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凡走了之后,沐扶夕也是睡意全无,掀开被子起身正要下床,却见沐夫人与沐自修开门走了进来。
“娘亲,爹爹。”沐扶夕轻轻唤了一声,见沐夫人一双通红的眼睛,知道定是彻夜未眠,不禁多了几分自责。
沐夫人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沐自修抢在了前面:“为何不与皇上一起回宫?”
沐扶夕微微一笑:“女儿才回府没几日,还舍不得这么快就离开。”
沐自修拧眉,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教训的口气:“扶夕,现在皇上刚刚宠幸了延和公主与宝琪郡主,你若是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宫,你就不怕别人抢了皇上对你的宠爱?”
“老爷,扶夕不愿意回去,就多留几日也是未尝不可。”沐夫人上前几步,拉住了沐扶夕的手。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沐自修声音<抬高了几分,“皇族的男人哪个不是见异思迁?后宫之中宠辱兴衰的事情还少了不成?如今延和公主与宝琪郡主能够提前侍寝,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后的意思。”
“爹爹是怕女儿无能,最终不能扶持家族光宗耀祖是么?”沐扶夕轻轻的开了口,眼中平静。
沐自修先是一愣,随后倒是也不隐瞒:“女子进宫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扶持家族荣耀,如今太后摆明了想要削弱沐氏一族,在朝野之中的地位,若是这个时候宝琪郡主真的得了宠,扶夕,你有没有想过,沐氏一族将会何去何从?”
沐夫人拉紧了几分沐扶夕逐渐凉下来的手指,不敢责怪,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心疼:“老爷,如今侍寝的事情,最大的受害者便是扶夕,这个时候,她若是觉得累了,不想去面对,我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你住嘴!”沐自修厉呵一声,伸手指在了沐扶夕的鼻子上,“我沐自修养育出来的女儿,何时这般无能了?连这点风浪都承受不起,还如何能担当起家族荣辱的大任?”
沐夫人再次红了眼眶,也是抬高了几分音量:“她是我的女儿,不是老爷您用来保护家族的傀儡!”
“你放肆!”沐自修再是克制不住满心的怒火,一巴掌落在了沐夫人的面颊上。
“啪!”的一声,沐夫人应声而倒。
沐扶夕想都没想的直接蹲下了身子,一边搀扶起沐夫人,一边冷下了声音:“女儿的事情,女儿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你有分寸不与皇上回宫?”沐自修怒从心起,恨铁不成钢,“如今皇上给你台阶你都不下,难道你还打算等着,宫里派出八抬大轿来请你回去不成?”
沐扶夕搀扶着沐夫人坐在圆凳上,慢慢抬眸,眼中除了冰冷和疏远之外,多了几分躇定的笑意:“女儿还就是要让太后,用八抬大轿将女儿给抬回去!”
她确实是不怨了,但这不怨,只是对于绍凡而言,至于太后这个坎,她过不去,也不愿意过去。
既然太后屡屡挡在她的面前,算计的她透彻,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对太后步步退让?
“你……”沐自修见此,再次举起了手臂,看着沐扶夕半晌,最终狠狠的落下了手臂,转身佛袖而去。
看着沐自修离去的背影,沐扶夕悲凉的想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最为相信的爹爹,也开始将她当成一枚棋子来摆布?
是这个乱世本就如此?她没有看清楚?还是从她选择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再是失去了拥有亲情的权利?
“扶夕,不要怪你爹爹。”沐夫人泪水迸溅,死死拉住沐扶夕的手臂,“现在整个沐氏一族的大任,都落在了你爹爹的肩膀上,你爹爹对你如此,肯定是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沐扶夕垂眸,伸手慢慢擦拭掉沐夫人面颊上的泪光:“路都是自己选的,女儿不会怪任何人。”她说着,对着沐夫人扬起一抹微笑,“娘亲放心,爹爹始终是爹爹。”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沐夫人松了口气,止住了眼泪。
“时辰不早了,女儿回院子了,娘亲也早些休息。”沐扶夕说着,松开了搀扶在沐夫人身上的手臂,慢慢转身朝着门外走了去。
沐夫人见此,伸手想要拦住沐扶夕,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落下了手臂。
女儿大了,很多事情,就算自己再千叮咛万嘱咐,她也有自己的思想。
她现在不敢奢求太多,唯但愿,她的女儿能平安健康,仅此而已……
出了菊梅院,沐扶夕扬起面颊,狠狠的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抬步慢慢朝着自己的院子走了去,笔直的背影在朦胧之中愈显坚毅。
她现在不能跟着绍凡回宫,一来是因为孀华还有伤在身,二来是因为她不能这般便宜了太后。
太后趁着她出宫,如此明目张胆的让延和与宝琪侍寝,这不单单是打了她一巴掌,更是在朝着整个沐氏一族示威。
她不知道太后究竟是在担心着什么,但太后想要打压她,给沐氏一族在朝野上造成施压的心,却是那么的明显。
她说过,她可以包容绍凡的一切,但她所有的宽容,只是为绍凡而留。
她本来当初就是顺从了绍凡的意思,悄无声息的出了宫门,如今在侍寝风波之后,若是再悄无声息的回到宫中,想必那些铺天盖地的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会一时间接踵而来。
她确实是要回宫,也必须要回宫,但她绝对不能不声不响的回宫,随了太后的心愿。
因为她沐扶夕从来不是任由别人捏榨的软柿子。
走过了长廊,绕过了院子,沐扶夕来到了院子后面的池塘,见昏迷了许久的萧王动了动长眉,知道他已然转醒。
“既然萧王醒了,便请回吧。”她在距离萧王三步的距离停下,冷眼看着半个身子浸泡在冷水里,足足几个时辰的萧王。
朦胧之中,萧王听见了沐扶夕的声音,幽幽睁开双目,似回想了好一会,才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皇上走了?”他慢慢从冷水之中抽出自己的身子。
沐扶夕点了点头:“走了。”
萧王笑了笑,垂眸朝着自己的满身狼狈看了去:“皇后娘娘果然是好本事,竟然连本王都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
沐扶夕并未觉得这话好笑,沉着面颊,转过了身子:“再过一会,天便是要亮了,如果萧王不怕被人扣上一个‘盗贼’的帽子,最好趁着现在离开。”
看着她已经朝着远处迈出的步伐,萧王忽然收起了眼中的笑意,冷冷的开了口:“你为何不直接将本王扔到皇上的面前,反正那个时候本王已经毫无知觉,无论你说什么,恐怕皇上都会相信的才是。”
他在昏迷之前,本以为沐扶夕会将昏迷的他直接交给鹿绍凡,然后再给自己扣上一些欲加之罪,让鹿绍凡对自己起疑心。
沐扶夕顿了下脚步,不曾回头:“萧王可以唯恐天下不乱,但我不能,我还有我的家人要守护,还有我珍惜的人要保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连这个意思萧王也不懂的话,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萧王先是愣了愣,随后竟然是再次笑了出来:“沐扶夕,你以为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事了么?你以为只要你息事宁人,这个天下便会太平么?你别忘记了,有些账迟早是要买的,有些隐患,迟早是要去面对的。”
沐扶夕猛然回头,看着已经站起身子的萧王,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打歪了他一张俊脸。
“是谁带出来的这些隐患?又是谁一直挑拨离间?”
她承认,她和绍凡之间确实存在着隐患,就好像侍寝这个疙瘩,亦或是太后这个阻挡在她和他二人之间的存在。
她也承认,她和自己的父亲之间,存在着不能去触碰的底线,就好像现在她对父亲想要与萧王联手,只字不提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隐患,但她知道,这种隐患若是说出来,只会更伤感情更伤人,所以她宁愿息事宁人,也不愿意挑明了扔在桌面上。
但现在这个邪恶的男人,却站在所有隐患的中间,笑说她的自欺欺人,是不是太过无耻了一些?
萧王倒是没料到一直对着自己冰块脸的沐扶夕,竟然也会有爆发的那一刻,惊讶之余,上前几步,站在她的身侧,微微斜了几分的面颊。
闻着她身上那总是不施任何胭脂水粉,却自然清新的香味,他微微眯起长眸:“沐扶夕,你搞错了一点,只要是隐患,就算没有人去挑,也始终会塌陷。”
沐扶夕侧眸而望,看着他在朦胧白昼之中,如刀刻一般,包含着狂野的精致五官,抿了抿唇:“坍塌又如何?我扛起来便是了。”
她眉宇之间闪烁的,是从来没有的躇定自信,这种自信让本就倾国倾城的她,更加飒爽而迷人。
萧王看在眼里,惊讶在心上,盯着她白皙到透明的耳廓半晌,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才噙上了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好,本王倒要好好看看,皇后娘娘的肩膀究竟有多硬朗。”
沐扶夕冷眼一扫萧王那碍眼的笑容,轻声冷语:“那就要劳烦萧王,好好擦亮双眼了。”
“这是自然。”萧王说着,蹭过了沐扶夕的肩膀,刚迈出几步,忽然脚下一个停顿,微微回眸,长眉轻蹙,“哦,对了,忘了和皇后娘娘说了,若是皇后娘娘有朝一日扛不起来,亦或是觉得累了的时候,大可以来找本王,本王虽然是个粗人,但起码的怜香惜玉,还是多少懂得一些的。”
沐扶夕冷哼一声:“无耻!”
萧王根本不放在心上:“过奖。”语落,再次转身朝着后门的方向,迈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