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和你抱怨。”闻人行云正色,“我只是觉得,他对我好,我也该投桃报李对他好,他说了叫我不来打扰你,那我还是乖一点。”
兰倾旖点头,“那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这自然是他叫我来的。”闻人行云得意道。
嗯?兰倾旖挑眉,“他出了什么要紧事不成?”
闻人行云瞟她一眼,叹气。“他去了欣幻郡主的府邸。”
兰倾旖怔了怔,还真有些意外。穆佩蓉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出了什么事?”
“今日,欣幻郡主在皇家学堂里和长兴侯府的小公子打架,力所不敌,被打伤了。淑母妃让九哥送郡主回府。”闻人行云笑意凉凉,手中拎着茶杯转个不停,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能看好戏的兴奋亮光。
兰倾旖看他表情就知道八成又是穆—无—错—小说佩蓉主动挑衅,心想穆佩蓉还真是不肯消停,这到处惹是生非的性子,以后多的是苦头吃。
“兰姐姐,你不要生气。”闻人行云见她沉默不语,连忙解释。“九哥不是故意要理睬穆佩蓉的,只是淑母妃的话他不好违背,他让我来跟你……”
“我没有生气。”兰倾旖神色平静,语气也平静,“多大的事?也有必要生气?他们再怎么说还挂着师兄妹的名头,难道要相见如同陌路不成?不就是送她回府吗?又不是洞房花烛。他瞒着我让你来骗我,我才会生气。”
就算真是洞房花烛,她也没立场阻止。她又不是他的谁。
闻人行云:“……”半晌,他悻悻地扁了扁嘴,不甘地道:“果然还是九哥更了解你,我说帮他稳住你不让你知道时,他说瞒着你你才会生气,还真让他说中了。”
兰倾旖笑了笑,不语。
单纯的打架斗殴怎么会使得淑妃特意将儿子宣进宫商议?看来这事又是朝廷斗争的蔓延。穆佩蓉虽然没脑子,但她对闻人岚峥的一番心意却是真的,只怕是中了有心人的计策,陷进了什么局吧!而闻人岚峥和淑妃毕竟是亲生母子,即使平日再怎么不和,有共同利益就有缓和的余地,再怎么僵也不会彻底斩断,谁叫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样闻人岚峥在后宫并不是孤立无援,有淑妃坐镇,他也不会有大麻烦。
她没兴趣多事,穆佩蓉的事,就交给淑妃来头疼好了。
“吃了没?刚刚厨房送来了一小碗牛肉粥,我觉得不错。”她转开话题。
“兰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饿了,九哥府上的厨子手艺可是一绝,快端上来也让我尝尝吧。”闻人行云长在皇宫,山珍海味没少吃,但还是觉得宁王府的厨子手艺好。
兰倾旖失笑,吩咐了声,自然有侍女送来细粥。
“兰姐姐,你放心,九哥肯定不会娶穆佩蓉的,就她那傻样,哪配得上我九哥?九哥若娶了她,完全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闻人行云一边喝粥一边不忘安慰未来“九嫂”,吃相优雅,言辞恳切,赤诚热忱得让人为之热血沸腾。兰倾旖却冒了满头冷汗。
行云,这个鲜花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吗?什么时候你家九哥也成了“鲜花”?“鲜草”还差不多吧!
她抹了把冷汗,愣是不敢接话,只好打了个干哈哈糊弄了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天南地北地乱侃,倒也不觉时间难熬,大半个时辰后侍女急匆匆回报闻人岚峥回来了。
闻人行云瞥了眼兰倾旖,模了模鼻子,乖乖告辞。正主回来了,他这个替代品还占着位置干嘛?识相点呗!
临走前不忘吩咐侍女,将厨房里新做的粥品打包,每样都带点回去慢慢享用。
兰倾旖看着小子颠颠跑远的身影,觉得这贼小子是真的很精明,难怪能在宫中过得顺风顺水的。
她往闻人岚峥的内院寝居而去。
她在宁王府呆了月余,其实一直没去过闻人岚峥的寝居,猛然间跑去,还真有点难得的忐忑感。
忐忑这种情绪,已有很久没造访过她,即使十二三岁时人生地不熟身处狼窝四面皆敌,她都没生过这种感觉,如今真是既新鲜又奇特。
她觉得这世上的缘分也真是奇妙,没遇到之前觉得世间人物不过尔尔,看谁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一样的。遇见后觉得全世界除了他其他的都是歪瓜裂枣。她十七年没经历过的情绪,在遇见他后都经历遍了。哪怕只是为了这种新奇的人生体验,她也觉得他值得她为他冒险。
闻人岚峥的内院寝居其实是不让人进去的,尤其是女人。
听说从前有个攀龙附凤的丫鬟,穿了开领束腰薄纱裙,装作梦游迷路,露出大片雪肌玉肤,闯进了他的寝殿,被他当刺客拿下,直接扔进了人市。
类似的故事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么个金龟婿就搁在眼皮子底下,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丫鬟侍女想和他成其好事的估计能绕整个玉京围两圈。
兰倾旖可不想重蹈覆辙,这太丢脸了。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等通报得了。
“兰姑娘,你进去肯定没事。”容闳严肃道:“主子扔谁都舍不得扔你。”你要是去爬主子的床,主子不仅不会扔你,还会受宠若惊求之不得。
“这个嘛……”兰倾旖沉吟,面露忧虑,“万一你家主子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事呢?万一他有什么要紧的秘密呢?我这么进去了,要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被你家主子灭口怎么办?就是不灭口他也为难啊,你说是不是?所以我还是乖乖通报,也给他个掩饰的机会嘛!”
容闳背上直冒冷汗,明知她是毫无凭据随口一说,还是为她的犀利准确所惊。主子你确定自己瞒得过吗?女主子似乎太精明了,精明过头了。即使你能瞒住她,也架不住人家瞎蒙乱猜都能蒙对啊!
“兰姑娘,请吧!”通传的侍卫态度甚恭敬。
兰倾旖大步入门,边走边不忘打量四下景致。
到底是大男人,没心思和女孩子家那般精心侍弄花草,黑石白水,清冷疏淡,然而林木丛丛,落错有致,又有几分别致的风雅。剪裁潇洒磊落,更有几分随意。庭院设计简单却不失雅致,看着更能打动人心。
走到房门口时,她眉头微微蹙起,脚步顿在当场。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脚某处,一丛红葵附近,嗡嗡嗡地飞了数十只蚊子,看起来好不心烦。
兰倾旖神色若有所思。
她慢吞吞地敲门,直到里面传出“请进”声音才进去。
开门第一眼,看见的是雪涛山水屏风。她目光落在屏风上的大字上,心里暗赞了声好,这字写得真不错。挺秀刚劲,鸾翔凤翥,风骨极佳。至于内容,很中庸,一看就是写给他的皇帝老子看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闻人岚峥的寝室,还真有点好奇,环顾四周布置,精雅的黄杨木家具,水磨石的平整地面,精巧的的珍宝古玩,华贵的重锦幔帐……布置得大气奢华。
紫檀木镂雕床,褥垫是那种舒适却不华贵的细葛布,锦绣蚕丝被叠得方方正正,和军旅之人有的一拼。看样子这人即使如今不涉军营,仍带着几分军旅痕迹。
她不敢让自己的眼光在闻人岚峥床上逗留太久,生怕某人借机调笑,她相信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她瞟了眼闻人岚峥,他已从案头的文书堆中抬起头来,满案文书堆旁还摊着几本翻开的薄子。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异样。兰倾旖却打死都不信他会没异样。她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明白了一个人若有心向你瞒着他的不好,你便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好。他收拾得不错。可红葵下的蚊子却暴露了。怎么单单就绕着那一株红葵?说底下没血谁信?如果是尸体,谁有这么大胆子在他窗前埋尸?他分明就是受伤了,又让人收拾好了想瞒着她。
她疾走两步上前,出手如电,迅速抓了他的手腕诊脉。
他怔了怔,没料到她此番敏锐得可怕,出手更是快得让他来不及躲闪。他摇头笑了笑,心想毕竟是受了点伤,动作都变迟缓了。
兰倾旖手指刚搭上他的脉搏眉毛便拧了起来,难怪他动作缓慢,原来是中了毒,虽月兑离了危险,身体却还有几分虚弱。“怎么回事?”
既然被她发现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放下文书,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眸,慢吞吞道:“今日送欣幻回去时,路上遇到了劫杀,对方也不知道是冲我来的呢?还是冲她来的?总之是绝对的大手笔,百名死士,长街施袭,然后……结果你现在也看到了。”
“玉京的治安越来越差了,府尹衙门都是干什么吃的?”兰倾旖挑眉,“刑部呢?刑部也不管事吗?”。
“刑部也不能预料到这种事的发生呀!”尾音拖长,闻人岚峥的表情凉凉带嘲。
兰倾旖笑了笑,不语。刑部就算提前知道了,大概也不敢管吧?能堂而皇之地动用百名死士的,敢大摇大摆地在繁华大街上刺杀当朝亲王郡主的,整个玉京,掰着一只手都能数完,这其中,有哪个是他小小的刑部尚书能得罪的?
“真有这么干净?半分线索都没有?刑部的人不敢说,你手下的人难道就没有勘察现场?就没有半分发现?尸体呢?尸体上也没发现?不会吧?死人有时候反而是最诚实的。”
她噼里啪啦舌绽莲花地说了大段,让闻人岚峥感动又好笑,摇了摇头,他无奈道:“你一下子说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样?”
“一样一样慢慢回答就是。”兰倾旖上下打量他,目光雪亮,仿佛要看穿他身上的每一处,查看他的情况。
闻人岚峥摇了摇头,淡淡道:“查到与否重要吗?总归有嫌疑的也就那么几个,线索什么的,有与没有没什么区别,皇帝要的就是捂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