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是针掉落在地上清晰可闻的安静。
一阵夜风佛过,轻纱渐动,似流苏,似水波。
床榻上,绍凡只觉得下月复一阵阵的胀痛,身上的寸寸肌肤似火烧一般的刺痛,忽然,一声轻轻的呢喃,传进了他的耳中,像是沙漠之中的一滴甘露,清澈了他灼热的心。
“皇上……”
顺着这一声轻轻的呢喃,他看见了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延和,她长发披散,面色红晕,那秀气的眉在石黛的勾勒下,细长如柳,弯曲如月。
他慢慢朝着她靠近,借着那朦胧的月色,伸手轻轻触碰上她的面颊,慢慢用炙热的手指,描绘着她的眼,她的鼻。
延和哪曾见过这般温柔的绍凡?当即面颊如火烧,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的狂跳。
“皇上……”她再次呢喃出口,柔柔的声音之中,带着青涩的颤抖。
绍凡手指一顿,待再次朝着延和看去时,温润开口:“叫我绍凡。”
延和一愣,随后撞着胆子,轻轻道了一声:“绍,绍凡。”
“乖。”他含目而笑,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中满是宠溺的味道,慢慢俯身,带着炙热的气息,靠近在她的面颊,闻着她身上的沐浴香,是他的不愿再等。
这样的感受,这样的画面,延和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见到,不想今日当一切的梦境真的变成现实时,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幸福。
感觉着他的重量,延和笑的羞涩而满足,伸手轻轻抚模上他的面颊,是她心满意足的呢语:“绍凡,我爱你。”
一直埋首在她颈间的绍凡听闻,抬眸而视,轻轻一笑:“小呆瓜。”他眉眼弯弯,温柔而疼惜,看得延和如此如醉。
然,就在延和的一颗心被满满的甜蜜所包裹的同时,耳边再次响起了绍凡轻柔的话语,而就是这温柔到不能再温柔的话语,戳破了她所有的幸福,直直刺痛在了她的心房上。
他说:“扶夕,我也爱你,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疼,是刺骨的,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但饶是此刻延和疼的泪水划过面庞,也只能咬唇强忍着,因为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回头……
正堂里,太后轻轻品着手中的温茶,阮姳站在她的身后,为她轻轻捶着肩膀,孙聚站在一边,弯着腰身连眼都不敢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内屋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随着那响动愈发的清晰起来,一个窈窕的人影,红着一双眸子走了出来。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咬唇站在自己面前的延和,轻轻勾起一抹微笑:“皇上怎么样了?”
延和揪紧自己的衣衫,忍着身心上的疼痛,含着眼泪,颤抖的开了口:“回太后的话,皇上仍旧神志不清。”
“恩。”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拉过了延和:“好孩子,辛苦你了。”
延和泪崩,使劲的摇头,很想说自己没事,可是那到了嘴边的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因为她介意,她很介意,从始至终,那挂在绍凡唇角上的两个字——扶夕。
“太后,是不是该我了?”一声女子的娇小,打破了这被延和带出来的压抑,随着那话音落下,司马追檬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延和一愣,豁然的惊悚让她忘记了悲伤,呆愣愣的看着那面如桃花的妩媚女子,上前几步,蹲在太后的腿边撒娇。
“瞧你心急的样子。”太后低低一笑,“太医的药可是服下了?”
司马追檬浅浅一笑,没有一丁点的害羞:“回太后的话,已经服下了,太医说了,只要不耽误了时辰,一定能怀上龙种。”
“很好。”太后点了点头,随后拍了拍司马追檬的肩膀,“进去吧,皇上在等着你。”
“是。”司马追檬慢慢站起了身子,转身朝着内屋走去,在与延和擦肩而过时,她侧目对着延和轻蔑的一笑,随后迈步进了内屋。
延和震惊的后退一步,不敢相信的转眼朝着太后看了过来:“太后,这,这是……”
太后仍旧风轻云淡,拉着延和的手,曼声细语:“延和,你现在身上有伤,确实不适合怀上龙种,而且绍凡体内的药物,必须先行排除体内一部分,才适合要孩子,虽然你不能怀上龙种很是可惜,但如今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放心吧,总有一日,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太后虽面上的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与她心里的所想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
因为最开始太医给绍凡下药的时候,便是已经说过,这第一次的毒素太大,不适合让女子怀孕,只有第二次才能放心的怀孕。
但是她已没有那么多等待的时间,所以便先行怂恿了延和,让延和为绍凡排毒,后又让太医给宝琪喂下了能怀上龙种的偏方,这样既让延和给绍凡排了毒,又及时的让宝琪能怀上龙种。
她很清楚,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天天都能碰上。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延和怀上龙种,并不是因为延和身上的伤,而是因为延和的身份。
开玩笑,他们元清的龙种,怎么会让一个大丽的公主先行怀上?
本就疼痛的心,彻底的坍塌成碎片,延和那干涩的双目,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呆愣愣的
看着眼前那带着微笑的太后,这一刻,她觉得那笑容是那般的刺眼,犹如利刃。
原来一早她便是错了,她以为太后是为了她才步步为营,原来最后她的疼痛,却是给她人做了嫁衣。
屋内,传来了司马追檬的轻吟声,断断续续,忽高忽低。
这样放肆的叫喊声,就连阮姳都垂着眸子红了面颊,孙聚就更不用说了,直接连眼睛都闭上了,打算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元清皇宫,云水斋。
漆黑的屋子,在月色的照耀下,略显得皎洁。
从睡梦之中惊醒的贤贵妃,慢慢从床榻上做了起来,起身,披着衣衫迈步下床,度步来到窗边,下意识的朝着远处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寝宫,竟然是一片的灯火通明。
“碧青……”一声低低的呼唤道出了一口,没过多大一会,一个二十出头的宫女便是推门走了进来。
“娘娘。”碧青站定在贤贵妃的身边,轻轻垂眸。
“养心殿为何如此明亮?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回娘娘的话,刚刚奴婢听闻,好像是太后带着人去了养心殿。”
“太后?”贤贵妃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直达心尖,“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事情?”
碧青点了点头,压低了几分声音,趴在了贤贵妃的耳边:“娘娘,刚刚奴婢听从养心殿溜出来的小李子说,太后是带着延和公主去的养心殿,好像是为了侍奉皇上,只不过不知道为何,没过多久,宝琪郡主竟然也是去了养心殿。”
贤贵妃越听越是心凉,待到碧青说完时候,不禁冷冷发笑:“太后,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谋算出路,把持不住皇后,便是想要扶持其他女子怀上龙种,以此成为你的傀儡,来稳固你的地位么?狠啊,你还真是狠,就如同以前一样,为了你自己,可以将所有人的性命都当成儿戏。”
碧青听此,也是忧虑:“娘娘,估计明日在朝堂上,皇上便会被迫给宝琪郡主封号,让宝琪郡主进宫,毕竟是破了身了……”
“这是一定的。”贤贵妃轻轻一喘,“太后闹了这么一出,不惜事后与皇上反目,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宝琪进宫,成为她的傀儡。”想了想,她又道,“下午可是有张高的消息?”
“回娘娘的话,傍晚时分,张大公送其他太监回宫的时候,来了云水斋一趟,不过那个时候娘娘您正在小憩。”
“他可是有说过什么?”
“回娘娘的话,张大公就说了一句,一定会留下该留之人,便是走了。”
贤贵妃幽幽的叹了口气,僵持的面色缓和了几分:“好,只要张高保证了,就是一定能做到。”
“娘娘。”青碧有些不懂,“就算太后再谋算,也是与皇后娘娘之间的较量,娘娘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情,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不懂。”贤贵妃轻轻一笑,眼中残存着一丝无奈,和一抹抹不掉的仇恨,“我现在啊,和皇后娘娘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皇后娘娘手中再没了权势,太后又岂能不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所以为了自保,无论如何,我都要帮皇后娘娘一把。”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她现在还不能说,那就是她要让太后得到应有的惩罚。
墨王是何其的无辜,太后却也步步紧逼的不肯放过,如果太后当真容忍下了墨王,她真的已经自我发誓,不再提起当年的过往,但如今太后将墨王逼成了这副模样,她又怎能再袖手旁观?
太后,总有一日,我会借着她人之手,将所有的报应都加诸在你的身上。
而皇后娘娘……
贤贵妃想到此,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抹冷静而自持的面庞,伸手死死的握住窗棂,她慢慢闭上了双眸,轻轻叨念,似祈求……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回宫,因为只有隐忍,才能让您走的更加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