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内
白衣玉冠的男子从长廊处缓缓走过,房门半掩的屋子里有声音传来——“明明昨日还碰过面,好端端的,非要把小爷我从软红楼叫来,扰人兴致。也不知你家王爷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你说呢,”秦峰推门走了进来,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萧衍本是斜倚在身后软垫处,闻声却忽然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从座上直起了身子,敛下面上散漫神色,稍显心虚地出声道:“我这几日除了软红楼,也就去了你这安王府一处而已,又没做什么出格之事,你何必这般看我?”
“呵,”秦峰嗤笑一声,几步便走到他身前,冷声质问道:“昨日我与你说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给顾晴菀发了宴帖的事?”
萧衍目光一闪,便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将视线稍稍同秦峰错开,支吾道:“我邀她赴宴之时,你尚未从燕地回来。都过了这么久,她也一直没给我答复,我本以为她不会再应,昨日便不曾与你提及。”
秦峰看他一眼,颇有一种怒其不争之感,无奈道:“那你昨日回去后,就没想过她为何在此时应下邀约吗?”。
“子岳,”萧衍抬起低垂的眉眼,一双桃花眼极其专注地看向秦峰,神情认真道:“你莫要把晴菀想得太坏。或许她只是因宫宴那日被你所伤,便一时想开了呢。何况是我相邀在先,并非她主动前往。”
他话音方落。秦峰便撩袍坐到了他上首,不置可否地道:“但愿吧。”
萧衍只觉一口气堵在心间,可一时又无法证明其中真假,憋闷之余,便从两人之间的高案上拿起茶盏,仰脖便灌了下去,毫无世家公子的风度。
秦峰在旁见状,便不由微微皱眉,他倒不是嫌弃萧衍举止粗俗,只是他对顾晴菀用情太深。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谢宁和魏青阳恐怕要定亲了。”秦峰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仿佛这件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萧衍闻声一怔,正要再去取茶盏的手便顿了一下,语气急切道:“怎会?你昨日不是还说……”
秦峰还没出声,萧衍便又皱眉道:“你怎会知道?你在各府安插的人手不是都派去处理京中流言一事了吗?”。
“是谢宁亲口所说。旁人转述于我的。”秦峰阖上眼睛。看起来倒是一派气定神闲。
萧衍却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都要嫁到魏国公府了。你总不能还继续为她筹谋吧?你私下为她做的那些事……”
“有何不可?”秦峰仍是闭着眼,可俊朗的脸庞上却不曾有半分倦意。“可她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你这又是何苦?”萧衍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想过了。”秦峰忽然睁开双眸,眼中是精光闪现,语气坚定道:“不管魏青阳是何用意,我都不会再将谢宁拱手相让。正如你所说,她连我的心意都不曾知晓,我就这般轻易放弃,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萧衍神情骇然,一双桃花眼也瞪得大大的,“可眼下男婚女嫁,已成定局,你又要如何干涉?“
“事在人为,”秦峰自然地拿起手边茶盏,轻抿嘴角道:“我若不试,日后定会后悔。何况谢宁尚有女官试要准备,他们纵是要成亲,至少也要等到谢宁及笄,在朝中站稳脚跟再说吧。”
萧衍略一挑眉,心知秦峰主意已定,不便更改,便只得将重点放在了另一处,笑声调侃道:“你莫不是真以为谢宁能做上女官吧?就算有武馆一事,可女官试选拔看得始终是学识,谢宁功夫是不错,可论及兵法谋略,她又能知多少?”
“有我相助,她自然能当上女官。”
“噗——”萧衍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的不快早已被抛到脑后,见秦峰面上并无不愉之色,便又出言调侃道:“安王殿下倒还真是自信。只是她如今既有母族亲眷照料,又有未婚夫婿关怀,怕是不必你来费心吧。”
秦峰闻言向他看去,脑海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黑眸中明明是幽深之色,可衬着他那一身胜雪的白衣,整个人却显得格外淡漠,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半晌后,房内才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我总觉得,魏国公府有些蹊跷之处。单凭十万兵权,恐怕难以引起父皇的忌惮。他们选择谢宁,或许并不单纯。”
秦峰话音一落,萧衍便漫不经心地屈指向茶盏弹了一记,嘴角轻勾道:“京中风云渐起,倘若魏国公府果真别有居心,一年半的时日,也足够你查明真相了。”
“或许不必一年半这么久,”秦峰也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坦白道:“我已命人去蜀地查访,这亲事因何而来,咱们不日便可知晓了。”
“主子,”就在此时,无痕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谢姑娘过府拜访,不知您可要在此与她相见?”
萧衍起哄道:“哟,这真是说谁谁到啊。”
“还是去秋实园吧,”秦峰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全然无视萧衍在一旁挤眉弄眼的表情,起身从座上站了起来,抬手抚了抚根本没有半点褶皱的锦袍,扬长而去。
“哎,你好歹也等等我啊!”
……
“说来我也好几日没见谢妹妹了呢!”
“秦峰!秦子岳!”
萧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谢宁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无痕,轻抖耳尖,大致锁定了对方所在的位置,便略一运气,一一从假山、墙头踏过,越过一道围墙,潇洒地落在了萧衍的身前。
“谢妹妹!”萧衍高声唤道。面上的欣喜不似作假,却略有些夸张。
谢宁心知他是在和秦峰赌气,便抿嘴笑道:“萧大哥。”
原本走在前头的秦峰却忽然转身站到了萧衍身旁,嘴角轻勾,看着谢宁道:“轻功不错。”
“不及无痕大哥。”谢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向墙头的方向看去。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一道灰影从谢宁来时的方向飞落,身形变化之快,非是常人可想。
“无痕,你以后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这样也太吓人了些。”
不知有意无意。无痕落地之处。恰好在萧衍的身后,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尺,也难怪萧衍会不自在了。
谢宁嘴角一翘,却没有帮萧衍出头的打算。而是自然地跟着秦峰向前走去。
“你和无痕的功夫都不错。等到武馆正式开办后。便让他抽些时间,有空就过去帮忙教导。你若是技痒,也可与他切磋一番。”秦峰一面走。一面对谢宁道。
“太好了!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谢宁惊喜地看向秦峰,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像有星光点缀,璀璨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早就想和无痕过过招了,只是心知对方功夫太高,才不敢在对方面前班门弄斧,而今秦峰主动告知,她自是欣然应允。
秦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身后的无痕和萧衍渐渐追上来,他才收回了目光暗藏的情意,故作寻常地轻笑道:“对了,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期盼已久的愿望马上就要达成,谢宁心下愉悦,语气较之以往,更是轻快了三分。
“进去说吧。”
一行人进了屋,还没等谢宁开口,萧衍便接到秦峰使来的眼色,抢先道:“谢妹妹,萧大人邀你去尚书府作客一事,你莫要放在心上。若是不想去,我便回去帮你找个借口,推掉此事。”
“不必了,”谢宁没想到萧衍和父亲的关系这么僵,心中不由微讶,毫不隐瞒地解释道:“我此前已和萧大人说定,等到我过几日忙完,便去府上赴宴。你若替我推托,反倒会令他生疑。”
“这样啊……”萧衍慢慢地拉长了声调,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向秦峰瞥去,待接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才点头道:“反正你也要定亲了,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萧衍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可这定亲一事毕竟尚未确凿,也不能就这般直接挑明吧。谢宁闻言,不由面色一红,下意识地便向秦峰看去,目露质询之意。
“咳,”秦峰将握成拳的手抵在了唇边,避过谢宁的视线,背过身轻咳了一声,这才对着萧衍正色道:“你素来多言,往后要记得,这种事情莫要随便提起。”
见他这般郑重其事,谢宁心下更是一窘,耳旁却又传来萧衍极不服气的顶嘴声——“我也就是在咱们三人面前说说嘛。小爷我就算再嘴快,旁人面前,我自是明白分寸,不会提及的。”
秦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没和他过多纠结,而是拱手示意两人入座,若无其事地看着谢宁道:“阿宁,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吗?”。
“哦,对,”谢宁性子洒月兑,方才一时窘迫,倒未曾放在心上,闻声便对着秦峰说起正事来,“这件事想必子岳兄该知道得比我早才是。我们蜀地的裴大人,向皇上递的折子已经被应允了。这武馆日后,也可用来安置蜀地和边关的弟兄们了。”
秦峰嘴角一勾,毫不掩饰笑意中的了然之色,微微颔首道:“这自是好事一桩。不过严武营内不过三百将士,受伤者数目不多,伤势也不算严重,但蜀地和边关却时常有敌军来犯,安置一事只怕会更为不易。”
这一点谢宁也曾想过,虽说武馆的收入可以用来给伤兵提供食宿,但重伤之人一旦增多,这点钱财便只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了。
秦峰就坐在她对面,虽隔着距离,却将她眼底的失落看得分明,话音一顿,便又继续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上书奏请军营查访一事,一旦父皇允准,便可得知两地具体情况。到了那时,再想办法不迟。眼下还是先专心于咱们严武营便好。”
的确如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不说武馆日后能不能支撑那么多人,眼下他们的计划还只是个未能实现的设想罢了。谢宁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便暂时将这件事搁在了一边,转而道:“还有一事一直未来得及与子岳兄说。明霜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而今你已归京,身边琐事也需要人打理。明日我便送她回来吧。”
“不必,”秦峰直截了当地出声,对于谢宁的言论,并未有半分的惊诧,看向谢宁道:“我先前曾答应你要助你考取女官试,而今秦嬷嬷奉旨入宫,你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明霜还是留在侯府吧。这样你外出赴宴,也可安心一些。”
“子岳兄,”谢宁不顾秦峰投来的反对眼神,兀自出声道:“我身边已然有晓月、青柳照顾了。明霜是你贴身婢女,先前是因你外出剿匪,可如今你已从蜀地回到京中,她还是留在王府照料你才妥当。”
秦峰看她一眼,神情无奈地缓声道:“我平素都是由无痕服侍,明霜在不在王府,于我并无影响。她与你身边的丫鬟投缘,便让她暂时呆在侯府又如何。”
在谢宁印象中,秦峰身旁的确未曾出现过什么仆从,若是无痕不在身边,他做事也从不摆什么王爷架子,而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对于他方才所言,便更信了三分。
萧衍见她一脸若有所思,还当是她在斟酌如何拒绝,便不耐烦地插话道:“我说二位,一个丫鬟而已,你们至于这般推来推去的吗?照我看,你们不妨直接去问她好了。她想留在何处,你们便顺着她的心意便是。何必在此浪费口舌?”
“她自是留在侯府了。”秦峰眼中笑意闪烁,语气却只淡淡道。
早就从明霜口中得知真相的谢宁闻言,却是忍不住嘴角一抽,心下虽有些别扭,倒也终究没拂了秦峰这番好意。毕竟多日相处,她也对心思通透的明霜生出了不少感情。(未完待续。)
PS:解释前面的梗:阿宁在秦峰开府那日所赠的贺礼,是包子铺李大娘(大家还记得这个人不?)买的布料,后面的一些碎料做了手帕,但是被顾晴菀在中秋宫宴上看到,因而心生怀疑。先前她以为秦峰倾心之人是魏倾城,现在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