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玖苑抚着手中泛黄的宣纸,那上面是她熟悉无比的字迹,却是书写着她从未明白过的心意。
或许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永和三十一年竟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而今正是后世史上几场著名战役发生的永和三十三年,当然,这时候的玖苑,并不知道这一年里会发生什么。
短短三载,所有人都快要忘记了孟书礼的死亡,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夜国和宋国的战争上,永安郡主和封远侯奇招百出,沙场对决,整整三年,竟是依旧未分胜负。
他们确实是那预言中的“破军天狼,将帅成双”,自三年前的岐陵一役开始,这天下的目光便全都聚到了封远侯和永安郡主身上。
一直被称为聂家最后一代“将星”的永安郡主在第一场大战时候与封远侯打了个平~局,可是之后,竟是连败三场,若非天公作美,在永和三十一年的夏日,夜国境内突发洪水,国库物资不足,无法承担起封远侯的乘胜追击,这岐陵,怕是在三年前就护不住了。
而且另一方夜国竟是破釜沉舟,直接用了足量的火药把绥陵变成了一座废城,使得梁安留在绥陵驻守的五万人一个不留,毕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谁能想到夜国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运了那么多火药过去呢?
在火药的威力之下,即便是有梁安的九宫燧贠阵,也是毫无用处。而距其最近的榮城和沣城,竟是也接连失守,在当年帮着宋临照他们夺回榮城的冯毅也是在那一战中牺牲。
当然,夜国也没讨到好,梁安和赵也亲自带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把离绥陵最近的两座城池也攻了下来,可是由于后来两国没有谈拢,最准确的说法是,宋临照亲去夜国,却受了一身伤回来,夜皇也是发话,绝不退让一里之地。
所以在聂音落知道了之后,便直接传信给梁安,给他们运去了更多火药,直接把两座城市化为了废城。
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却是宋润流就那样把榮城和沣城送给了夜镜尘,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再要。
聂音落气得在帐内拍碎了平时所用的书桌,然后就把梁安他们撤了回来,一心一意守着岐陵,至于宋国的其他地方,她则是不再管。
可是就在那之后,已经登上皇位的宋润流,却是直接下旨言明聂家当年早有不臣之心,他们的全军覆没乃是罪有应得,而聂音落更是在夺得天下令后不肯上交,想要为聂家那些乱臣贼子报仇。
此言一出,天下哗然。聂音落虽有防备,但耐不住这是宋皇还有赵苻他们早就有所布置的,即便碧落宫的势力遍布天下,也是对这样的谣言没有办法。毕竟,碧落宫里的人基本都是心思赤诚之人,还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因此这流言虽有遏制,最后却还是传开了。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不信的。在聂音落接连拍碎了三张桌子之后,也是发了个声明,直言此事定有误会。更是写了个血书,历数聂家几代人的忠心和聂家如今只剩她一人的悲凉,引得一些人更是动摇。
这方法,还是宋临照想的,不过那血,当然也不可能是聂音落的血,不过是一些动物的血再混上朱砂而已。
原本他们以为这件事就控制下来了,但是没想到宋润流却是直接把聂恒的身份给抖了出来,而且特别提了一下他紫微星转世的身份,这下倒好,聂恒在军营里就收获了一堆意味不明的目光,又遭受了好几拨暗杀。
所以聂音落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也是为了让所有人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便又把他送回了昭梺山,只是这次,却是真真正正算是与外界隔绝了。
昭梺山之所以成为聂音落这么多次选择的地方,也不过是因为昭梺山中的那个隐世家族而已。不过以前聂恒却是始终在外围,即便那个隐世家族的长老想要收他为徒,他也是没有答应的。但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她却不得不逼得聂恒答应,至少有了那个长老的庇护,他的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心了。
可是聂音落却并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不得已方才为之的决定,为以后那个千年传承的韶家奠定了什么样的基础。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那帮人找不到聂恒,自然便把目光都放到了聂音落的身上,而聂音落却着实是被摆了一道。宋润流就等着她的那份血书呢,她一把那血书交上去,便放出聂恒的消息。自然便会有人在想,既然这件事情是她隐瞒了下来的,那么别的话,是不是也有些是她胡言乱语的?还有那天下令,又是不是真的在她手中?
聂音落后来真是不胜其扰,差点就按耐不住直接发个声明把当年的事好好跟宋润流讨论一下,究竟是谁对不住谁,可是最后还是被宋临照拦了下来。
毕竟,这里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众人崇拜聂家军,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忠心和善战,但是如果这样的一支队伍一旦沾染上谋逆之罪,那么以前的那些崇拜便会不复存在。
谁见过乱臣贼子在历史上留下好名的?除非你能把乱臣贼子变成开国帝王,否则,不仅当世之人要骂你,后世之人,也会不停地骂你。好吧,尽管他们都不在乎这种事情,可是却也不能任人诬陷。
后来聂音落干脆不去回应,即便是有旨意从长安而来,也不去看,更是不听。
慢慢的,这些流言倒是平静下来了一段时间。只是还没有多久,那位幽居的太上皇却是对宋临照出手了。
因为宋苻,不对,是赵苻,直接就把宋临照给弄成了不是宋国皇室之人的血脉,夺了他康裕王的封号不说,还呵斥他与江湖草莽为伍,屡次不尊圣意,同聂家一样有不臣之心。尽管那天婚宴的事有很多人都知道,明明应该与宋临照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宋胤这一说,直接把他变成了众矢之的。
而那江湖草莽,不是别的,就是碧落宫。再加上宋临照当时因为去夜国谈判受了伤,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他倒是不像聂音落那么激动,竟是直接顺着这由头承认了。
更是申明,自然不是宋国皇室中人,而是他们口中的乱臣贼子,那么便不需再听从皇室的命令了。也是因此,如今军营之内,人人只叫他瑾彧公子,再也没有康裕王和监军这样的称呼出现了。
不为别的,只因不想因为这称呼之事再给他们带来麻烦。
不过即便如此,宋润流却是一直没有收回聂音落的兵权,虽说即便是收了回去也不会给聂音落造成影响,但是宋润流却一直未收,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然后,便是聂音落彻底把岐陵的这支大军变成了自己的私军,虽然并未继承“聂家军”的称号,却是用了聂音落自己的封号,“永安军”,便是这么诞生了。
因为聂音落一直没有说明叛出宋国,而且大部分宋国百姓也是不相信有关聂家的那些事情的,所以名义上这永安军还是宋国的军队,他们守卫的,还是宋国的疆土。
只不过,也仅仅是这样而已。
聂音落早就不把自己当成宋国人了,如果不是战事吃紧,她和宋临照都月兑不开身,怕是早就执着自己的紫微枪去把宋国这两代帝王都给刺死了。
念着聂家的名声,念着她手下的永安军,念着与无殷这三年差点不敌最终却还是平手的几战,聂音落只能把自己的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岐陵身上。岐陵不破,已经成了她最后的执念。
尽管,她早已经独木难支。
玖苑把手中的纸折好,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这三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可是于她而言,却是只有一件事情让她放在了心上这么多年,始终未曾忘记。
那便是,孟书礼。
今日正是他的忌日,可是无论是宫主还是其他两个护法,都是在忙着。宫主是为了聂音落而忙,谢晚风和言繁是为了碧落宫而忙。
她不是没有怪过的,如果宫主当年不把碧落宫扯进这场战争之中,或许碧落宫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她却也是明白,即便当年他们没有入局,在这样风波不断的江湖纷争之中,在这样暗地里动作不止的四国天下里,他们早晚还是会被拖进去。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毕竟他们由宫主带进去,宫主也是早已为碧落宫留下了后路,这段时日,言繁和谢晚风都被宫主赶回了碧落宫里,还有她也是一样。他们都明白,这是宫主担心他们最后落得一个与孟书礼一般的结局,所以为了给碧落宫留下精锐,便是势在必行。毕竟,根据聂音落的推断,这场仗,明年就应该结束了。
到时候,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可是玖苑却是不想就这样躲在碧落宫内,等着一切的结局,因为,她也是四国中人,她还有所牵挂。
所以她又回了岐陵,名义上是为了押运粮草,实际上却是为了亲眼看到一切的结局。
而如今,她正站在祁连山的半山腰上,正是孟书礼最后离开的地方。
手中的酒缓缓倒下,“书礼,我带了你最爱喝的酒。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去找你的,只是那边没人陪你吵架,你是不是有些寂寞呢?”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了。
永和三十三年,已经三年,却不止是三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