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罗敷会知道此事完全是因为亲眼目睹,当时她正替爹娘前去关心贵客入住松风院有无任何不适,或是有什么特别需要。
在她与小桑和封承启与影七四人正待在厢房里说话,突然影七身影一闪就出了厢房,她还在发愣怀疑这人是不是经常这样一声不吭就来无影去无踪时,便听见外头传来一句拉长音又嗲声嗲气的“公子”,让她浑身一僵,鸡皮疙瘩顿时爬满身。
不自觉的,她伸手抚了抚双臂,将手臂上竖起的寒毛给压平。
“怎么了,会冷吗?”
坐在她对面的封承启问她,她立刻放下双手,摇头道:“没事,我——”她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外头杨美环那嗲声嗲气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公子贵姓,我好像从未见过你?是到我姑母家做客的客人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影七或许没开口,也或许说话声音较低沉,因而一直未有他的声音传进房里,只听杨美环那高亢又做作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其实我也不常来我姑母家,这才会迷路走到这里来,没想到却遇见公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正如那句俗话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是不是啊,公子?”
秦罗敷忍不住闭上眼睛,有种惨不忍睹的感觉。
“外头的姑娘是……”
“路人甲,别理她。”秦罗敷迅速睁眼开口道,见封承启对她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她轻叹一口气,亡羊补牢的改口招认道:“我这表妹出身农村,一心想高嫁过上好日子,有些爱慕虚荣。她大概是听说了松风院来了贵人,这才会假迷路之名跑到这里来攀富贵,让封公子见笑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倒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见笑的。”封承启面不改色的平静道。
“意思是封公子不介意我的表妹前来这里攀富贵?敢情好,一会儿我就与表妹说,让她常来这里陪封公子聊天说话,免得无聊。”秦罗敷眉头轻挑的开心道。心想着,这么一来她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不怕担心冷落贵客,更不必心烦表妹没事找碴,真是一举两得啊。
她的话让封承启脸上表情顿时一阵僵硬与尴尬,还有一些目瞪口呆。
“咳,这就不必了,不必麻烦了。”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秦罗敷迅速摇头道。
“可是我不想麻烦人。”
“这一点都不麻烦,真的。”她保证道。
“我觉得麻烦。”
“真的不会。”她有股举手发誓的冲动。
封承启目不转睛的瞪着她,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就快要翻脸了。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没感觉到他这是在拒绝吗?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啥也不会,只会装腔作势、嗲声嗲气说话的女人了,外头那个一听就是那种货色,他根本连见都不想见到好吗,更别提是让人常来了。
“秦姑娘,”他沉声开口,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说了,我觉得麻烦。另外,我个人喜静,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需要有人陪聊天、陪说话。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秦罗敷脸部表情一僵,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把人惹恼了。
“哈哈,这样啊,那就算了,哈哈。”她干笑的说道,明白了他刚才所说的不介意人之常情只是客气话,他根本是很介意好吗?
房里一静下来,屋外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
“公子,咱们都聊了这么久,奴家都还不知道你贵姓大名呢。”
秦罗敷的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的偷瞄了封承启一眼,发现他的嘴角竟也勾了起来。
“影七话少,从不与不相干的人说话,我有点好奇他与外头的姑娘都在聊些什么,能聊那么久。”似乎是感觉到她的惊讶,封承启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笑意,好像觉得这件事还挺有趣的。
“我那表妹没啥长处,最大长处就是很会自说自话,即便对方一声不吭,她也可以与那人聊上半天。”秦罗敷好心替他解惑。
“原来如此。”封承启一点就通。
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都觉得有些好笑。
“公子,你不请我进房里坐坐吗?我都在这里站了好久,脚都站酸了。”
屋外再度响起杨美环自说自话又寡廉鲜耻的企图,让秦罗敷整张脸都黑了。
“你这表妹还挺积极的。”封承启似笑非笑的对她说。
“封公子客气了,这不是积极,而是不要脸。”秦罗敷咬牙切齿的咧嘴道。
封承启紧抿双唇,差点没笑出来,但笑意早已从他双眼中透露了出来。
秦罗敷蓦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不能再让杨美环继续下去,再继续下去也是丢秦家的脸。
“封公子,希望您在秦家这段时间能宾至如归,有任何需要或要求都无须客气,只需找个人通传一声就行了。”说完,她起身朝他福一福身后,道:“那么小女子就不打扰你了,告辞。”这才带着小桑转身,匆匆走出厢房,走到因见她突然出现而呆愣住的杨美环面前。
“影护卫,你家公子请你过去。”她先将影七支开,然后与小桑两人一左一右,软硬兼施的直接将杨美环拖出松风院。
途中,他们巧遇许管事,秦罗敷便当着杨美环的面,要许管事替松风院安排个守院门的下人,说明贵人喜静,不喜欢有闲杂人随意出入他们居住的处所,让他即刻去办。之后才将厚颜无耻的杨美环拖到母亲那里让母亲处置。
杨氏得知杨美环的行径后,整个气到不行,若非女儿说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她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迷路?谁相信这种鬼话,侄女又不是第一天到秦家做客,就算闭着眼睛走也不可能会迷路!
不要脸的杨美环原先还不认错,后来眼见向来对她好声好气的姑母愈来愈气,这才改口承认说她不是迷路而是好奇,因为她从未见过贵人,所以才会一时脑热的做出这种失礼的事,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莽撞失礼了,哭求着杨氏原谅她这一次。
从头到尾秦罗敷都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杨美环演戏卖乖,看母亲从生气到无奈,再到心软妥协原谅,而她始终都未发一语,因为她相信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好戏可看,而母亲或许会原谅犯错者一次、两次、三次,但绝不可能无止境的原谅下去,因为每个人的耐心都有限。
等杨美环耗尽了母亲对她的忍耐与包容的那一刻,便是他们秦家与除了外婆以外的杨家人划清界线的时候,她相当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她的预感没错,因为只过了一夜的时间,杨美环就忘了她的誓言,端着从丫鬟那里抢来的茶点往松风院送,美其名曰为昨晚的唐突前来赔礼道歉,但司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啊。
然后,秦罗敷不得不赞美影七护卫很给力,身子一晃就将怒声斥退看门婆子的杨美环给挡住了,然后二话不说便以凌厉的眼神加个“滚”字就把杨美环给吓退。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杨氏那里,杨氏除了生气之外,也开始后悔没听女儿的话。她这个侄女当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这也难怪女儿这么瞧不起这个表妹了,唉。
杨氏眉头轻蹙的想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
“春雨,你去告诉表小姐一声,一会儿我带她上街,你让她准备一下到大厅等我。”她吩咐身边的丫鬟道。
“是,夫人。”
春雨领命而去后,杨氏换了件衣服,将头发重新盘了个发髻,又在存放银钱的箱子里拿了几张银票与一些碎银后,直接去了大厅。
只是她都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儿,却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侄女前来是怎么一回事?
“小翠,可有看见表小姐或是春雨?”她走出大厅,随手拦了个粗使丫头问,怎知还真让她拦对了人,这丫头还真知道那两个人在哪里。
“表小姐和春雨姊姊两个人都在松风院门前。”小翠点头答道。
“她们在那里做什么?”杨氏眉头轻蹙。
“好像是表小姐要进松风院,守门的婆婆不让她进去,表小姐生气骂人要硬闯,春雨姊姊在帮婆婆一起阻拦她。”小翠老实答道。
杨氏瞬间气到直喘大气。“许管事今天在不在府内?”她强压住狂飙的怒气,开口问小翠,一顿后又改口厉声命令道:“不管在不在,你去找两个力气大点的婆子,让她们去把表小姐给我带到这里来,表小姐若敢反抗,就算是绑也要给我绑过来,听见没有?就说是我说的,快去!”
“是,夫人。”小翠迅速应了一声,丢下手边的工作,转身就跑。
杨氏回到厅里,一个人平在厅里的椅子上气得直喘气。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她竟就已经闹了三回,这丫头到底是想做什么,为什么屡劝不听?
看样子女儿说的没错,自己这侄女天生就是个自私自利、凉薄势利、无药可救的,不然也不会完全不替别人着想了。她也不想想这里是秦家,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去打扰贵人,倘若真把贵人给惹火了,倒霉的可不止她一人,连他们秦家可能都会被牵连拖累。她可有想过?
她当然没想过,不,即使有想过她也不会在意,因为这丫头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
不能再让她待下去了,再让她待下去秦家可能真会因她而遭难,自己得下定决心才行,即便这样做会得罪娘家的哥哥嫂嫂,也不能再犹豫与胆怯了。
“放开我……”外头传来了杨美环的怒吼声,声音由远而近,愈来愈清楚。
“我命令你们放开我听见了没有?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你们这些该死的狗奴才!我定要叫我姑母要了你们的命!听见没有?该死的,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