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出坐到日落,沐扶夕始终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说一句话,不喝一口水。
镶着金色光圈的橘色落日,照耀在大地上,刺目的光线让她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遮住了满是担忧的双眸。
前去打探的张高走进屋子,扫了一眼桌子上一口未动的午膳,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沐扶夕弯下了腰:“皇后娘娘。”
沐扶夕动了动干燥的唇,声音有几分沙哑:“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张高见沐扶夕如此,想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心里愈发的担忧了起来:“奴才刚刚查到,皇上将沐副将安排在了知恩阁之中,派了许多宫人伺候。”
听了张高的话,沐扶夕的双眸仍旧看着窗外:“为何要加派人手?难道云白真的伤的很严重么?”
张高瞧着沐扶夕那模样,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思&}.{}量了好久,才垂下了面颊,轻轻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据太医说,沐副将重伤到后脑,身上几十处伤痕,虽危不及性命,但若想醒来,恐怕,恐怕……”
他的声音,慢慢消失了下去,其实不用他全部都说出来,沐扶夕已经能猜出来了。
云白……
慢慢闭上眼睛,沐扶夕猛地吸了口气,待再次站起身子的时候,直接朝着里屋走了去。
张高紧跟在后,带着几分急切:“皇后娘娘,您切记稍安勿躁啊!这些消息虽然都是奴才打探出来的,但也保不准是太后特意派人传出来的,若当真是个引您入瓮的局,您这不是自投罗网?”
沐扶夕不曾回答张高的话,打开自己的衣柜,不停的翻着什么东西。
张高眼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接二连三的被扔了出来,吓得更是不轻:“皇后娘娘,您这是打算做什么?”
后宫之中,并不少见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他虽然不觉得沐扶夕也会学着这种小把戏,但是就现在看来,沐扶夕的举动还真是像……
沐扶夕不理会身后的张高,猛地趴在了地上,开始掀地毯,她明明记得自己有一套来着,为何现在找不到了?
“皇上驾到——”
张高一惊,眼看着沐扶夕还在搜寻着什么,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外厅,跪在了地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绍凡点了点头,放眼扫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外厅:“皇后娘娘呢?”
张高指了指里面:“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在里屋。”
绍凡颔首,将孙聚等人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张高瞧着绍凡慢慢远去的背影,心里担忧的拧眉,皇后娘娘该不会是久郁成疾的疯了吧……
沐扶夕一心找着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对于绍凡的进来根本不曾注意过,以至于绍凡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仍旧在翻箱倒柜,地毯式的搜索着……
绍凡看着沐扶夕那毫不顾忌举止的样子,并没有动怒,反倒是忍俊不禁的轻咳了下:“咳……你在找什么?用朕帮忙么?”
听着这个声音,沐扶夕身子一僵,抬眼对上绍凡那温润的眼,呆愣了半晌,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坐在了地上。
绍凡见了沐扶夕这个模样,拧了拧眉,朝着她伸出了手掌:“你这是怎么了?既然担心沐副将,为何不去看看他?”
沐扶夕将手心放在了绍凡的手掌上,随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子,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担忧,对着绍凡笑了笑:“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绍凡愣了愣,有些讶然的看着她:“难道你这般的失常,不是为了沐副将的事情?”
沐扶夕又是笑,眼中冰冷成冻:“臣妾只是在找一根发簪而已。”
她现在谁都不相信,包括眼前的绍凡……
绍凡见她如此的否认,心中虽痛,面上却也不再强迫她承认,而是拉着她的手,坐在了软塌上。
看着她失去往日光彩的双眼,他叹了口气:“扶夕,要朕怎么做,你才会觉得朕是在真的关心你?”
沐扶夕正在倒茶的手一顿,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是皇上的皇后,如何能不相信皇上?”
“够了。”绍凡说着,伸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在她抬起双眸的那一刻,他沉着声音道,“何必在朕的面前装腔作势?曾经的沐扶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现在每天带着一张假脸的面对朕,你不累,朕也累了。”
沐扶夕知道他早晚都会有和自己摊牌的一天,虽然笑容有些僵硬,但并不曾慌乱,慢慢从他的掌心之中抽出自己的手。
“那么皇上觉得,臣妾应该如何呢?”再次抬眼,她直视上他的双眸,“不然皇上废了臣妾这个皇后,放臣妾出宫?”
绍凡心疼的窒息,看着她刺眼的笑容,慢慢沉下了双眸:“你明知道不可能。”
他和她纠缠了这么长的时间,从相爱到隔阂,从互相算计到如履薄冰,如果能放开她的手,他早就放了。
“既然不可能,现在这样就不错。”沐扶夕将面前的茶杯推到了绍凡的面前,“臣妾感谢皇上对臣妾的一味纵容,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在冰冷相视与假脸微笑之间相衡量,臣妾觉得这张一直挂在脸上微笑着的假面也不错。”
“沐扶夕,难道你真的打算以后就一直这样防备着朕么?”
他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不担心沐云白了,因为他太了解她,他怕她会佯装着坚强,然后独自一个人放声哭泣。
但他不明白,为何他每次带着好心前来,面对的都是她虚情假意的微笑,饶是他暴怒,她也依旧是不温不火。
沐扶夕看着即将消失在他眼中的温润,慢慢端起了面前的茶杯,看着漂浮在热水上的茶叶,没有一丝感情的道:“相信,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曾经的臣妾无怨无悔,但现在,臣妾赌不起了……”
她并不是没有相信过,但她的信任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绍凡知道她的疼,她的怨,他宁愿她彻彻底底的爆发一次,也不愿她永远这般冷静的面对着自己。
慢慢站起身,看着她在热气下挂上晶莹的睫毛,终是叹了口气:“扶夕,别着急,朕会让你再次相信朕。”
随着话音落下,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可她始终不曾抬眸,最终,他转身离去,那欣长背影所覆盖着的悲凉,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张高见皇上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站退到了一边,眼看着皇上满脸落寞的离去,不放心的朝着内屋张望了一眼。
“张高,进来。”
屋内传来的声音让他一愣,垂眸走了进去:“皇后娘娘。”
放下手中的杯子,沐扶夕抬起双眸:“本宫记得你有夜行衣是吧?”
张高点了点头:“有是有,可皇后娘娘问这个……”
他在宫里帮着贤贵妃打探了这么久的消息,自然是有夜行衣的,不然就算太监的衣服本身并不招摇,但也并不适合晚间行动。
“取来。”
“皇后娘娘要夜行衣做什么?”
“夜探知恩阁。”
“噗通!”一声,张高跪下了身子,“皇后娘娘若是想办什么事情,奴才前去就好了。”
沐扶夕转眼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总是要亲眼看见才能放心。”
元清皇宫,知恩阁。
子时的皇宫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但知恩阁却是灯火通明的,有几个值夜的太监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打着哈气,没一会的功夫便瞌睡了过去。
从里面走出来的宫女,缓缓关上了房门,见门外的太监都睡着了,并没有叫喊他们起来,而是悄声的退了下去。
她们都是奴才,都在知恩阁忙活了一天了,如今好不容易能眯会眼睛,她又怎么会叫他们起来?
不远处的树梢上,一身黑衣的沐扶夕眺望着知恩阁,眼见着那小宫女走出了院子,一个飞身的连跃过几个树梢,落定在了知恩阁的房檐上。
翻身跳下房檐,她轻声走在长廊里,试探的推着路过的几个窗子,因为已经是中秋了,晚上的寝宫都是关合着窗子的。
连着推了几个,都不曾推开,沐扶夕拧了拧眉,看着那还在睡熟的小太监,狠下了心,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去。
她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慢慢从他们的身边蹭过去,伸手推开身后的房门,虚了口气,一个闪身的侧了进去。
知恩阁里并没有侍奉的宫人,沐扶夕在灯火通明的晃照下,一路走到了里屋,推开房门,一阵酸苦的中药味扑了满面,不再迟疑的快速走了进去,反手关上房门的同时,朝着床榻的方向走了去。
沐云白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衫的他,似并不是昏迷不醒,只是在熟睡着。
沐扶夕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走过去,可当她站定在沐云白的面前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云白……
她伸手,想要模一模他白皙的面颊,可冰凉的手指却不受她控制的不住颤抖着,试了几次,仍是碰触不到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