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冥王将南邢狠狠地警告了一遍,“长生大帝,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她是我冥府的鬼差,你最好把那不该有的小心思全收紧了。”
南邢也不看他,拉着我的手,淡淡地说道,“我们快走吧,不知谁放了个屁,好臭啊。”说完,用另一只手在鼻尖扇了扇,喃喃道,“真的好臭啊,快走,快走”
冥王咬着牙,握紧拳头,恨恨地看着面前这张淡漠的脸,一双眼睛能喷出火来。
我怕待会儿又要引起一场血光之灾,赶紧扯了南邢,朝冥王干笑了两声,“冥王,我们先走了,您老赶快先回去吧,外面风大,您老再染上风寒,老年人向来身体不如年轻人”
说完,不等他回话,便抓着南邢,掠身飞出了冥府。
等出了地府,我松了口气,放开抓住南邢的手,“走吧,去邺城。”他的身子顿了一下,()方缓缓跟上了我的步伐。
当我们站在邺城那厚重的城门口时,南邢淡漠的脸上,有一丝沉重,“我讨厌这个地方。”他说。
他初回到这个地方,心里沉重,亦是应当的,想我上次,心里同样复杂的很。
我撇了撇嘴,揶揄道,“兜兜转转几百年又回来了,你不该高兴吗?”。我看了看城门上,那书的大大的两个字,有种忘却喧嚣的错觉,“说不定,你要找的人,便在里面呢。”
他看了那两个字很久,才缓缓说道,“我讨厌它,只因为这里是我伤害你的地方,在以前的每一天里,我都能想起,你最后的那次诀别。”
“你说,你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喜欢了我。
自你走后,每晚我都会梦见你决绝的背影,孤寂却倔强地不肯转身,所以我害怕了害怕当真找到了你,你便如梦中那般,不肯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
我静默了片刻,望进他那双瞳仁里,“你也说了,我曾说过那样的话,既是决绝,那便应决绝个彻底,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气氛突然便有些凝重了,我尴尬地别开眼来,不敢再看他那张惊尘的脸。
我干咳两声,故作释然地笑了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那个,要不就这样吧。待这次你找到了司马凤初,便和她说清楚你的心意,若她最后还是选了秦戈,你也别再纠结了,就当你俩无缘吧。”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缓缓启唇说道,“好,我自会和她说清楚,可是你要答应我,在这之前,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求,只要能看着你便好”
也罢,我心里根本无法释怀他做的那些事情,所以即便是心存了不忍,尚且无法做到能毫无前嫌的再将他放在心尖上。
他已经成了我的噩梦,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一切的结局便早已定了下来,无关时间、无关悔过,既是已经蹉跎了那些岁月,便永远都无法重新来过。
进去时,城门把守的侍卫,好巧不巧的还是上次那几个当班。
那个长着一脸痞相的流氓,再见到我时,两眼瞬间瞪得又大又圆,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恐。我冲他笑了笑,他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几步,喉头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只能发出几声轻微沙哑的“咕咕”声。
我撇了撇嘴,转过头来,感觉甚是没有意思,不就是唬过他一次嘛,他至于这般嫌弃老子的长相吗?
“你对他做过什么了?”南邢帮我打着伞,转过头来,眸子里有些促狭的笑意。
“哦,我不过是上回来得时候,让他看了一下我死时的样子而已,切,有那么吓人吗?”。说完,我变了个样子,朝南邢笑了笑,“你看看,真的有那么丑吗?能丑到被到处嫌弃?”
他停下脚步,突然不说话了,一只手轻轻模上我的脸颊,“一定很疼吧?”他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疼惜和悔意,我不辨真假。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凉意,在拂过那道道伤疤时,还略微带着些颤抖。
我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避开他,“不疼了,都是些旧伤疤,还疼什么疼,再说了,我是鬼,又不是人。”
他沉默着不再说话,我们之间的气氛,又开始诡异地尴尬了起来。
“若是我当初便晓得对你的感情,是说什么,都不会做那些事情的,可惜,悔不当初。”他的声音极轻,很快便被吹散在了风里。
我且装聋作哑地当作耳旁吹过一道风,什么都听不到,也不作数。
他并没有接着说些暧昧不清、模棱两可的话,好似方才的话,不过是他在自言自语。
到了皇城门前,那条八卦状的护城河,依旧平静地不起波澜。
南邢皱了皱眉头,“这条护城河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不记得先前有它。”他皱起眉头时的样子,不似旁人那般隐隐透着股烦闷焦躁,反而甚是迷人好看。
“我也不晓得,上次来的时候,便有了,可能是后来觉着这地方闹鬼,便请了个高人在此将整个皇城围住,以此作为镇压吧。”
“闹鬼?”他沉吟着,模了模下巴。
我不甚在意地跟他解释道,“是呀,就是秦戈那只鬼。”
他将手里的伞塞给我,走到那河边,并指挥出一道银光。霎时间,河里的水如晶莹的珠石,一颗一颗炸开了,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着银光。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将伞撑在身前,挡住迸过来的水珠。
“应该只是寻常的护城河,我们进去吧。”他略微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接过我手里的伞,进了皇城。
他是正宗的、纯天然的神仙,而且还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所以是不用惧怕这凡间的阳光的。可倘若我生来便是一只纯血统的鬼,也是不用担忧受怕的,可奈何我不是,因此他便也要跟着,被遮在这一寸方圆之下。
“你上次是在哪碰见秦戈的?”他看着周遭还尚是熟识的风景问道。
“在这皇城最后面的一座阁楼里。”我顿了顿,颇为疑惑,“那个阁楼难道是后人建的?怎得我生前并未见过?”
他想了想,才回了我的话,“并不是。”他侧过头来看了看我,有些犹豫。
我敛下眸子,“你说吧,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早已没什么介怀了。”而且,想必这些花草能如当年那般,从未变过、败过,也是秦戈的缘故吧。
他顿了顿,缓缓道来,“这些,都是你死后的事情了。”
“那时你只身去了统万城,我后悔了,想去将你追回,可到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方又继续道,“从那以后,我心灰意冷,整日都是你最后决绝离去的背影”
那时,我只身去了统万城,将司马凤初的尸身换回来,可赫连允即便在我死后,依旧没有遵守约定,而是将司马凤初的尸身挂于统万城外,被烈日曝晒,想她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稳。
南邢因为我的死,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再也无心想司马凤初的事情。秦戈本是一介文臣,可奈何匈奴如此侮辱他心中挚爱,便亲自率兵北上,一场厮杀后,踏平统万城,将赫连允斩杀统万城下,用来祭奠司马凤初。
可那统万城墙上,司马凤初的尸首已然不见了,秦戈搜遍整个统万城,都未能找到。赫连允死了,这成了千古的谜团。
秦戈凯旋归来,从一个温润如玉的朝中重臣,变成了暴虐的乱臣贼子,不仅自此称帝,还斩杀了许多朝中反对的大臣,而后大周朝被更为后周。
他空置了偌大的后宫,夜夜独眠,只在皇宫最深的地方,建了一座小小的阁楼,里面都只放些寻常女子的东西。
他说,凤初从未穿过女装,哪怕一次,所以,这是她毕生的心愿,他要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南邢自秦戈称帝之后,便弃了北帝城,一路北上,到北疆大漠,日日看遍落日孤烟。他在大漠深处那片水草丰盛的地方安居,他说,每夜听着远处传来的风沙声,都能让他想起,我一直长眠于此。
风沙蔓延,驼铃响起,百里白土夯就的皇城,孤寂地屹立在大漠深处,越过了几百年的风霜,可那掩埋在黄沙下的白骨孤魂,却诉说着往事。
史书无情,唯记下了少年怒马方酋、颠覆河山,却忘却了不负的初心。
挥笔纸上,
书不尽一生苍凉,
当时只道年少轻狂,
说是情深,
缘尽情终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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