手臂正要抬腿上车,忽听得身后程夫人说了一句,“哟!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够快的。”
武夫人回头看去,骆婵披着一件遮了半边脸的毛领华锻披风从府门里出来。
这个小贱妇真()是不听话,就爱出来给我丢脸!武夫人心里暗骂一句,放下腿站定了,见骆婵径直往后面的暖车去。武夫人犹豫了一下,让香枝快去把荣瑞叫来,“……你就跟他说,去年百事不顺,今年求个平安顺遂,让他亲自烧柱香……”
香枝应了快步进了府门。
“程妹妹说得也是,要说呢孩子们到底是年轻,什么毛病都去得快些!”武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程夫人。
程夫人狭长的眼睛也似笑非笑地道:“今年是龙年,添丁最好不过了……大嫂也督促着些。荣瑞今年也二十六岁了,该再添个一男半女了,过了三十再要,可就难了……”
武夫人鼻子里嗤嗤冷笑一声,“是呀,龙年添个男丁倒是不错,就怕生个龙女!我们荣瑞已经有了卿哥,倒也不用着急,顺其自然才好!”武夫人不等程夫人说话,抓着季妈妈的胳膊上了车。
程夫人被武夫人这话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四下望望。好在没人注意她和武夫人说话,这才脸色和缓了些。程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江夫人和骆嫣都上了车。她也抬腿上了车,见孟令桔撅着嘴靠在车壁上,程夫人皱了皱眉头。
“大过年的别自找不痛快!沐熙园不就是赏了奴才们一片金叶子吗!让他们打肿脸装大爷去!还说什么建新园子。他们那几处产业也挣不了几个钱!”
“可是我听堂哥说。沐熙园在京城的东篱宝阁好像挺来钱的。京城的官宦富贾都在他们那订首饰摆设……这次皇太后寿辰,东篱宝阁的首饰成了贡品御用,过年前应该又赚了不少……咱们在京城的产业只能收点租银。虽然赚得平稳,却也没有大钱进来。”
“别竟长他人威风!”程夫人不想再谈这话,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这次进香,一定要给荣丽娘求个大吉大利……
江夫人探头见荣瑞从府门里慢腾腾地出来,金钗引着他上了骆婵的车子。车子晃动了几下,才平稳地跟上前面的车子,踏着哒哒声,大队人马出发了。
江夫人放下车帘子,又开始嘱咐骆嫣,“……一会你就扶着锦鸳,雪后山路不比平日好走,在禅寺里也用不着跪着叩头,万一折腾了肚里的孩子可不得了……咱们求个平安吉祥香。”
骆嫣笑着点头,“相公和公公在一辆车吗?”。
江夫人点点头,“四爷和二老爷在一辆车。大爷倒是没和大老爷同车。你姐姐和荣瑞坐了一辆车。”江夫人没告诉骆嫣,她刚看到骆婵和荣瑞的车了晃动,显然两人在车里起了争执……
“噢,不是说姐姐病了吗?”。骆嫣要拉开车帘往外看。
江夫人忙扯住她,“别看了,他们的车在前面,也看不见什么。你姐姐穿着华缎披风,看着不像有病的样子。”
骆嫣嗯了一声,忽听得车外小童此起彼伏地唱和声:朝服归来添锦荣,玉台金阙扬州家。春风十里授册封,御宴簪花贺新王……
“这唱的是什么东西?”
“随他们去吧,年年都这样唱,就是为了老太太高兴,赏钱赏得开心……”江夫人温和地道。
“荣-家-封-王?”骆嫣慢慢捉模出滋味。
江夫人点点头,“也不知是谁编的,都唱了好几年了!”骆嫣又要撩帘子看看热闹,江夫人按着车帘子,“外面风大,小心冻着!荣玘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江夫人眼里全是慈爱。
“婆婆和相公都太紧张了!我哪有那么娇气呢!”骆嫣笑着,心里甜滋滋的……
栖霞山的雪,白得无边无际。骆嫣下了车就觉得眼前白花花刺眼,腰上也有上结紧绷绷的感觉。有身子的人的确是不一样的!
锦鸳伸手扶住骆嫣。“三女乃女乃慢点,咱们不急!”
骆嫣还没迈步,荣玘从身后过来揽住她的腰,“让我来吧,你去扶夫人。”
锦鸳抬眼瞧见江夫人挽着荣永禧,已经往山石阶上去了。不由得嘟了嘟小脸蛋,回身对骆嫣说,“看来夫人是用不着奴婢去扶了!”
“好了,你去后面和金钗她们一路玩去吧!”骆嫣笑望着身后荣府跟来的几个近侍的丫鬟。锦鸳欢快地朝后面走去。
“许久没来栖霞山了,冬景和秋景很是不同。”骆嫣使劲吸了一口新鲜冰凉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是呀,栖霞山一天四季风景俱佳,特别是春天,满山丹皮花香和油菜花黄……”
“相公说得好有诗意!可是去年春天我来看丹皮花时,相公还在桃林扯着风筝傻乎乎地乱跑……”
“好你个小坏蛋!就说我的不是……”荣玘一手环着骆嫣,一手胳肢她。骆嫣咯咯笑着,想躲又躲不掉,两人踏着雪迹,嘻笑成一团。却不小心撞到前面人的身上,骆嫣忙收了笑,连声说抱歉,抬头看去,碰上了荣珏冷冷的眼神。
荣玘重又把骆嫣揽到身前,“四弟,多有得罪。借过!”荣玘和骆嫣想从荣珏身前过去。荣珏挺着身子却巍然不动。“笑得真开心啊!就不怕把肚里的小傻子笑抽了筋?”
“四弟怎么如此说话!”荣玘冷了脸。
“咳,当我没说!我只是觉得好笑,傻子娶了个娘子,当真像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天天捧着当成个宝。却不知这宝曾被多少人模过、探过……”
荣珏话还没说完,荣玘的拳头已经砸在他的鼻子上。荣珏挺直的鼻子顿时冒了血,一股血腥气散开来了,荣珏下意识地模了模鼻子,抬手瞧见殷红的血,吓得脸都白了。
“你怎么打人!”荣珏挥拳朝荣玘打去。“我打的是嘴臭之人!”荣玘扭住荣珏的手,身子一转,荣珏一拳落空。荣玘顺势推开他,荣珏站立不稳,脚下摇晃着滑出三尺多远,一下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孟令桔身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