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十五年,对于宋国的人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之年。
在前一年的时候,永安郡主生死不知地消失,彼时大部分人都信了传言,特别是再加上岐陵五十万大军尽数战死而永安郡主却是据说根本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说法,一时之间,叛徒、逃兵之类的词全都被安到了他们曾经最为尊敬、拥有聂家血脉,被传为是将星的聂音落身上。
其他几国对聂音落还没有什么看法,只不过叛国之人人人都会鄙夷,便也一起骂了几句而已。但是对于宋国人,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后来夜军在无殷的带领下一路破了距离岐陵不远的几座城池,这些人更是把聂音落给骂到了一定的地步。甚至有些人也是真的相信了原本的聂家就有叛国之意,乃是乱臣贼子的传言。
不过因为燕国的帮忙,还有后来现任宋皇加派的军队,倒是真的挡住了夜国前进的脚步。
只是没想到的是,楚国在后方帮助夜国,更是攻击了另一边境的城池,宋国人在失去了聂音落和她训练出来的那些军队之后,更是无力抵挡。
两方会和之后,更是直逼都城长安,虽然现在距离长安还远,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多只需要两年,哪怕他们有燕国的帮忙,都是不可能再保住自己的都城了。
然而更让宋国人惊恐的是,无论是夜国,还是楚国,每打下来一座城池,便会做一件事——屠城。
宋国人大部分都是不愿投降,特别是边城的百姓,更是拿起家中的兵器与军队一起抗争,只是终究,在既无良将,也无强军的情况下,只能节节败退。
而那些愿意投降的,却是让夜国和楚国以这些人不知何时便会反水的理由,屠杀殆尽。哪怕是老人和孩子,也没有放过。
一时之间,宋国境内哀鸿遍野,离夜军和楚军所驻扎的城池较近的宋国城市,其中百姓皆是向着长安的方向涌去,以此来寻取一线生机。
起初的时候,众人对聂音落自然是恨得不行,认为若不是她,他们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随着事态一点点加重,众人倒是想起了当年聂家军犹在之时的安稳日子来了,还有聂音落守了岐陵那么久以及她所训练出的那些将士的厉害所在。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另一种谣言渐生:永安郡主从未叛国,乃是在当初那一战之中被奸人所害生死不知;聂家军也从来不是乱党,而是其他几国都知道想要蚕食宋国,便必须要除去聂家军,这才三国联手,害死了神武将军和几十万聂家军。
这样的谣言一出,仿佛一切都有了另一种解释,至于永安郡主和帝国将领私下通信什么的,这世上有那么多善于模仿别人字迹的人,难道这就没人能模仿永安郡主的字迹吗?
而其他的,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别人暗害之语罢了。
至于宋皇和如今居于太极宫的太上皇,他们也不过是被人蒙蔽了啊。
不得不说,这样的谣言很是得人心,聂家军自宋国建国伊始便一直未宋国扩土开疆,后来更是因为有聂家军的存在才让宋国百姓不必担心流离失所,能够安居乐业这么年。宋国的百姓都是不希望聂家军是原本的传言中的乱党。
而且宋国现在的情况,真是已经足够危急,聂音落不知下落,而从她手下成长起来的将领,要么是已经战死,要么是因为这样的谣言心灰意冷,像姚深一样远离了战场。
至于其他人,却也着实是挡不住无殷的脚步。
这天下间,能够与无殷一战的,也只剩下聂音落而已。虽然聂音落也没有在他手下讨到过便宜,但却是在他的攻击下守了岐陵那么多年,而不像后来这些守城的将领一样,只要无殷一来,一月之内城池必破。
况且,这世上知道火药配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宋国这边更是只有聂音落和宋临照他们知道,最多再加上几个负责制作火药的碧落宫之人,可是在当初的岐陵一战里,除了聂音落两人,其他人也是跟着赵也一起战死,什么都未曾留下。
而江晓巽,也是不知为何,再也不愿制作火药,无殷也不逼她,因此,火药这种东西,在昙花一现之后,竟是突然绝迹。
而这些新传出的谣言中还说了,是永安郡主最先找到的火药配方,现在永安郡主失踪,他们不仅没有火药用了,连城池都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失,让这些百姓不由升起了一种只要永安郡主回来,他们就能够报仇,并且夺回自己的家园的感觉来。
因此,就在这永和三十五年和永和三十六年的交接之期,找到永安郡主,竟是成了宋国百姓的真正愿望。
没人愿意相信永安郡主死了,毕竟,那样的话,在他们看来,便是宋国真的没有丝毫希望了。
然而如今在他们口中“宋国唯一的希望”永安郡主,此时此刻,却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的想法。
因为这一日,在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药浴和施针之后,聂音落体内的寒毒终于是解了。
聂恒终究是找到了那株药,在把这药和其他一些药材制成解药之后便急急给聂音落服下了。
只是他们都未曾想到,这药的药效会那么大,竟是生生让聂音落疼昏了过去。
而且在那天之后,聂音落体内的余毒却是并未曾清干净,后来还是在聂音落醒过来之后亲手教的宋临照该如何给她施针,又加上每天一次的药浴,这才终于清理干净了这伴随她二十多年的寒毒。
聂音落并没有问那药材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宋临照若是没有后面的这些清理余毒的方法,她也可能会死。
但是庆幸的是,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并没有体现在聂音落的身上,她终究还是治好了她的腿,虽然武功并未恢复,可是她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内力竟是还在,就算现在不能用,但是只要有一个契机,说不定便可以恢复。
这对于聂音落来说,还真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了。
只不过,当多年之后,聂音落再想起她恢复武功甚至更进一步的契机之时,心中只剩下痛悔,若是早知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恢复武功,那她当真宁愿永远都无法恢复。
只是这些,全都是后话了。
此时看着面前这两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聂音落心中也是酸涩不已,她把脚放在地上,虽然因为许久未曾这般施力让她差点摔倒,但是她还是站住了。
习惯了一下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力气的双腿,扶着宋临照的手在屋内走了两圈,然后便在宋临照不赞同的目光下执拗地推开他的搀扶,自己走了几步。
绕着屋子,没有把扶任何东西地又走了一圈,聂音落便是再也忍不住,与两个见她停下便围过来了的人抱在了一起。
“姑姑,太好了,你终于好了。”
聂音落心中也有些酸涩,但是她终究不习惯流泪,强自把眼中已经不自觉要流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只是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声“是啊,太好了。”
宋临照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他们两个都抱在了怀里,非常有一家之主的派头。
聂音落心中柔软得不行,这两个在她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此刻都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分享这宛若重生的喜悦,聂音落只觉得,这辈子,当真是已经值得了。
“落落,你别站太久,先歇一会儿吧。”
宋临照原本根本不懂医术,每次施针的时候都得聂音落跟他说每一针要下在哪儿,入几寸,需不需要注入内力,因此他一直都担心着,若是一不小心让他下错了针可该如何。
不过还好,他没有一次下错过。甚至这四十九天锻炼下来,他觉得他在针灸上的造诣,虽不及落落,但是给人治病,却是无碍了。
聂音落何尝不知他的想法,她也知道把施针这个工作交给宋临照其实便是把命交给宋临照,若是他当真下错了针,她也只能认命。
只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她把性命托付的,也只有宋临照一人。也只有他,她才可以完全信任,哪怕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经此一事,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反倒是彻底放下了心结。聂家的仇,她早已在决定下针的时候,便尽数托于恒儿,恒儿的能力,绝对不下于任何人,她相信,若是恒儿真的想要这天下的话,那么即便他如今还未有任何真正属于他的势力,他也一定能够得到。
以后,她只要安安稳稳地陪着宋临照就好。她已经欠了他一世的情意与记忆,这一生,她都不会再为了任何事而离开他。
她自认不负聂家,不负宋国,她真正负的,一直只有宋临照而已。
现在,便让她用一生来还吧。
“落落?”
“无事,我只是想着,等过两天我彻底好了,咱们去哪儿看看。”
两个男子听到她的话,都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