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看却别有洞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十数套造型别致的桌椅,每一张桌子前都有客人就坐,大多是青年男女。或鸳鸯交颈喁喁私话,或三五朋友豪放畅饮。店里萦绕着一段不知名的乐声,节奏十分明快。最令楚渊惊讶的是乐声的源头处,一个圆形的场子,场子中青年男女们跳着他从未见过的舞蹈,转来转去,动作有些暧昧。
唔,素来淡定从容的楚太子他有些淡定不了了。
苏浅扯着他在高脚凳上坐了,朝柜子后的俊俏青年招了招手:“酒保,给这位哥哥来一杯烈一点的酒,呃,我要一杯红酒。”
酒保笑得灿若春花:“啊,是公主回来了啊。好久没回来了呢。”琉璃杯斟满琥珀色的液体,先推给楚渊:“这位是楚太子吧,帅的呢。”再把一杯红酒推给苏浅,挑眉一笑:“公主何时开始喝这种没度数的酒了?”
“最近身体不好。”苏浅淡淡一笑,持着酒杯和楚渊碰了一碰:“这是我的店,今日你喝的酒全算我头上。”
楚渊扯出一抹笑意:“你是该请我喝酒的。”优雅地饮了一口酒,眉轻轻一皱:“唔,这个酒好烈。”
“男人嘛,就该喝这种烈酒。”酒保笑了笑,转脸却严肃地望着苏浅:“公主啊,别拼了,回戎州来做个逍遥皇帝多好。”招来苏浅狠狠的一段白眼。
楚渊摇头轻笑,附在苏浅耳边道:“我这个太子在你这里怎的如此被人无视?”
苏浅却瞪大了眼睛:“我这里是人人平等的。没看到我也是被苏市长捏在手心里算计来算计去的么?”
“我看他算计不过你。”楚渊爽朗大笑。
这样的笑,大约打从他出生日起就没有过。楚国的太子,向来喜怒不形,暴怒时也不过冷一张脸,欣喜时也只是扬一扬唇角,威仪天成,霸气外露。苏浅拉着他要下场跳一曲,他端出些太子的端庄推却。苏浅不大乐意地望着他:“我记得三舅舅的生辰上,表哥和楚梦一段红绫舞跳得真是不错。”
楚渊无奈地叹了一声:“那时不得已。我又不是……”“面首”二字尚未出口,已被苏浅拉下舞池。
一段简单的华尔兹舞,在苏浅细致解说过一遍后,楚渊便已能舞得十分像样。苏浅与他十指相握,纤腰曼舞,勾唇而笑:“唔,表哥,你很有天分呢。如果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你这样迷倒众生的模样,不知会有多少女孩子日日追在你身后呢。”
眼前的姿势,令楚渊有些受不住。苏浅纤柔的手一手覆在他的肩上,一手和他的手交握,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际,两人近的呼吸可闻。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以这样的姿态在他的手掌中。千万人尊崇的楚国太子,虽是众多春闺梦中人,他却将自己禁锢成个禁欲系美男,成年后三尺之内只得苏浅一个异性。他手心微汗。
这样的时刻却是做梦也不曾梦到的。她虽特立独行张扬潇洒从未将男女礼教看在眼中过,但他知道她内心清高几成洁癖,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只肯在上官陌眼前展露。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被上官陌伤得狠了故意在放纵自己。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放开手。
乐声更加明快,是快三的节奏。苏浅在他的掌心中舞得像个精灵,飘逸妖娆。他却是天生尊华的王子,紫衣飘摇,墨发飞扬。夜明珠柔和的光恍如乳白的轻纱缭绕,紫色与月白衣袂纠结缠绕,舞池里只剩下这绝世风华的一对。
所有目光都被吸引在舞池中央。
惯被世人注视的男女青年,众目睽睽之下并无一丝一毫怯场,反将气氛越往**推。楚渊的嘴角浮上浅浅的微笑。高踞云端的一国太子,朝堂上端肃威严得令人惧怕,朝堂下清冷淡漠得如一泓冰霜,从来不知道,原来舞可以这样跳,原来,跳舞不止是娱人眼球的低等职业。
一曲罢,苏浅脚步轻滑溜到吧台旁,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扬眉瞧着于雷鸣掌声中翩翩而来的尊华青年,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勾着一抹浅笑,魅惑妖娆,唔,她觉得自己十分有做坏女人的潜质。或者,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遑论什么好女人。
正要问一问感觉如何,眼前的翩翩紫衣青年赫然幻化成个美得男女通杀的墨衣男子,苏浅揉了揉眼睛,确然是个墨衣男子,这男子她还挺熟悉,乃是她手下第一人,脾气比她还盖的墨凌。
墨凌秀眉微蹙,疾走疾步,夺下她的酒杯,扯着往外就走。
紫衣青年挑了挑眉,负手回到座位上,依然不紧不慢地品他那杯烈酒。
墨凌的表情凝重地有些可怖。苏浅疑惑地望着他,不由声音有些虚:“你这是怎么了?谁欠了你八百吊没有还么?”
十多年来,天底下唯一一个苏浅不敢触他霉头的人,便是这位墨大爷。他心情好时她不敢触他霉头,他心情不好时她就更不敢触他霉头。
“你倒是玩得尽兴。”墨凌鼻子里哼出一声,大约气得狠了,心脏起伏都不太在节奏,“你对上官陌做了什么?”
苏浅有些如坠云里雾里,“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他做什么了我?”
墨凌磨了磨牙:“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没对他做什么,那他为什么快死了?西月招徕名医的布告已贴遍天下,能医好太子上官陌者赏黄金十万两,官进一品,太医院院首一职外加封男爵。”
苏浅只觉得脑子轰进了一颗炮弹,一声巨响,刹那间,**子迸裂了。昏天黑地中,却执拗地不肯听清墨凌说的重点,只抓着另一件事纠缠墨凌:“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死了就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我不过是给他解了蛊毒罢了。我身受他的情焰蛊,我都没死,他死什么?墨凌你究竟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背着我跑去西月皇宫给他护法就算了,如今还替他来质问怀疑我?既是如此你跟着他去好了,还跟着我作甚?”
墨凌无奈地瞧着她,叹了一声。这个节奏,分明是心智都迷失了的节奏。遇到无法接受的现实,她是有龟缩进乌龟壳的毛病。诚然,她无法接受的现实,大多是关于上官陌的现实。墨少无奈地、语气缓了缓道:“我着急不为别的。只因为还有一张布告,是个狙杀令。上官屠对你的狙杀令。上官陌应该不是解蛊毒时出了问题,而是,有人对他动了手,他的心脉被震碎,到现在还昏迷着。”
“切,你别说笑话了,即便内力尽失,即便心脉被震碎,也不会就那么死了的,他是谁?上官陌啊。连神医雪影老人都自愧不如他医术高明。”苏浅摆手一笑,眸光笑对着墨凌,却无甚焦点:“我确实是打了他一掌,如果他就这么死在了我手上,倒也没什么不好。我不要他了,也不想看见别人要他。唔,死了倒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墨凌气结地望着她。
“自然是知道的。一个狙杀令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还是不是青门老大啊?上官屠要杀我之心打从我出生起就有了,这么多年你和他派出的杀手交手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吧?现在不过是寻着个借口将杀我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了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安啦,我罩着你。”苏浅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走啦,表哥还在我酒吧里呢。把他一个人丢下可不是待客之道。”
墨凌静默了一瞬。伸手拉住了苏浅柔软的小手,笑了一声:“天冷,你还穿这么少,手都冰成这样了。这么大还不会照顾自己,真不叫人省心。我看,以后还是我来罩着你才好。”顿了一顿,“楚渊他又不是小孩子,玩够了自然会自己回去的。我看你精神好的很,不大用着睡觉,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晏飞两口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话的瞬间,却将手指悄悄搭在了她的脉搏处。
除了固有的旧伤,却没探出她的脉象有什么波动。他最怕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反伤了己身。以前每一次都是不动声色大病一场,病得天昏地暗的。然现在这个平静的状况,却更叫他忧心。如果她真的已不在意上官陌,这天下还有什么能让她在意?一念成佛,一念便成魔。如果她依然在意,这般克制自己的情绪,一旦爆发,后果是什么,他难以预料。
“难道你今天没有去看一看么?他们俩是你的属下呢。”苏浅惊讶地望着他。
“哦,我今天留在家里补觉了。晚间才醒。你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好意思说我呢。”墨凌拉着她,目的地正是崔梦雪的家。据说尹晏两人正猫在他家避难呢。整个戎州若说有谁是个任人也惹不起的大佬,当属这位全身长满倒刺的崔阁主。晏飞两口子倒是会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