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要使一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
被吴庆溪公然去往福亲王府,更是毫无立场跟原则的同一个王府的小小下人“畅谈”彻底气炸了肺的华龙华大少,只觉得在京都这块地界上,实在被外祖叔父丢人丢的抬不起头来。
然而,偌大京都,并没几人认识这位嚣张跋扈而又仿若浮萍的华家大少爷。
有一种人,就是很有阿Q精神,而华龙无疑就很是这样的一种人。
杨玲在泰和殿母皇太后祭奠大礼上,不过信口胡诌的几句“俚语”,竟然被华龙当真认作是京都市井百姓口口相传的“佳句”。更是在父亲离京后,有意使几个下属狗腿子推波助澜,将这几句歪诗传到了大街小巷,于是便以为他华龙华大少已经是京都的风云人物了。
大凌东方一家龙,
凌京华府凤枝头。
却说京都有华龙,
不知是龙还是虫?
华夫人吴文玲对儿子,又是除却一片溺爱之心,再无其他值得说道的地方了,更是加重了华龙自以为是的性子,终于引来的大祸临头。
却说这一日,华龙带着一班狗腿子,出了华府,走过一条长街,直奔最是临近重楼门的福亲王府前。
到了福亲王府门前,远远的看向门口一坐一卧两头石狮,本该俊俏几分,而今却更显狰狞的脸庞,慢慢袭上一片潮红。确定王府并无拿得出手的主子,仅有一个姓宋的管事,还有几个下人、几个老妈子。
华龙倒也确实不是酒囊饭袋、一无是处。也知晓不能做那出头鸟,不能主动给自家府上抹黑的事
因瘸腿栽歪着身子的华龙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长衫,边边角角更是用金丝勾线,格外富丽堂皇,然而在华龙身上,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鬼。
华龙对着身边几个狗腿子打了几个手势,又做了几个眼神,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就此看着几个狗腿子向着不远处的福亲王府走去。
华龙嘴角微微弯起,一张毫无阳刚之气的脸上揉捏出一副自以为挺温煦的表情,然而眼神的冷色彻底把他这张脸,丑的看不得了。
几个狗腿子过了大街,到了王府近前,终于将背上别着的棍子铁棒抽了出来,气势冲冲的向着两头两丈多高的石狮子冲了过去。
吊在远处的华龙,笑容更是玩味。然而,异变突起。
宋玉,是的,就是宋玉。
福亲王府并不是没有门房,但是在吴太傅亲自到了王府之后,宋玉便自作主张的给门房放了假,更是主动担当起了门房的职责。当然,而今的王府并无主人,也就没多少需要宋玉操心的事情,宋玉休说想要做一做门房了,他就是想做个洗衣服的老妈子,也没人会说三道四。
果然,今天远远的便看到对面街道一旁的华龙带着几个横肉叠叠的狗腿子,到了王府门前。
宋玉其人,在京都已有十余年来。东方俊还是琨山驻军团总的时候,宋玉便以冀州府为宁家的业务在京都往返。等到炎亲王侧妃宁氏随登基为帝的东方俊,入了重楼门后,宋玉便被宁家安排,到了宁贵妃身边伺候着。
宋玉已是三十有五的年纪,长与冀州成与凌州。虽不过一介王府管事,内地里却把控着宁家在京都的全部命脉。
而这样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王府管事,你说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谁信呢?
东方无乂能在离开京都后,将偌大的王府完全交给宋玉来打理,宋玉的能力已可见一斑。
而我们的京都一条虫,华大少,很不巧的,再次踢到了铁板。
当时发生了什么呢?几个狗腿子还没回过神来的功夫,手中的棍子、铁棒已不翼而飞,远处的华龙瞠目结舌的表情才跃到脸上,一道黑影几下晃动间,狗腿子们已倒了一片。
那黑影来势汹汹,根本对已倒在地上的一众狗腿子不管不顾,向着此处的华龙已跃了过来。
华龙不是没有看到那道身影,更是模糊间,看清楚了人影脸上戏谑的表情,而那张脸,分明就是被他嗤之以鼻的王府小管事,宋玉。
等到华大少反应过来的功夫,一阵痛感袭上腰间。可亲可爱的华大少,年后有一次被人摔了个狗吃屎。华龙只觉得大胯处一阵生疼,没等他喊出声来,健好的那条左腿上,叫他心死的痛楚准确的传来,华龙连张嘴呼唤的愿望都没有了,痴痴呆呆的看着那道人影身后的空地,一张脸扭曲的如同被提起挂在片刀下,等着被宰杀的羔羊一般。
之后,才有一道惊悚的声响,在这宽阔的西城大街上传响开来。
“妈呀!”
是的,我们可亲可爱的华大少,在瘸了一条右腿后,左腿又被宋玉狠狠的踩断了。就是用脚踩的。
宋玉只是留下一道冷冽的眼神,之后便踏着碎步离开了。不多时,华龙还在哀嚎着的时候,福亲王府中行色匆匆走出几个下人,抬出一幅软榻,对那些犹自躺在地上的狗腿子们不看一眼,粗鲁的架起华龙,向着另一条街上的华府大跨步而去。
华夫人吴文玲并不在华府之中,华府管事老远看到几个人影,脸色不善的向着自家院门处而来,远远的迎了出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楚人影中被夹在其中的华龙。
没等管事反应过来,福亲王府的一众人手,把华龙丢在地上,快步闪身离开。只剩下华龙断断续续的哀嚎声音,在华府目瞪口呆的管事身前回荡着。
卞州府阳风县。
阳风县令祝人杰府上,祝人杰老爹早已搬回后院卧房居住,祝人杰的夫人在一旁侍候着。
祝人杰的纯孝与夫人有极大的关联。
世事大都如此,女儿的孝顺是女儿的孝顺,儿子的孝顺大都是儿媳妇的孝顺。
“幼娘,人杰几天没回家了。”祝人杰老爹侧卧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杯儿媳妇亲自熬的参汤,言笑晏晏的对着床前低头坐着绣着女红的杨幼娘问到。
“阿爹,人杰现今在西北营帐应值,初七那日回家一趟,算来,了不是半个多月不曾回家了。”
杨幼娘听到老公公问话,放下手中的女红,起身上前为老公公掖了掖被子,轻声回应道。
自打左青在太守府正堂之上,夺了舜天司卞州分司长官严文的统领之职,由祝人杰取而代之。祝人杰便将阳风县的诸多事宜,安置给了县丞处理,自在新成立的西北营帐处安分守己的做起了一军统领的事情。
虽然祝人杰不曾接触过军事类工作,而且左青又余外安排了大沽县令梅峰做祝人杰的副手。但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一种人,而且是一种范围并不小众的人群,叫做大器晚成。
在阳风县沉浮十余载,在东凌帝国,宦海生涯近乎三十年,祝人杰从来不是那种在公门修行到家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在一州下辖一个小县城里,困住己身十多年。
一直到左青的横空出世,才为祝人杰的公门生涯,焕发出真正的春天。一名已近乎天命之年的东凌官员,再如何,也自有他安身立命的一套手段。而祝人杰,他的根基便是他的耿直与憨厚。
做人低调,但做事是否低调,主要还是看是否在那个位置上。
被左青抬高到卞州府一方统领位置上的祝人杰,无疑已有了可以去高调行事的资本。
祝人杰的高调行事,表现在哪里呢?一心为公,全力为民。祝人杰一手承建了西北营帐,除却初七那日,幼子入学典礼,年后再没回过家中。
这才有了祝人杰老父与祝人杰妻子杨幼娘的此番问话。
祝人杰老父今年已七十有三,古来稀的年纪,虽不过泥腿子出身,但祝人杰对老父一直爱戴有加,更是迎娶了一房好妻子,三从四德在杨幼娘身上,无疑体现了一个淋漓尽致。
祝人杰老父在今年开春之后,其实已卧床多日来,阳风县令祝人杰可谓一飞冲天,但他老父亲却仿佛无力享受这难得的“幸福”,这些时日里,每日少饮寡食,更是时而昏厥过去。
杨幼娘这才不顾翁姑之别,在祝人杰不再府上的时候,亲自到祝人杰老父身前伺候。祝人杰老父昨日晚间昏厥过去,直到此时方才醒转过来。
杨幼娘不是没有想过,将祝人杰唤回家中,然而老公爹一再明言说下,不得告知人杰,不然死不瞑目。
孝顺总是在抉择之中,杨幼娘而今只能期盼着,祝人杰能够回一趟家中,好歹在老公爹临终之前,见到最后一面。
老公爹续续醒转,果然第一句话便是问起祝人杰,只是老公爹并没有问祝人杰回来了没有,反而问祝人杰多久没有回家了。
“人杰在太守大人治下,才有了今日这般地位,为太守大人鞠躬尽瘁,也是应该。咱们祝家,说到底不过平头百姓,人杰能走多远,看他自己,更要看太守大人啊。”
祝人杰说完这句话,似乎废了好大的力气,闷声喘了一会儿,慢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