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允延挑了挑眉,“所以,那李妍并非宣王妃亲生,宣王妃当年生下的是君实,但孩子被你们掉换了,是这样对吧?”
两人忙不迭点头,“正如世子爷所猜测,我们不敢有半点隐瞒。”
楼允延冷笑一声,“何故?”
事关自身和丈夫、女儿的性命,陶氏振作了一下说道:“我本是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当年杜侧妃娘家得势,其父兄握着兵权,又打了几次胜仗,王爷虽然偏爱王妃,却也无法保护周全,当年王妃快临盆时,杜侧妃也怀了身孕,她威胁我和王妃的女乃娘王嬷嬷,若是王妃产下儿子,就要用女婴交换,上至太医、产婆,下至婢女嬷嬷,她都会打点好,若是我们胆敢不从,她一定会设法让小世子活不过三个月。
“我和王嬷嬷一方面惧怕杜侧妃娘家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深信她真会夺走小世子的性命,于是王妃产子之后,我们也是万不得已才顺从杜侧妃换了孩子,王嬷嬷怕杜侧妃斩草除根,让我连夜抱着小世子离开王府,并让原是王爷近身侍卫的儿子卫守保护我和世子,逃亡之际,诸多不便,我便和卫守成亲了,他也改了名字叫杜修,将君实取名杜确,后来我们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鹃儿,当时君实才一岁,我们夫妻想着,希望他们能永远在一块,便在女儿出生后将她当成童养媳来扶养,初始我们在山里住了多年,后来才辗转到洛阳生活。”
李天喃喃自语,“原来……大将军是我同父同母的嫡亲大哥……”
楼允延接续说道:“后来杜侧妃生下了儿子李和,虽然是庶出,但因为王妃一直未再生育,加上杜侧妃娘家的势力,李和被立为世子,杜侧妃来年又生下庶二子李乐,王妃则是一直隔了多年才生下三爷李天,也一直不知道长女李妍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李天眼眶红热,激动了,“楼大哥!你快派人让我父王母妃过来这里,大哥他就要……就要没命了,总要让我父王母妃见他最后一面……”
楼允延点头,“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如今杜侧妃娘家已经式微,兵权早已易主,因此他还要去信告知皇上这件事,毕竟让宣亲王府的世子正名是必然的事,至于问罪杜侧妃的恶行,不用他出手,宣亲王自会处置。
杜确已抬回将军府,众人明白这是要让他在将军府里咽气,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想必他也希望如此,在他最熟悉的地方走完最后一程。
杜修、陶氏、杜鹃这几日再不敢闹腾了,他们像罪人似的小心翼翼,一直关在屋子里,没事不出院子。
其实他们并没有错,反而是因为杜氏夫妇,杜确才得保住一命,长大成人,但崔莺莺也无心去管他们了,对她而言,杜确的身世不会改变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也好,是奔驰战场的武将也罢,都是她的丈夫,都是她爱的男人,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的生命消失的那一刻为止。
倒是李天,他哭哭啼啼的,每天都赖在他们房里不肯走,拉着杜确的手说宣亲王府的大小事,说他们父王是怎样的人,母妃又是怎样的人,连他六岁了还不会认字把他父王气得半死的小事都详详细细的说给杜确听。
红娘好几次鼻酸奔出房外去擦眼泪,“那小子怎么就有说故事的本事啊,把我哭的……”
十日后,将军府迎来了风尘仆仆的宣亲王和宣王妃,同行的还有杜修二十几年未见的娘亲王嬷嬷。
母子见面,抱头痛哭,王嬷嬷见到孙女杜鹃都这么大了,又是一番感慨。
陶氏见了昔日主子立即下跪,低着头不敢抬起,“王妃可好?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宣王妃亲自把她扶了起来,叹道:“翠花,你也老了,这二十年来历经了风霜,吃了很多苦吧?真是难为你了。”
陶氏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哭失声道:“奴婢好想王妃,真的好想王妃,奴婢和王妃说好了要一起变老,却是……呜……却是没有做到……”
宣王妃也是鼻酸,“是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当时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忽然不见了,还找了你许多年。”
陶氏擦了擦眼泪道:“大爷说要弃文从武时,奴婢也拚死阻止过,奈何大爷的性子随了王爷,奴婢根本劝不动,大爷每回出战,奴婢都心惊胆跳,生怕大爷有个万一,奴婢如何对得起王妃?可没想到……没想到憾事还是发生了……”
宣王妃拍着陶氏的手道:“不要紧,你不要太自责,一切都还来得及。”
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和宣亲王已从楼允延的飞鸽传书里知道了一切,他们此番还带了宫中太医院解毒的第一高手苏太医。
崔莺莺原本已视死如归,打定主意等杜确死了,她也要一起去,但见了苏太医,她又燃起了希望。
“九阴暝毒。”苏太医细细诊脉之后下了结论,“此毒甚为希有,是太湖诸葛世家的独门秘毒。”
崔莺莺心头一凛。
诸葛世家?这是巧合还是……
“苏太医能解此毒否?”宣王妃心急如焚,这孩子在她月复里成长,怀胎十月生下,她却连亲手抱抱他都没有,还让他流落民间吃了这么多苦,再见居然是他命在旦夕之际,叫她怎能不心碎?
“若苏太医能救回我家孩儿性命,李策一生甘为牛马!”宣亲王李策掷地有声地说道。
苏太医忙道:“王爷王妃言重了,下官自当全力相救,一定保将军性命周全。”
崔莺莺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他这么说就是有救了?
其余人等也是欣喜若狂,这可是第一个没叫他们准备后事的大夫啊!
苏太医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出寝房,只留苏太医和他的两名医仆在房里进行诊治。
飞天阁的花厅里,丫鬟上了热茶点心,宣王妃拉着崔莺莺直掉泪。
“是叫做莺莺吧?模样真是好……”宣王妃又是欢喜又是感伤,“说来真是难为你了,还一起去剿灭海盗。”
说到这,崔莺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夫君会伤成这样,都要怪我,都是我跟去西海才会如此,王妃尽避责备就是,莺莺无话可说。”
“叫母妃。”宣王妃拍拍她的手,“事已至此,谁都不愿意,我相信你是最难过的那一个,不要多想,君实是我宣亲王府的血脉,定然不会如此短命。”
崔莺莺感激的看着宣王妃,王妃的话神奇的让她好过了许多。
宣亲王李策却是半口茶也喝不下,怒不可遏的下令此番随行的护卫统领一定要揪出下毒之人。
楼允延道:“王爷不必气恼,如今有了太湖诸葛世家这条线索,想必揪出幕后之人不是难事。”
李策还是气不过,又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将侧妃禁足,直到我回京之前,不许离开王府!”
宣王妃蹙着娥眉,“王爷须得小心处理此事,万不能伤了妍儿的心。”
李策道:“你身子不好,就不用担心这事了,这件事早晚要揭开,咱们收妍儿为养女,记到宗谱里,谁敢多言半句?若亲家敢薄待了妍儿,本王也不会善罢罢休。”
宣王妃沉吟了一下又道:“女乃娘和卫守、翠花,王爷要如何处置?”
李策拍了拍妻子的手说:“卫守和翠花是被逼迫无奈,情有可原,但若要将他们留在王府里过日子,君实见了也会不自在,更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不如在洛阳另置宅子田地让他们安居乐业,至于王嬷嬷,跟儿子分开了二十多年,也该让她告老还乡跟儿子媳妇同住吧!”
宣王妃露出了笑容,“这样安排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崔莺莺看得出王爷、王妃鹣鲽情深,她想着就是这样的深情才令杜侧妃嫉妒到做出这等拆散天伦之事。
四十九日后,杜确动了动眼皮子,他睁开了眼睛,见到他睁眼的刹那,崔莺莺瞬间就掉下了欣喜若狂的眼泪。
她这是有多久没见到他睁眼的模样了。
她伸手轻抚他脸颊,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怕是梦境,怕太用力会惊扰了这个美梦。
“不是梦……”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杜确的声音低沉极哑,什么都不必问,他知道她如此却步的原因。
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他为她挡下了一箭。
“当真不是梦?”崔莺莺润了润嘴唇,又想哭又想笑,“那我要伏在你身上大哭了。”
他的俊容闪过了一丝激动,只是声音还略显虚弱,“轻轻的伏……”
崔莺莺轻轻的伏在他胸口,明明知道他胸膛上的伤口早就痊愈结枷了,她还是不敢当真趴在他胸上,她只是将耳朵轻轻贴在他胸房,听他规律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