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翻了几页“水”便放下,接着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另一本书。
她念到:“火是根本实质,永恒活动的火与世间万物相互转化,遵从逻各斯的机制。”
安静地翻了几页,又念到:“以弗所的成年人应该把他们自己都吊死,把他们的城邦让给未成年的少年去管理,因为他们放逐了赫尔莫多罗,放逐了他们中最优秀的那个人,并且说:‘我们不需要最优秀的人,要是有的话,就让他和别人在一起吧。’”
她把书合上,说:“这到底是魔法书还是发泄对民主不满情绪的日记呢。”
“兼而有之,这本也是基础教材之一,同样可以送给你带回到外界去。”
“嗯,爱丽丝小姐的盛情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八云紫从来没有如此正式地表现过礼貌,我对梅莉的好感度再次飙升几小格,虽然她和其他迷途至魔法森林的人一样只是平凡地遇见我,但不过一个小时过去,她与别的平凡的人已经在我的认识中被区分开。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将梦境表达地如此坦荡的普通人——不过说到底也没有哪个普通人能看见结界,或在“梦境”中维持着意志清醒。
几句闲聊过后,梅莉捧起她发现的第一本书——也是我送给她的第一本书——仔细地阅读起来。
我专心地制作我的人偶。
当我从沉醉状态中清醒,看见梅莉正跪坐在沙发垫上和上海玩拍手游戏,魔法书已被她搁置在一旁的几案上。
少女与人偶好像都很投入,我对她能够和上海玩到一块去有些匪夷所思感,梅莉小姐看上去可没芙兰那么无所谓——即使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芙兰也可以和它将捉迷藏玩上很久。
我平时偶尔也会和上海玩类似的游戏,但那是因为我和上海心意相通,没有理解障碍,可梅莉小姐是怎么做到的呢?她们打的节拍富有节奏感,我没有见过的印象,应该不是人里的小孩子常玩的类型,或许是梅莉教导上海获取节奏感的,这更加令我匪夷所思。
“梅莉小姐一定很受小孩子们的欢迎。“我说。
“诶?嘿嘿,可能是吧?莲子也这样说过哦。”
这是第五次?
我瞥一眼落地钟,“快十点了呀,梅莉小姐须要洗澡再休息吗?”。
“虽然不知道今天我做了些什么,浑身有些黏糊糊的,总之再次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啦,”即使和讨厌的紫姐姐长得差不多,我对礼貌的外界人依旧特别有好感哦,“我去准备,热水还是凉水?”
“凉水。”
“好的。”
魔法森林中的孤僻小洋房,按理说是不会有自来水系统的,但河童们周到的服务让妖怪山旁的河流水直通魔法森林,这些年来我也觉得方便了不少,不用浪费精力维持供水的魔法技术应用,节省了不少力气。
梅莉要求的凉水很快就放满了整整一浴缸,我招呼她来到浴室。
“请便吧,我会放一件睡衣在门边的。”
“谢谢您,爱丽丝小姐。”
当我拿着一件睡袍返回浴室外,浴室中正响着哗哗水流声,看来她在用淋浴喷头冲洗身体,先洗再泡似乎是许多人的共识。
浴室门边的竹篮中装着梅莉换下来的所有衣物,我把睡袍搁在竹篮边沿。
半小时后,披着睡衣的梅莉小姐回到客厅,“我洗好了,爱丽丝小姐呢?”
“我今天没有出汗,”我说,“走吧,客房已经布置好了。”
“啊,好的……等等,”她没有把睡衣带子系上,用一只收攥着开襟两边,另一只手企图把两本沙发边几案上的魔法书夹起来,试了几次没有成功,魔法书说厚不厚、但也不算薄,一只手掌要抓起两本叠在一块的魔法书很有些难度,最后她干脆两手并用将魔法书揽入怀中。
敞开的睡袍下,梅莉的身体应该处在真空状态,我似乎忘了给她捎一条灯笼裤或胸衣,算了,就这样也没问题。
另外,据我几息中的观察发现,梅莉的胸部规模与我相仿,完全比不上胸部星人紫姐姐,这是另一个证明她们没关系的细节。
“噢!这种低调的奢华感,”梅莉扑倒在客房的床上,“住酒店是一定体会不到的!”
“您喜欢就好,电灯开关在床头,晚安,梅莉小姐。”
“晚安,爱丽丝。”
嗯?关门那一瞬之间我为何又觉得她像紫一样在和我道别?
每个孩子的梦中都有一个爱丽丝,我心头回忆着这句话,但我的梦中一如既往,或空无一物、或闪烁无定。
次日清晨我再来到客房时,梅莉已消失无踪,能够证明她来过我家的证据,她换下的衣裙、**、小裤裤、袜子和一双普通的圆头皮鞋大概是最为有力的,另外则是两本随同消失的启蒙魔法书和那件普通的睡袍。
看来都被她无意识地带回外界去了。
为什么我认定她回到外界了呢?首先,没有任何人离开我家的迹象,甚至客房的床上也没有梅莉掀开毯子的迹象,毯子平铺床上,褶皱显示它曾经盖在某个人身上,其次屋子外也没有发现新的脚印,她迷一般地迷途至此,便又迷一般地从此间消失,回到她的来处,这才是完满的梦境。
“您觉得是怎样一回事呢?”我问地灵殿主人。
“谁知道呢,谁敢肯定呢,谁又会真的在意呢,”她摊手,“身外化身这类术法、不如说修行方式,常常连术者本人也无法理清,梅莉如果是八云紫的化身,而且是被丢在外界的、不闻、也不问的,那只能说明八云紫在修行获得一个结果之前不会和身外化身取得任何形式的联系,她们根本就可以看做两个不相关的人——长相除外。”
“啥?”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可以认为梅莉是一个拥有从出生到今天所有完整人生轨迹的完整的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而事实上,应该就是这样的。”
“?”
“但是梅莉的各种不寻常小细节,都表示她的出身再怎样普通简单,也必定会有一个不简单的存在目的。”
“即使只是为了从生到死走一遍,也可以认为不简单吗?”。
“八云紫要是这样认为,那就是如此。”
这话我听着耳熟,我对梅莉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否不简单、是否重要,这只在于身处其中的人的看法而已。”
“虽然还是很耳熟的大道理,但依然很有道理。”我说,“总而言之,外界的那个灵梦,或者说不是灵梦的灵梦,是一个灵梦修行中自然而然分化出来的身外化身?”
“我不敢肯定,但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那她到底是不是灵梦?”
“这我就更不知道啦。”
就算仍然没有完全弄清我感兴趣的问题,这趟地灵殿之行也已物超所值了,即使再被监禁十次我也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