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凛冽,敲打在窗上响声细微而急促,如不肯停歇的起床铃声。
兰倾旖确定自己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饿醒的。她裹着被子爬起身,有点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睡过这种懒觉。不对,应该是她从来没睡过懒觉。如今接二连三地破例,这可不是好现象。再这么好逸恶劳随心所欲下去,她多年养成的好习惯都要丢到爪洼国去。要不商量一下和那谁分房睡?
可他会答应吗?
她咬着被角在那发呆,连推门声都没听见。
“刚睡醒就发呆。真是服了你。”闻人岚峥给她披上外衣,“也不知道加衣,着凉怎么办?”
兰倾旖回过神来,仍在为自己最近变得特别能睡而苦恼,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我们之间,还有必要回避吗?”。闻人=.==岚峥在床边坐下,懒懒看着她。
兰倾旖磨牙:“出去!”在这方面比无耻,她绝对比不过他,这是女人天生的弱势,她认了,但要她就此妥协,那是不可能的。
闻人岚峥起身,算是应了。
兰倾旖心中正松口气,某人却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对了,倾旖,你若是还没学会如何穿宫装需要人帮忙,随时可以叫我,我很乐意效劳。”
兰倾旖:“……”
她收拾干净踏出寝殿时,闻人岚峥正在看书,似乎没注意到她跑进来。
她无声地关上门,找了个位置坐下,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她原来一直没当回事,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这话很有几分道理。
他乌亮的发垂下少许,半边侧脸精致如玉,线条鲜明如画,长长的微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执笔的姿势风雅从容,充满旷然风致。
兰倾旖看的有点呆,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闻人岚峥太有杀伤力了,画幅画流传出去肯定会让整个玉京为他疯狂的。
“倾旖。”书一合,闻人岚峥转过头来认真看着她,“你再这样看下去,我会把持不住。”
兰倾旖脸一红,立马转开视线。
“过来坐。”丢开书,他冲她招手示意。
兰倾旖走到他身边坐下。
宫女们送上午膳,膳食做得简单精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早饿得前胸贴后月复的兰倾旖眼中现出惊喜的光芒,提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开吃。
闻人岚峥饶有兴趣地看她吃得香甜的样子,心情出奇的好,着重记住她落筷比较多的那些菜,见她吃得极快,不由开口:“慢点。”
兰倾旖恍若未闻,风卷残云落筷如飞。
闻人岚峥干脆不劝了,捞过空碗给她盛粥搁到她手边,免得她吃太快太干把自己给噎着。
咽下最后一口干果鸡肉粥,兰倾旖停筷擦干净嘴,“你怎么不吃?”
“看你吃就饱了。”他笑意微微,这才动筷。
兰倾旖也有点不好意思,刚刚都没顾上他。
“真是傻丫头。”看出她的局促,闻人岚峥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
兰倾旖将香糟鸭信换到他面前,“今晚来不及,明天给你做佛跳墙怎么样?”
“歇着吧,这么冷的天,当心冻坏手,让厨子去做就行。”闻人岚峥摇头。
“厨子哪有我做的好吃?”兰倾旖抿嘴。她也教过厨子几次,但味道总比不过她做的。如今也不想再探究原因,反正她闲着也没事,自己下厨烧菜也可以。
闻人岚峥沉默,这的确是实话。“让宫人把材料准备好你再去。”
“嗯。”她眉眼弯弯地应下。
等到他用完,宫女们撤下残羹冷炙,送上漱口水和金盆净手,两人收拾干净,闻人岚峥抚了抚她的发,拍掌。
门外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端着红漆描金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兰倾旖瞟了瞟的药碗,嘴角微抽,光闻着这味道她就不想喝。
闻人岚峥端过药碗,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笑吟吟看向她。
兰倾旖垮了脸,苦兮兮地看他半晌。
闻人岚峥嘴角含着淡淡笑意,神色闲适而淡定地看着她。
对峙半晌,兰倾旖心中叹口气,得了,耍什么花招都没用,这人太精明了。
见装可怜没用,她只好硬着头皮上。
碗勺交击声时不时在殿中响起。坐在她面前的闻人岚峥神色自若,银匙里的药汁不仅味道极苦,气味也很有刺激性,他仿佛没闻见,还特意凑近嗅了嗅,才送到她嘴边。
兰倾旖看着弥散的热气里他流转生辉的眼神,一口药在自己还没注意时就已咽下去。
排除千难万险喝完药,兰倾旖长舒一口气,只觉如获新生,还没来得及开口,雪白的帕子已轻轻按在她唇角。“别动。”为她拭去唇边残留药汁,她再次张口时,他将一枚酸酸甜甜的东西投进她口中。
“陇西的腌话梅。”闻人岚峥的神情仿佛他自己也在吃,“味道还不错。”
兰倾旖好笑又温暖,他以为这是在哄小孩子呢?示意宫女撤下碗匙,她转头看向窗外,廊下有花枝探头。
她眼睛发亮,见他捡起书继续看,也不出声,抓过斗篷披上,脚步轻轻地出门。
院子里红梅映雪,冷香幽幽,嫣红的梅花伴着稀薄的雪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她肌光明润白里透红,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花瓣,冰冷的触感将她心里的火热冷却不少,眼眸里光华内敛,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沉静。
玉琼和玉珑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主子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的吗?怎么出来就变脸?
莫非刚才那碗药……
“小姐,要不要我去取琴?”玉珑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地问。
“琴?哪来的琴?”兰倾旖摇头,“我那张‘正吟’,不是早就摔碎了吗?”。
玉珑不好意思地一笑,她都忘了这茬,还按照原来的习惯,小姐心情不好时会抚琴静心。
“小姐,你也别气了,毕竟是深宫,你们自然不能像普通夫妻一样——”玉琼毕竟早年出身官宦之家,对这些看得开点。
“我没生气。”兰倾旖静静打断她的话,似乎想到什么,她笑着摇摇头。“你以为他刚才喂我喝下的是避孕药?”
难道不是?两人都满脸疑惑。
兰倾旖折下一支红梅,“那是碗补药。”
啥?两人愣在当场,补药?补药小姐干嘛这幅表情?难道补药里面加过什么料?
“是货真价实的补药,什么料也没加。”兰倾旖淡淡道。
两人怪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倒希望是碗避孕药。”兰倾旖叹口气,“我还不敢放下。现在也不是时候。”
她的话,她们听不懂,也不想懂不敢懂。
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她忽然问:“咱们来时,带的那些东西还在吗?”。
玉珑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兰倾旖眼眸明亮,神态坦然,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盯视,眼睛里灼亮的光芒让她都觉得刺眼。
玉珑觉得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后还如此平静坚决的?她到底是女人吗?该不会投错胎了吧!
玉琼轻轻垂头,在心底无声一叹。
“去拿来吧!我现在就要用。”兰倾旖做出决定后就不会给任何人后悔的机会。
玉珑全身微微一颤,心说男主子知道后肯定会气疯,他舍不得罚主子,倒霉的出气筒命运肯定是她们这两个贴身侍女。
可主子发话不敢不听,两人心底默默叹气,只好祈祷男主子别那么精明,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东西藏好。
颜色暗沉的药丸送上来,兰倾旖犹豫一瞬,抬手纳入口中。“走吧,回暖阁。沏杯金骏眉,再把棋盘摆上。”
“是。”
棋盘很快摆好,她抿了口金骏眉,拈子沉吟,“云海”她已摆出来,这一局就叫“潮声”,一局珍珑在她手中变幻万千,如千军万马对阵沙场,下到最后,胜负未决,厮杀暂歇。
“好凶险的棋局。”身边有人赞叹。
兰倾旖猛地抬头,闻人楚楚正站在她身边看着棋盘,两眼灼灼发亮。
“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她放下棋子。
闻人楚楚嗤的一笑,“我昨日就来了,被皇兄打发了而已。”
兰倾旖不自在地干咳,没做声。
玉琼送来茶点后立即告退。
闻人楚楚在藤椅上坐下,笑吟吟看着她,“皇嫂,不如你去当行云的师父吧。他最近的日子似乎不好过。”
兰倾旖一愣,“功课没做好?”
“上书房那帮迂腐老头讲课足以让人睡死,谁会喜欢?”闻人楚楚嗤之以鼻。
兰倾旖一笑,“皇家学院素来无聊,他那活跃的性子,受不住也是极正常的。”
“对了,当年你也是从皇家学院里跑出来的,你当时都在干什么?”闻人楚楚满脸兴致盎然。
兰倾旖仔细想了想,慢吞吞答:“上课睡觉,练武装病,吃饭冲锋,赌博扎堆。能玩的不能玩的我都玩遍了。”
闻人楚楚目瞪口呆,还以为这位一直都是乖宝宝,敢情她玩的比谁都野,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传说不可向往。
兰倾旖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一笑置之,“若是行云当真无聊,你就让他来找我好了,反正我也不串门子,总是在的。”她起身往正殿而去。
闻人楚楚摇头,看一眼她怀中的棋盘,“你是打算拿去给皇兄解吗?”。这下有好戏看了,也不知道皇兄能不能解开。
兰倾旖瞟她一眼,点头。他看了这么久的书,也该转换下思绪调节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