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孙聚的话音落下,整个养心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孙聚见此,倒也不惊慌与心急,默不作声的等在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绍凡轻轻抬起双眸,一夜未睡的狭长双眸,显得猩红而疲惫,慢慢走下床榻,松散在身后的长发,垂落在了身后。
“服侍朕更衣吧。”他说罢,慢慢伸展开了自己的双臂。
“是。”孙聚连忙点头,上前几步,开始为绍凡细细的穿着了起来。
“皇后回沐侯府有几日了?”
“回皇上的话,两日。”
“孙聚,你说,如果扶夕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原谅朕?”
孙聚一愣,赶紧挑好听的说:“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一向冷静自持,顾全大局,想必皇后娘娘就算是得知了此事,也定会体谅皇上的。”
`“是么。”绍凡苦笑了一声,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况且扶夕也曾和他说过,她并不在乎自己的三宫六院。
“孙聚。”穿戴妥当之后,绍凡再次开了口,“去吩咐礼部随便写几个封号,待朕与皇后大婚之后,便派人将宝琪郡主接进宫来吧。”
孙聚松了口气:“是皇上,奴才遵旨。”皇上终于是想开了。
元清,沐侯府。
晌午的阳光,温暖之中让人觉得有些刺目。
一夜未曾合眼的沐扶夕看着仍旧在床榻上昏迷的孀华,轻轻的叹了口气,抬眼朝着同样一夜未睡的沐云白看了去,虽不曾开口,一双疲惫的眸子,却难以掩饰着抱歉。
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打的体无完肤,想必是谁心里也会不好过。
只是……
她并没有想到事情会落得这般,孀华明明是个缜密稳重之人,断然不会轻易落下把柄,让人知道她私自溜出府,那么如果这件事情的错并不在孀华,又会是谁把事情演变成了这样?
“吱嘎……”一声,婉晴推门走了进来,见沐扶夕仍旧为免,心虚的有些不敢直视沐扶夕的眼睛。
“小姐,老爷已经下朝回府了,让奴婢唤小姐去前厅。”她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低到不能再低。
沐扶夕一愣:“爹爹可有说找我何事?”
婉晴摇了摇头:“回小姐的话,奴婢不知,不过看老爷的样子,似乎很是着急。”
“恩。”沐扶夕点了点头,慢慢站起了身子,“云白,你也回去睡一会吧,这里让婉晴先看着。”
沐云白听闻,转回了身子,看着沐扶夕愧疚的双眼,轻轻的勾起一抹微笑:“阿姐你去前厅吧,我没事。”
昨日的事情,他心里确实不好受,但要是让他因为这件事情,便去怪罪沐扶夕的话,他办不到,因为他很清楚沐扶夕对于孀华与婉晴的疼爱。
沐扶夕见此,也不再强劝,对着沐云白微微颔首,便是迈步走出了屋子。
婉晴松了口气,一直看着沐扶夕出了院子,才转身也要跟随着离去,然,还没等她迈出步子,沐云白的声音便先行响起在了她的身后。
“婉晴丫头,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婉晴一愣,压着紧张回身,强扯起一丝笑容:“昨日就是老爷发现小姐不在院子,因此才会怒极到孀华的身上。”
“哦?是么?”沐云白淡淡一笑,“如果是我父亲自己发现的,为何只责罚了孀华,而没有责罚你?”
孀华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二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婉晴不明白。”
“不明白?我看你是明白的很吧?”沐云白上前几步,走到了婉晴的身边,慢慢围着她开始转圈,“婉晴,你是不是……”
“二少爷!”没等沐云白说完话,婉晴索性跪在了地上,“奴婢昨儿也不知道小姐出去了,因为一直见不到二小姐,所以便问了孀华,但奴婢不知道老爷就在院子外,所以孀华的话,才被老爷听了去,奴婢真的是无心的……”她说的雨泪俱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沐云白见此,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了下去,其实他怀疑婉晴,只是因为孀华被打了板子,但婉晴却安然无恙,如今听闻婉晴这般说,他也是觉得情有可原,毕竟他父亲的办事风格,他还是很清楚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婉晴不停的痛哭,沐云白慢慢走回到了床榻,临坐子的时候,疲惫的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婉晴如获大赦,赶忙站起了身子,奔跑着出了屋子。
靠坐在床榻上,沐云白满眼心疼的看着一直皱眉,却不曾醒来的孀华,伸手,轻轻抚模上了她没有血色的面颊。
婉晴一路跑出了院子,挨着一棵枯树停下了脚步,擦干自己眼泪的同时,朝着院子里狠狠一瞪,此时的她除了那满目的不满和仇恨之外,哪里还有刚才的懦弱和胆小?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瞒住了沐扶夕,却差一点栽在了沐云白的手上,不过就算沐云白怀疑她,她也并不害怕,因为沐云白没有证据。
幽幽的松了口气,她轻轻一笑,她已经过够了这动不动便给人下跪的日子,从现在开始,哪怕要去争,去抢,她也要摆月兑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
沐扶夕沿着长廊一路朝着前厅走去,虽然一切都看似是那般的平常,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抬步上了台阶,沐扶夕正打算迈过门槛,却在她刚刚站定脚步时,忽然从前厅里传来一声脆响。
“啪!”的一声,让沐扶夕豁然停下了想要前行的步伐。
“你只在乎你的家族,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女儿?”
“如果我没有想过她,这件事情便不会提前和她说,况且,从她选择了进宫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摆在她前面的根本不是什么花好月圆,而是用无止尽的勾心斗角!”
“呵……说来说去,你不仍旧还在责怪扶夕当初的选择?”
“路是她自己选的,既然她决定了,就要想好接下去要如何面对,现在无非是皇上提前宠幸了延和公主与宝琪郡主,如果连这点小事她都觉得是个坎儿的话,那么她便没有资格做我沐自修的女儿!”
剧烈的争吵声,不断砸在沐扶夕的身上,听闻着沐自修的最后一句话,沐扶夕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咣当!”一声,她后退几步,靠在了身后的门板上,伸手死死的抓住了身旁的精致雕窗。
这样的声响,引来了沐夫人与沐自修的注意,二人双双回眸,便是见着了此刻正靠在门板上,面目惨白的沐扶夕。
“哎……”沐自修见此,重重的叹了口气,一甩袖子,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扶夕!”沐夫人匆匆上前,想要伸手搀扶上沐扶夕的臂弯,可一双手在半空之中比划来,比划去,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此刻的沐扶夕,在她的眼里,就好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陶瓷女圭女圭,让她心疼又不敢触碰。
强烈的窒息感,让沐扶夕一阵冷一阵热,她腾出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自己心脏处的衣襟,虽然胸闷的让她可能瞬间便会晕倒,但她仍旧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密密麻麻的汗珠,瞬间布满了沐扶夕的整个额头,大颗大颗透明的汗珠,顺着她清瘦的面颊,低落在她的衣襟上。
沐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红着眼眶颤抖了许久,才轻轻的对着她道:“扶夕啊,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哭出来,起码还能舒服一些……”
沐扶夕深呼了几口气,强撑着眼前的黑暗,慢慢站直了自己的身子,这个过程看似很快,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里面酝酿的疼痛,究竟有多慢。
静默了半晌,眼前的黑暗慢慢的散了去,沐扶夕抬眼看着自己母亲那心疼的眉眼,轻轻的勾起一抹笑容:“娘亲我没事。”
自己的孩子,自己又怎能不清楚?沐扶夕越是这样,沐夫人便越是心疼。
“扶夕,来这边坐一会,娘早上给你炖了银耳燕窝粥,娘这就去给你端过来。”沐夫人扶着沐扶夕刚刚落座,便是迫不及待的匆匆出了门,她实在是不愿看见沐扶夕那在疼痛之中,淡定自若的坚强。
待沐夫人出去了之后,一直不曾开口的沐自修,又是一叹:“你是我沐自修的女儿,我断然不会让你进宫与皇上胡搅蛮缠,就算你丢得起这个人,整个沐侯府却不能因为你而降了身份。”
沐扶夕轻轻一笑,羸弱之中勾起了一抹坚强:“爹爹放心,我断然不会鲁莽进宫。”
沐自修一愣,似乎没料到沐扶夕还能如此淡定,呆滞了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还有分寸自然是好的。”说着,抬眼再次朝着沐扶夕看了去,“扶夕,就算是怨,这也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沐扶夕点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想要看清事实,就需要一些疼痛,这点道理,女儿还是懂的。”
其实,她是怪的,她也是怨的,这个时候,她极疼痛于一身,但她的爹爹却仍旧以大局出发,对她冷言教育,她就算再过坚强,却也不是铁石心肠。
只是……
在这些怨怒的背后,她现在最为担心的便是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