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回朝很高调,所有京城将士列队相迎,百姓出门观看,只见那棕色大骏马上坐着摄政王大人,陪同在遮盖着红纱布幔的步撵旁,沉默中却隐隐带了笑意。步撵上的帝女头戴轻盈的皇冠,虽脸色有些苍白,却精神颇好,频频招手示意。百姓早已得知消息,听说帝女是腿伤了,许多百姓拿了治疗腿疾的草药放在步撵经过的道路上。
京都通往宫门的大道上围满了百姓,议论纷纷。
“哎,咱的陛下长得真好看。”
“布幔遮着哪能看得清?还是摄政王长得英俊威武。”
“是摄政王大人把陛下找回来了?”
“我咋就觉得摄政王大人和陛下好般配呢?瞧着就让人欢喜。”
“是啊是啊,简直就是金童玉女一样。”
“摄政王大人从未笑过,可方才咱看到他笑了,真的——!就那么一下,你们没有看到真是可惜了啊!”
百姓将官道围堵地水泄不通,卫兵开道,直到了宫门口。
北辰魄穿着隆重监国龙纹服饰,于宫门迎接,李薇下了塌,朝他招招手,将他一同拉上了步撵,回宫。
北辰魄拉着他的皇姐,寸步不离,那粘人的模样让李薇不忍心将他赶走,就让他一起入了殿内,见碧嬷嬷也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再也不说唠叨的话,亲自去拿了一套被子过来,只让俩姐弟好好歇息了。
工部连夜赶制出来了一个木制的轮椅,北辰魄推着她的皇姐上朝。百官看着两姐弟一起出现,没有人敢吱声,虽陛下失踪了将近半个月,还伤了腿,可这精神头儿还是很足,甚至比从前更甚,这一次的暗杀事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殃了。
早朝过后,几大消息传遍京都。
郭家因郭子壁有功,有寻踪查案、刚正不阿之才,特聘为御史台;卢萧升任为礼部尚书;维太傅得了封号加赏,同时得免死金牌一令。
自此,御史台一职终于尘埃落定,百姓在期待的同时,又开始挖了郭家的私事,惊闻郭氏一族竟然是百年世家,不由得戚戚然敬畏起来。
宫内设了不大的庆功宴,朝臣同席。
李薇需敬功臣,见维太傅脸色并不是太好,于是让铎能推着她的轮椅,来到老师旁:
“太傅有话可不要藏着,是不是朕给的奖赏不够?可您这官职太高了,朕可不能继续升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维太傅老脸纠结了,“陛下,老臣岂敢居功。这一次的案子得以致胜,皆是卢大人和郭子壁的功劳,老臣就跟在身后,得了奖赏实在汗颜。”
卢萧早已跻身而前,“维太傅谦虚了,若在追击旭王时不是得了你的指点,知道那山庄的去路,恐怕我们会扑个空。”
维太傅听此却脸色僵了僵,不自在地笑了笑。他想起了那处山庄的住址,心里头犹如掉了个不知名的丸子似的,那一处本是他的礼清最喜爱的庄子,却不知为何成了旭王等人的窝藏点,而且,他当天看到了非常熟悉的身影,可又觉得不可能。
李薇没有在意他的失神,以为维太傅是读书人或多或少的自谦精神作祟。又与卢萧谈开了,“卢爱卿这次辛苦了,朕必须敬你一杯。”李薇拿的酒杯装的茶,与他碰杯。
卢萧也是不敢居功,却心悦于此时:她终是平安地回来了,虽然落了个脚伤,可毕竟是回来了。
“陛下,微臣这些日子对陛下甚是担忧。”
“没啥好担心的,这不是回来了吗。朕这一次大难不死,北辰国必有后福,你可要好好跟着朕啊。”李薇得意起来,又开始开玩笑了。
“微臣定不离陛下左右。”
“对对对,你千万不要跳槽。”
卢萧温柔看向她,知道她理解的意思恐怕不同,“陛下在哪,臣就在哪。”这话说得李薇心花怒放,拍拍他的手,“走,咱找郭子壁聊聊。”
卢萧收了眼中的情义,严肃地跟在李薇身后,同时能感觉到,摄政王大人的眼神威慑了他很长时间,从他开始与陛下谈话,一直到现在,粘人而犀利。若能和陛下有个好开始,他倒是不介意重新占据陛下的注意力,可惜了,陛下如今只当他是臣子罢了。
“陛下得以安然无恙,摄政王大人应居首功啊!”戚太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官千翊跟前,举了举手中的杯盏。
官千翊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戚太师,“太师说的是,本王倒是抢在了太师前头了。听说,太师也派了不少人去寻找陛下了?”
这话问的戚太师有些尴尬,他就想着陛下一去不回呢,正要派人手准备陛下失踪事宜,没想到摄政王就把人带回来了,当时他气得心脏都差些岔了。错过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如今他们已经警惕了,再想动手,恐怕会更费劲儿了。
官千翊却早已了然,经过这一次刺杀案,他多少得知了戚家到底拥有哪些筹码,连陛下也要除去的话,说明他们已经有了代替的人选,若不是北辰魄,那就只能是先帝其他子女。然而先帝兄弟和子女除了旭王十三公主外,其余的早已生不起波澜,那么,他们要用什么人来取代陛下的位置呢?
这盘棋,下得挺大的。他们既然想玩得这么大,他就好好陪陪他们吧。
戚太师很快掩饰了不自在,“摄政王大人,陛下及笄之日很快到了,不知大人有何想法?按祖制说来,陛下也该是纳选后宫之时了。”他早看出了摄政王与帝女关系的不寻常,自宫外流言伊始,朝廷就充满了微妙的气氛,帝女看似与摄政王交涉不多,但每一次下朝总相聚在崇明殿议事已非寻常。
既然摄政王在意陛下,陛下也在意摄政王的话,他可以先给他们提个醒。只要这位人权极致的摄政王能站到他戚太师这一边,他也能把计划缓一缓。
“可不是,戚太师可要多操劳了。”官千翊也明白,李薇的及笄礼只能请戚太师做主了,因为身为陛下的她没有其余合适的长辈。
“陛下是我的外孙女,这是应该的。陛下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我等却已经老了。”戚太师故作感慨,“所以,陛侧之人,老夫定要好好地挑选,摄政王大人与陛下感情看似不错,不知大人是否有为陛下作这方面的考虑?”
官千翊举起酒杯,“此事陛下早知晓,并会亲自传达礼部,及笄礼成,无关其他所谓男侍妃嫔,太师可要仔细些,别弄错了圣意。”
太师怔了怔,“这,陛下这事,”帝女这样做有违祖训啊。他当着官千翊的面没胆子直接说出来,及笄是大事,虽女子得有女子的规矩,然而很显然,这位女子不能由他们长辈来替她做主。
“太师不用着急,此事陛下将在明日早朝通知礼部。”
太师这会儿明白了,就是陛下的及笄礼由不得他来做主了。他只得赔笑说陛下想的周全,可内心却冷了几分,如此,他也不用再顾忌太多爷孙情面了。摄政王他早知无法拿捏,而龙椅上的外孙女也没办法听话,如此,他只能撕破脸皮放最后一招了。
此次帝女能平安归来,并且找到了郭家人任御史台一职,还找到了谋害先帝的凶手,并取得了十三公主手中旧部的兵符,可真是赚得满盆满钵。百官在祝酒时不免对自己的陛下投去一丝关注,越发从容不迫谈笑的陛下心思太深,竟然以身做饵诱敌出击。然而他们也能感觉到,现在朝堂的氛围有些诡异,戚家一如既往地装作表面与摄政王交好,而其他世家则略显冷漠了许多。
新起之秀如卢大人和郭大人正与陛下交谈得密切,老臣们虽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可看着年轻人越来越多,心里头也是有些堵的。而一直处于权力漩涡中心的摄政王大人,却能在朝堂一直得宠,真是让他们汗颜又嫉妒。不过,当今陛下并不是那种赶尽杀绝颇多猜忌的人,所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酒过三巡,李薇虽然端着茶杯在祝酒,可还是感觉肚子有些饱了,推辞几句离开了宴席。她在附近寻了一处僻静,铎能给她腿上盖了个软垫,把热水暖袋给她抱着。
“陛下,可是不舒服了?”铎能知道陛下伤还没好,又应酬喝了不少的茶水,以为她烦躁了不舒适。
“没事,朕就想静一静。”
铎能马上闭嘴,就站在她身后,看着陛下的轮椅,神色也有些哀伤起来。虽然说陛下经过好好调养定能活蹦乱跳,可现在他就是看着难受。陛下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什么要受这些罪?哼,听说那害了先帝和偷了他龙蛇花的是同一个人,真是太无法无天了!铎能越想越气愤,却也只能立在原地径自悲愤。
“听说,碧嬷嬷还在生气?”李薇突然又问起来。
铎能马上回答,“是,碧嬷嬷对崔越护卫很生气。”因为崔越护卫没能好好保护好陛下,所以几日碧嬷嬷都不想搭理崔越,而崔越护卫伤势也不大乐观。
“碧嬷嬷真是傻啊。”李薇暗叹了一句,“若崔越真的因护朕而死,嬷嬷难道不会更伤心吗?朕不会更伤心吗?嬷嬷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平安不受伤,每天幸福快乐地度过,这恰恰也是我们自己所希望的。可她自己都不快乐,凭什么要求别人要平平安安地让她快乐?”“朕其实希望他们俩都能好好的。”
铎能歪了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怎么想明白陛下的话,不过,他会寻个机会给碧嬷嬷传达一下陛下的想法的,当然,得装作无意些,隐晦些,不然碧嬷嬷定然会不乐意。
有个时候啊,作为陛边的小跟班,陛下的心思他们要弄透了,也懂得怎么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一个肩膀上扛着整个国家的女孩,他们谁见了不心疼地要扶着下?
咦,有谁来了,铎能看向小径走来的人,卢尚书?
铎能着卢萧做了个手势,让他尽量不要过来打扰陛下静静。卢萧脚步顿了顿,新换的尚书官袍让他比平日多了几分贵气,见铎能手势明显不愿他过去,他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李薇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了他,朝他笑了笑。
卢萧这就迈开了步子,来到她身边。
铎能退开几步外,并不走远,只是不想妨碍两人谈话。若是来人是摄政王大人,他是可以直接离开的,可若是其他人,他则必须站在陛下看得到的地方。
“陛下可是累了乏了?”卢萧习惯性站在她身侧,此时接过轮椅把手,“可是要到处走走,还是回去殿内休息?”
“嗯,就到处走走吧。”
轮椅滚动,缓缓地沿着小路前去,有风,有花香和青草拂动,她有些困乏地眯了眯眼,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还是在山野木屋清溪旁,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她坐在青石上,官千翊则在下水抓鱼,闲静的让她有些迷茫起来。不过,卢萧的声音让她又忽然回过神来。
“陛下,及笄之日,是否要选男侍?”卢萧提了一句,见她不回答,又补充道,“微臣作为礼部尚书,刚任职,可能还有很多地方不懂,陛下要时时提点才好。”
李薇又是一怔:是了,卢萧是礼部尚书了,她倒是差点忘了这茬。如此,她的及笄仪式也定会由他来负责,看他如此期待的模样,她却想废掉这个仪式,因为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太复杂、太麻烦了。
“朕,不想举办仪式。这原本就是朕是私事,为何要拿到朝堂上来说呢?当年父皇弱冠不是也没有举办仪式吗?如此我的什么成人仪式也就同样可以省略吧?”
“可先帝是因为在征战途中,这才错过了弱冠之礼。”
“对啊,父皇是因为国事错过弱冠,说明他对国事上心。朕如今也忙得很,国事还有许多未能处理,所以朕的及笄之礼,也就免了吧。”
卢萧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陛下,此事不可鲁莽。”
“朕为国事劳碌,取消了自己的生辰庆贺,有何不可!好,就怎么愉快地决定了。卢萧大哥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是帮朕好好出谋策划,搞定一朝堂的那些顽固分子吧。”李薇给了自己几个掌声,心思突然觉得轻快了许多。
“若是陛下所愿,臣定当遵旨。可是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不愿举行及笄礼,是因为不喜欢这个日子,还是不喜欢大肆举办庆祝?抑或者是,不想选男侍在侧?”
李薇:……卢萧还真能问,一针见血。
“朕不想大肆举办,也不想选男侍。”
卢萧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微臣,其实希望能跟随在陛侧,并非以臣子的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