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龙记 第001章 天狼公子

作者 : 半月书生

帝俊十三年,弱凤离京都。

这一日,卞陵城里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却是卞州太守大人王子尧新娶一门侍妾。

东凌帝国自十三年前,炎王东方俊领兵清君侧,攫取中枢,逼迫帝星远遁海外。至今已掌控琨山到东海的整片广阔沃土,帝令所至,莫敢不从。

东凌有六州,凌州乃帝撵所在,青、元、降三州拱卫帝都,成犄角之势。冀州还在青州以西,比邻琨山,与西庆王朝隔山相望。降州以东是为卞州,戍边广阔东海,为帝国疆土竖起一道坚实屏障。

我们这位王大人的发妻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去世,不曾续弦了。这位侍妾也是大有来头,乃是东海罗伊岛二岛主庆丰次女,年方二九,却早有悍名在东海诸岛流传。今日太守大人迎娶新房,罗伊岛主嫁女,当是卞陵城的头等大事,更是大大的喜事。

人群攒动、当得起万人空巷,张灯结彩、好一片喜庆天地。

王太守素有贤名,自王子尧三年前履历卞州太守,为帝戍守东海,实实在在是办了几件大益百姓的好事。东海海盗猖獗,前几任太守以此为名多次搜刮民脂民膏,却未曾见到东海风气改观。反倒是王太守一上任便亲领东海驻军,三月内清扫了大大小小二十一家海盗群族,还了卞州百姓一个大大的太平。只此一件,王太守便对得住卞州百姓的真心拥护。

卞陵城百姓的热情是高涨的,得知剿灭海岛罗伊岛出力甚大,往年罗伊岛对出海民众收取出海费用这些小事自然不被百姓记在心里。再想起王太守履新之时,有人四处造谣,罗伊岛之流本就是最大的海盗窝点,这样的笑话怕是茶前饭后的谈资都没人乐意听了。

喜事自然是热热闹闹的办,王大人更是张贴府榜,三日不夜禁,民众可着彩衣。彻底将整座城池的热情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已是王大人小登科的第二天,卞陵城里仍是人声鼎沸。城中主道东临的越府人家酒楼却迎来了衣衫褴褛的爷孙俩。

这越府人家酒楼占地足有四亩,前庭后院若熊虎般盘踞在卞陵城中。似乎为了同庆民之父母太守大人新婚大喜,越府人家酒楼外也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在酒楼入门处垂下一堆横幅:同祝大人新婚喜,共贺卞陵三月春。

来到酒楼们的爷孙俩,年老者居后,年级大概七十余岁,也是古来稀的年级了,脸上纹路皱在一起,如同干瘪的核桃一般,身材消瘦更是半弓着身子,一双眼深深陷入脸颊,双目闭着,大概是个盲人吧。

老人身前的小儿不过十二三岁。身子单薄的很,脸上黑漆漆的怕是多日不曾洗过,衣服也如同身后的老瞎子一般,破破烂烂更是多处结出了泥垢,小儿齐耳短发也是乱成一团,倒是眼中很有一股子干练的色彩,大眼睛时不时的骨碌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孩子手握一条歪歪扭扭的棍子另一端握在老瞎子的手里。

小乞丐牵着爷爷来的越府人家门口,倒也没有直接迈进门去,而是站在门外躬身怯懦的说道:“大老爷,赏一口吃的吧。”

酒楼小二匆匆赶到门口,挡在了小乞丐的身前,卞州府大老爷新婚大喜,四处宾客自是比起往日多了许多,这越府人家酒楼的买卖自也是好了许多,只是苦了小二,每日工作加了很多,但是掌柜支付给他的薪资是断然不会加的。

碎步小跑到小乞丐面前的酒楼小二,一身短衫打扮,伸手拿下左肩上的白抹布,用力朝前挥了挥,大声说道:“去去去,一边讨饭去。”

小乞丐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揖首道:“大爷,我跟我爷爷听闻咱卞陵城的大老爷新婚大喜,特意来城恭贺的,大老爷家等待接见的人丁太多,还没召见我们,我们爷俩就是在您这叨扰半日,给一口饭一碗水,我们爷俩就感激不尽了。大爷。”

“切,就你们这样臭要饭的都能跟王大人攀上关系,那我就是当今国舅了,滚一边去,滚蛋。”又有衣着得体的恩客进了酒楼,酒楼小二留下一骂骂咧咧的话走开去招呼来人去了。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爷爷,咱们咋办啊?”小儿似乎想不到就会这般被人拒在门外,回首看了后的老瞎子,仿佛忘记了老头早已看不到了。

这时,却从二楼走下一个少年公子。一头长发简单的束在一起,双手背在身后,合身的白色长袍将少年公子的身材彰显的越发修长,脚下却不伦不类的蹬着一双熟牛皮的包铁尖靴。明眼人就知道,这是卞州驻军的军靴。这些军中物件可不是一般人家就敢随意穿戴的。

自当今皇帝陛下“清君侧、锄奸佞”夺得天下,对军家的管束越发严格了,别说这些正儿八经的军装,就是军中用过的箭簇也必须备案销毁,不得遗留到军外一丝。

不难猜测,这位公子不是军中之人就必然是家世显赫的少年公子,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公子哥是个大白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少年公子正是卞陵总兵胡锐的幼子胡庆隆,家中排行老三,诨名胡三儿。

自三年前王大人履任卞陵,更是一上任便将东海海盗剿灭大半。我们胡总兵自皇帝登基以来,便在卞州驻军,也是一直被海盗滋扰的甚是烦恼,奈何他虽是手握兵权,府衙不肯出资他也就只能望洋兴叹,手中的钱财不过朝廷发下的军饷,刚够手下的兵士果月复,又哪有余力出征海盗。

还好王大人一上任便大开府库,与胡总兵一起扫平了东海海盗。胡总兵也终于在每月的上报折子中,不再是恳请朝廷划拨军饷,扬眉吐气的一大口。

虽然胡锐还是在卞陵驻军,但是他的大儿子可是在年前才被皇帝钦点做了太子侍读。这可是祖坟冒烟的大好前程,来日新帝登临尊位,胡家可就是扶龙之臣了。

这几年来,胡家跟王大人更是交好。胡三儿虽在军中也有军职,不过仗着自己老爹是这三分地里的军中大佬,更有这位与自己老爹就差焚香结拜的太守大人罩着,所以基本日日在卞陵城中厮混。

胡三儿虽还是一个少年郎,更是不曾真的办过什么实事,不过到底家中底蕴在那里,待人接物还是比较稳重的。或者说这就是军家子弟的气质使然吧。

今日胡三儿会同几位卞陵城内大佬的公子少爷,在这越府人家饮酒作对。即是同庆王太守大喜,也是几位公子哥在一块聚乐。方才在楼上听到楼下小儿大声喊着滚蛋,胡三儿才下来看看。

正好看到小乞丐作揖,心中倒是觉得这小乞丐还有几分教养,没准真与王大人沾亲带故。我们胡三公子往日也是个古道热肠的少年郎。看到此处已是不忿。

只听胡三儿大声道:“你这小二好生无礼,开门做生意,上门便是客,你怎敢出口伤人,你家掌柜平日便是如此管教你的吗?”。

楼中掌柜景十三听到声响已小跑出来,仰头望着胡三儿。这位爷可不是他可以招惹的,虽说平日从未听说胡三儿有仗势欺人的作为,不过人家的身份到底在那里摆着呢。待的景十三问明事由,匆忙赶走了小二,对门口老瞎子爷俩说道

“两位客人还请楼内稍作休息,咱们大老爷大喜也是咱们小百姓的大喜日子,莫说一口饱饭一口茶,我这就着人为两位准备一桌吃食。”

还不待景十三再说什么,胡三儿已打断道:“景掌柜不用麻烦了,我带着两位去我桌上就是了。”景十三哪里还敢多说,唯唯诺诺的自行去了。

胡三儿带着老小二人到了二楼的雅间,里面坐着的人早就等的有些着急了。素来知晓这位胡兄很多事情上很是胡来,不过看到他竟然带着俩乞丐进了雅间,到底有些慌乱。这些公子哥往日大都自拥风雅,与乞丐同桌还是第一次。

席中人不仅暗道,胡总兵这个儿子还真是个彪子,难怪都喊他胡三儿,真是老子英雄儿魂淡,啥样的人都交往,也不怕给你家老子抹黑。

胡三儿却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招呼老小二人坐下,自己在主位旁坐了。胡三儿抬起手来从左手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府城主簿孙大人公子孙淼。”孙淼虽不想搭理这俩乞丐,无奈被胡三儿第一个抬了出来,笑着对二人点了点头。

小乞丐说道:“孙公子一身玄衣、飒爽风姿,若不是胡公子介绍,我还当您是哪里来的少侠呢。”

孙淼此人确实乐于武艺,也时时想着去江湖里做那人人爱戴的大侠,不过自家身份在这里摆着,总是不能随心所欲,听到小乞丐此言,已是先高兴了三分。

胡三儿又介绍孙淼左侧的少爷,却是卞陵府下大沽县令之子王浩,这人已二十二岁,却是一个整日给这些府衙公子哥帮腔作势的小人。小乞丐夸赞王浩器宇轩昂,王浩自是喜滋滋的,且不细说。

最后却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原是卞陵军备大人张都幼子张子权。这孩子自小跟着胡三儿厮混,今日自然少不得他。

小乞丐跟着张子权却如自来熟一般,这一会已经兄弟相称了,张子权有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突兀地大笑说道:“好弟弟,一会哥哥带你去百花楼好好开开眼界。”

孙淼听到此话皱了皱眉头。胡三儿拿起手边的筷子点了点张子权,喝道:“小家伙,胡说八道些什么。等下大少来了,你同他见过礼,就速速回家,小心晚上张伯伯查你的学业。”

这话说出,张子权小脸已经有些红了。张都虽是军职,却一直期盼这家中能出来个读书的苗子,当今时节里,谁家不乐于做那书香门第。

张子权这小孩本就是家中幼子,自小家人宠溺的厉害,虽然张都为他寻了三位私塾先生,也经常提问张都学业,却大都被张子权想方设法蒙混过关。人小鬼大,可见一斑。

孙淼看有些僵场,便主动提起王大人这桩喜事来转移话题。说道:“不知胡兄昨日有无随胡大人进府给王大人贺喜。”

胡三儿笑道:“子水你好生糊涂,我本就是惫懒的性子,这种事我巴不得跑得远远的,怎么会自己上杆子跟老爹去呢。我倒是知道哪里都少不得你的身影,想来昨天你跟孙大人一同去了吧。”孙淼字子水,胡三儿称呼孙淼的表字自是拉近了同孙淼的关系。

孙淼轻笑道:“三儿哥这你就想差了。我确是去了大人府上,不过不是跟我爹去的,是大少昨天一早就接了我过去。我本想去喊你,大少只说三儿哥那性子,喊他过来不是叫他难受吗,果然还是大少知晓你呀。”

胡三儿听孙淼如此说,应道:“这事大少前几日就同我说过,我才不去呢,你陪他就可以了嘛,都是自家兄弟,哈哈哈。”

“你啊你啊,你这个无赖的性子也不知道胡大人这些年是怎么人过来的。”孙淼笑着说道。

小乞丐这时插话道:“不知两位公子说的大少又是何方高圣,难道这卞陵城里还有比两位公子更有风采的吗?”。

之前小乞丐对大家的夸赞还在席间,他这时突然插话也未曾引起胡三儿和孙淼的不悦。反倒是王浩心有不忿,暗道,你个乞丐竟敢插话,我堂堂县公少爷都在这边陪衬这,就算是插话也该是我来插话,你算的老几。

这时还是年少的张子权快速说道:“哎呀,大少呀,当然就是咱们卞陵城里最大的少爷了,可不就是咱们王大人家公子吗,昨天王大人大婚,大少可是要在人前改口的,这庆莲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大少自然要……”

张子权还未说完已再次被胡三儿用筷子敲了脑袋:“我说你个小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胡三儿转身对小乞丐说道:“大少正是王大人家公子王琪少爷。我跟子水的风采可不敢跟大少相提并论。”

小乞丐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说道:“我听说咱们大老爷的新娘子以前在东海群岛素有贤名?”

孙淼说道:“那是当然,庆莲十五岁就统御罗伊岛帮众剿灭各方海盗了。”胡三儿急道:“子水慎言,那是王夫人,你今天怎么跟子权一般胡言乱语。”孙淼此时已明白自己失言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王浩说道:“王夫人那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咱们王大人更是人中之龙,统御零散驻军就剿灭了东海海盗,那可是大大的有作为。”不得不说王浩真的是睁眼不看风色,只顾着拍王子尧的马屁,却不经意间诋毁了胡锐。

胡三儿自然是听不下去了,说道:“东海海盗一直很是猖獗,三年前家父与王大人同心协力,还要多亏罗伊岛深明大义,为出征部队提供情报与补给。如此才有了我大凌彰显国威,剿灭东海海盗的大业。”

小乞丐就紧跟着说道:“我怎么听说罗伊岛本就是海盗窝点,说是剿灭海盗,反而是朝廷军家帮着罗伊岛铲除异己……”

小乞丐还未说完,王浩已拍桌立起。

刚刚胡三儿截下王浩的话,王浩已经明白胡三儿心中不悦,这小乞丐胡言乱语,明目张胆诋毁王大人跟胡总兵包庇罗伊岛,王浩怎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王浩瞪大了眼睛,指着小乞丐喝到:“也不知道那家没教养的小子,在这里混吃混喝还敢大放厥词,今天不修理你,你不知道你王爷爷几只眼。”

原本刚刚小乞丐说道罗伊岛胡三儿心中也有不喜,不过这些坊间流言一直存在,何况胡三儿是个随性的人,身边的人说几句家里的坏话他自要好好教训,明白教育身边人是谁给他们的衣食住行,小乞丐这样的外人胡三倒是更乐意去做结善缘。

原本胡三儿还没有因为小乞丐的事生气,反倒是王浩在自己面前拍桌子叫胡三儿很是气恼。

胡三儿喝道:“王浩,你做什么,这是对待客人的样子吗。”

胡三儿虽在外人面前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作为他亲近的孙淼、王浩之人却是明白的很,王浩此时已有些后悔。

却不想小乞丐嘻嘻笑道:“哎呀,这是怎么地,胡公子不要训斥王公子嘛,是我说错话,我给大家赔不是。”

正是字字诛心。王浩本来平时就很怕胡三儿,这是听到小乞丐还在煽风点火,心中也是大怒:“你不就是个总兵的儿子吗,没王大人你老子就是个爬不起来的废物将军,还敢训斥我。”

王浩自然不敢胡三儿怎样,但是他把怒气发到了小乞丐的身上。“你这臭要饭的,我们兄弟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吃你的饭喝你的茶叶,吃饱就滚蛋。”

不想方才胡三儿刚刚因为酒楼小二对小乞丐高呼滚蛋伸出正义之手,这时他身边的人又对小乞丐喝出了滚蛋的字眼。

胡三儿也是个明白人,确实是小乞丐在挑事,他没有说话。倒是张子权人小看不出这些,正要站起来就拦住王浩,却已先被孙淼拉住衣角。

“哈哈哈,各位兄弟久等了,为兄来迟一步,家中客人实在太多,来晚了,来晚了,各位兄弟……”

楼梯处声响传来,原来是王琪到了,一袭青衫映入眼帘。

“这是怎地了,王浩你怎么站着,是在恭迎我吗。哈哈哈,这两位朋友又是何来,面生的很,三儿,是你朋友?”

王琪微笑着来到桌前。手把着王浩的肩膀,压着他坐在座位上。

“三儿,怎么回事?”王琪的笑很温和,但是眼中一片冰色。

胡三儿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原本王琪就对王子尧迎娶庆莲一事很是不满,王琪又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刚才的话无论如何不能叫王琪知晓。可惜他不知道,王琪刚刚在楼下就已经听到小乞丐的“大言不惭”了。

“这位朋友不知道怎么称呼?”王琪直直的盯着老乞丐,他感觉这个人很熟悉,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小乞丐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哎呀,还没打狗主人就出来了,我刚才在说王子尧坏话呢,你明明听到了,还装?”

王琪脸色已经有点发黑了:“家父毕竟为一方太守,还请阁下注意言辞。”

小乞丐这时却不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张子权,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子权哥哥,你把这个拿给张军备,我在这边等着你,晚上带你去百花楼。”

现场气氛很奇怪,王琪盯着老乞丐一动没有动。胡三儿跟孙淼坐着,瞪大眼睛看看小乞丐有看看王琪,都没有说话。

王浩已经坐下了,但是又想站起来,又不敢站起来,就这样半蹲着、煎熬着。

张子权很是莫名其妙。:“弟弟你说啥,找我爹干啥,这劳什子玩意给我爹?带我去百花楼?叫我爹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

小乞丐看着王琪却对张子权说道:“咱们兄弟有缘,我不会害你。”

方才席间这些事,张子权确实没有看明白,不过他确实对小乞丐很有好感。

现在的张子权完全搞不懂情况了,只是习惯性的向着胡三儿望去,胡三儿看到张子权看过来,点了点头。

张子权拿着小乞丐给他的物件去了。

张子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胡三儿跟王琪都明白。那是一道金令,一道见令如见君的金令。胡三儿这惫懒的性子也有点搞不懂情况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喜的日子皇帝的金令就到了,是要查谁。这小乞丐又是谁。王琪一直看着那个老乞丐做什么。这俩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今天到底做了什么。

王琪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坐了下来。拿起胡三儿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拿起,手却一直在抖。

王琪说道:“蒋统领,五年没见了。”

一直安静的老乞丐突然笑了,笑得很难看,比哭都难看,所以看到他笑了大家都笑不出来。

“太子一直很想念你。”

王琪突然蹿了起来,他坐着的椅子已经碎掉了。

王琪大喊道:“是谁!是谁要我父子的命!太子……太子叔叔……他对得起我女乃女乃吗?”。

老乞丐不再说话,小乞丐轻声道:“可以不孝,可以不仁,但是不可以不忠,一个叛国的人,已经不是人了。”

王琪双眼通红:“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小乞丐缓缓站了起来,手敲了桌子三下:”本公子姓左,字天狼。”

自从王子尧履任卞州太守以来,卞陵城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上次大概还是三年前王太守与胡总兵剿灭二十一家海盗的时候。此次适逢王大人新婚大喜,门禁大开,三天无夜禁。卞陵城简直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不夜城终究也有黑天来临的时候。

张军备突然领兵包围了太守府,仿佛在上演着卞陵城最大的一个笑话。

人生何处不是戏剧。昨天方才小登科的王大人,如今却被禁足府中。前天还是待字闺中的庆大小姐,今日也就只能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离开卞陵,返回罗伊岛。即便罗伊岛尚在东海,即便罗伊岛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但是在有备而来的张军备眼前,到底不过是一群拿着农具的百姓罢了。

原本还想着老爹娶了十八岁的庆莲,叫已经十九岁的他很为难的王琪王大少,今天真的很为难。

老瞎子从晌午就在自己面前坐着,一动没有动过。自从知道小乞丐的身份之后,王琪就一点念想都没有了。看着眼前的老瞎子,不,应该是禁军副统领蒋桂芳,王琪心中很苦。

王子尧的母亲曾经是炎王府的侍女,当时炎王还未登临尊位,太子的女乃妈便是王子尧的老母。

王子尧不过三十七岁,却已是一方大员。东凌帝国不过仅仅六州之地。王家的滔天权势觉不是外人看的那么简单。王子尧母亲尚在,王子尧想不到是谁要这样做。

但是知道来人是左天狼的王琪知道。他真的知道是谁!正是炎王,不,应该说正是当今皇帝陛下。太子生父,东方俊!

左天狼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字也不是天狼,那不过是世人对他的一个称呼。他也喜欢,天狼便成了他的字。

左青,突然出现在这个世间的婴孩。

十三年前,一个风雪夜,炎王领兵清君侧。

帝国百胜将军常空领六万百夜军砥柱京都。

即便禁军、羽林卫、所谓勤王的七路大军都已在炎王手中,但是六万百夜军的存在就完全抵住了“清君侧”的二十万大军。

常空无愧百胜将军之名,带兵鏖战京畿。

但使百夜一卒在,不叫逆贼进京都。

从盛夏到初秋,从深秋到寒冬,整整五个月,炎王寸步难进。在这个大军颓废的时间里,一个小小孩童出现在炎王大帐外。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进到军帐里面的。

行军参谋还在为炎王、武国公、宁侯分析京都地势的时候,一个小小孩童突然就出现在了行军地图上。孩童小手抓着地图一处,咿咿呀呀的喊着:“啵,啵,啵……”

炎王本自烦躁,看到这小小孩童却有些喜上眉梢,不经意间看到孩童抓着的地方,突然眉飞色舞起来。

“这是,这是,对!就是这里……”

炎王终于想起来了。他还是少年皇子的时候,与大皇兄出游,不小心掉落一个山坳,整整四天没有找到出路。当时的炎王差点就要死掉了,还是大皇兄用自己的血喂给了炎王,天晓得大皇兄是怎样找到一条羊肠小路。原来那个山坳联通这京城与京畿步军营,很狭窄的小路,两侧都是高山,仅容二人并行。

但是现在炎王想起了这条路,也就想起来怎么攻破百夜军的制胜法宝。京畿步军营早就在炎王掌控之中,炎王找回了记忆中的这条路,但是他彷徨了。

炎王屏退左右,自己伸手抱起来小小孩童。低声说道:“大皇兄,我现在要夺得是你儿子的江山,难道我真的要走这条你救我的路吗。大皇兄,为什么你要早殁,大皇兄。”炎王的声音是痛苦的,然而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悲伤。

炎王是否走了这条路没人知道,京城巷战的所有军士都已尘归尘土归土。

炎王抱着这个小小孩童登临帝位。这个小小孩童是谁,就是左青!

东方无涯是太子,但是没有人知道东方无涯是否真的会成为来日的新帝。因为还有一个人,左青。

帝王的心思总是难猜的。左青到底会成为来日新帝的臂膀还是会成为来日新帝登基的阻挡。没有人知道东方俊是怎么想的。

三年前,左青十岁。文从大学士泰渊先生,武从禁军副统领蒋桂芳。从小小孩童长成了一个端正温雅的少年郎。

左青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东方俊只是告知天下,这孩子叫做左青。却没有人知道左青这个名字的由来。

一晃又是两年,突然有一天,左青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他就坐在高坐尊位的东方俊的脚下,每天随着东方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反倒是已经三十五岁的太子殿下,在廊下站着,还要仰头去看左青。一个少年郎能有什么心思,没有人知道。东方俊对左青的偏爱举国皆知。

谁也不知道,左青怎么就到了卞州,怎么就进了卞陵城。又怎么手持皇帝的金令,调张都围困了王子尧。

左青六岁的时候曾作诗一首

朱唇轻启碧罗裳

鬓发如墨白凌霜

悔不弯弓射天狼

星眸凝彩帝无双

却是左青见到了太子的小女儿东方宁公主,小孩子春心萌动,这可不得了。这首小儿撰语一不小心就在京都广为流传了。人们也很雅兴,给了左青一个新的称呼。

天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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