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有人数次请辞却无奈主子不准,长宁侯府中有人正对着大堆衣裳头晕眼花。
粉黄、深黑、珍珠白、淡绿、天蓝、浅紫、粉红、月白、绯红、杏黄、水蓝……各色齐备、五花八门,看的兰倾旖两眼冒金星。
“这么多衣裳,我要穿到猴年马月?”
“慢慢穿,不着急,衣裳你一天都可以换几套,还怕穿不完?”赫连无忧笑眯眯安抚。
“为什么我总觉得有阴谋?”兰倾旖满脸警惕,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冤枉啊,姐姐,我们姐妹这么多年,我何时害过你?”赫连无忧满脸无辜地喊冤叫屈。
“我信你才有鬼。”兰倾旖冷哼。
“好吧好吧,你不信,但这衣裳还是要试的。”赫连无忧也不在乎,兴冲冲拉着她挑衣服。
兰倾旖翻了翻眼睛,看着堆满自己床榻的衣裳,不得不承认,无忧对于首饰衣裳之类的女性物品的眼光比自己好许多。
她随手抓起一件月白色的衣裳,“就这个了。”
衣裳是十分名贵的青州熟罗丝裙,赫连无忧眼睛一亮,“好,你先别动,等我为你装扮。”她边说边哗啦啦翻出一大堆胭脂水粉,选了种颜色清素的水粉色口脂给她抹上,又施了薄薄一层胭脂,并用香粉罩上,兰倾旖长了一头好头发,顺滑如水,长及脚踝。赫连无忧巧手上下翻弄,一一梳好妆,兰倾旖也任由她摆弄,片刻后,赫连无忧一拍双手,笑道:“好了。”
兰倾旖凝眸看向镜中人影,斜插雕花木簪,淡扫娥眉,一身银丝墨雪绣兰花对襟振袖收腰丝质罗裙,素淡幽雅的月白色,头上插着不显眼的飞蝶墨雪镂空榴花翠簪,斜插水钻山茶绘银华胜,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戴了紫金嵌芍药白玉簪子,盘上并不华贵的云髻,系了一条银色葬雪上等宫绦,月白色长裙颜色清淡,剪裁简单,只在衣袖和裙摆处绣着几朵银色兰花,所有一应细微处的装饰却是不厌其烦的精致,腰带绣工是燕都第一绣所出,首饰是整套名贵海珠的,连领口处的暗纽都是极少见的徽海珠贝,与衣裙色泽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赫连无忧细细看着迎风而立的兰倾旖,鸦鬓雪肌,裁玉为骨,轻旋若舞,素锦翻飞,从纱帘射入的阳光明亮纯净,映得月白衣袂变幻幽美如海,珠贝莹莹明光熠熠,衬得气质清丽不可方物,而她半边容颜沉在细碎光影里的姿态,有种令人仰视的高贵和安详,妙目间流波清澈,秋水神韵越衬得气度风华极佳,极是盈盈清丽之姿。
她的姐姐,这般出众风神、绝代才华,自然只有世间人杰人中龙凤可以配得上。不知道今日来府中做客的那位,见到姐姐会不会有惊艳感。
这样打扮,当然是有原因的。赫连家也好,钟家也罢,都不是迂腐的人家,两家儿女定了亲,但毕竟从未见过,也不知他们能否合得来,这是钟毓晟的意思,想看看兰倾旖的态度如何,日后日子长久,他总希望她心甘情愿,免得成了怨偶。
赫连夫人也同意,她做主定亲,总要看女儿愿不愿意嫁,若是不愿意也好早点处理,否则就她那性子,做出什么轰动一时的大事说不准就亲家变仇家了。
所以,在兰倾旖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盛装打扮的这天中午,家中迎来了娇客。
一眼看见正厅里端坐的人,兰倾旖愣了愣,男人?还是没见过的。她还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是来找赫连彻的官员。
下意识地掏出面具……“姐姐。”赫连无忧连忙阻止。
“干什么?”兰倾旖转头。
赫连无忧语塞,这个时候,要是说出真相,姐姐肯定立马掉头就走,可若是不说,她又会戴面具。
左思右想,两害从轻。
“没什么。”她果断放手。
兰倾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戴好面具进门去。
“若水,快过来。”赫连夫人看她的目光透出几分惊喜。
兰倾旖点了点头,冲来客点头致意,随口客套了几句。
心里有种淡淡的怪异感,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赫连小姐请了,敝姓钟。”钟毓晟笑容温雅,态度亲切。
兰倾旖眼前一黑,钟?他就是自己那个势必退亲的便宜未婚夫?她脑子里像有一堆蜂窝在嗡嗡直叫,难得表面上竟然没什么神情变化,维持住了场面。
他来干什么?相看?
她默不作声坐下,听着赫连夫人寒暄。
就不信她能一直寒暄下去,总会露出正题的,没关系,她有耐心。
“你们年轻人先聊,我就先去忙了,若水,好好招呼客人。”赫连夫人毫不见外地招呼。
兰倾旖银色面具下的脸黑了。
两人对视,沉默,气氛有一刹尴尬。
“大小姐这个游学,似乎久了点,”半晌,还是钟毓晟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兰倾旖挑眉笑了笑,让他等急了?“要事在身,多有耽搁,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相爷见谅了。”
标准的对外辞令使钟毓晟怔了怔,他颇有些无奈地一笑,“你好像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
“这不是废话吗?”。他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用不着装,“任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配给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不了解一无所知的人都不会高兴吧?区别只是是否认命是否有能力反抗。”
很明显,她属于不会认命更有能力反抗的那类人。
钟毓晟默,似乎在思考。
兰倾旖安静地等着,心说你赶紧发怒吧发怒吧!最好立即退亲,我不介意!
“你说的也有道理!”钟毓晟慢吞吞道:“不过,我们有一年的时间彼此熟悉,往后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兰倾旖一怔,这次看他的神情认真许多,其实不得不承认,他很不错。娘亲和妹妹都没骗她也没夸大他,只是……到底意难平!
她觉得这话题再进行下去也没意思,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钟毓晟若有所思地瞅着她,目光流转变幻水色如烟,忽然道:“你对我似乎有敌意!”
虽然藏得很深,也很淡。
“谈不上。”兰倾旖也不避讳,语气平静地道:“只不过排斥罢了,但这排斥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当初的闻人岚峥,是真的很敏感很聪颖也很细心,竟然能够发现她对男人的排斥。如今,她心里有了人,这种排斥更深,尤其是在面对和自己定亲的钟毓晟时,几乎达到极致。
逼得太紧总会引来反抗,她不想和他有任何往来。
钟毓晟悠悠地叹了口气,倒也没太大失望。谁叫他看上的女人是这天下最难搞定的女人?他觉得就是司徒画衣都没她这么难打动,人家虽与她齐名,但继承了武将的爽快明朗,哪像这位?浑身都是刺,对谁都持怀疑不信任态度。
能怎么办?未来日子还长着,慢慢来呗!
“好吧,这些话我们暂时不提,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介意留我在贵府用顿晚膳吧!”
兰倾旖瞅他一眼,他倒是不客气,近水楼台先得月,主意不错,脸皮够厚。
不过她也不反对,吃顿饭罢了,还能吃出段感情来?他们府上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还请不起一顿饭?
“当然,请!”
夜间残月高悬,疏疏落落点缀着零碎星子,送走了钟毓晟,赫连无忧神神秘秘地拉着兰倾旖到了某个僻静凉亭,问:“你们在大厅里聊了什么?”
兰倾旖斜着眼睛瞟她,看她满脸红光兴奋的不行,好气又好笑,“能谈什么?就是说了我对他不了解,没什么感情。”
赫连无忧有点忧伤,觉得姐姐果然和风月沾不上边,瞧这样子莫非是打算孤独终老?天底下这么多男人,她竟然一个都瞧不上?
“娘亲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她苦恼地问。
“我若不想嫁,她总不能逼我,就算逼我,我也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兰倾旖想的很明白。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赫连无忧悻悻,也放弃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的念头。一旦她姐姐做下决定,就绝不会轻易改主意。尤其是这种终身大事,旁人劝也是白劝。她审视着兰倾旖,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总觉得,你这次回来,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兰倾旖一怔,淡淡笑道:“你想多了!”
“真的,我没说谎。”赫连无忧仔细打量着她,仿佛要把她剖开了观察她内心深处,她语气里带着深思意味,缓缓道:“总觉得,你现在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是吗?那还真要谢谢你的夸奖!”兰倾旖不为所动。
“怎么现在觉得你说话变得很假?”赫连无忧很不满,“按理说游学应该让你增长见识心胸开阔才对,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眼无趣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答?”兰倾旖哭笑不得,“难道要我反驳?”
“也对!”赫连无忧自己都有点晕了,果断放弃该话题。
“行了,别再操心我的事了。你也该关心关心哥哥和你自己了。”兰倾旖淡淡道:“你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嗯?我们?”赫连无忧一乐,“爹娘说儿子成亲太早不好,让哥哥至少到二十二岁再娶妻。他现在还早着呢!至于我,下个月才及笄,还有三年时间,更不用急了。”
“嗯,到了你该急的时候,你就知道这种事有多痛苦了。”兰倾旖毫不客气地拆台。
赫连无忧顿时青面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