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赵淑将衣帽架上的羽绒服披上,出了门。
真是冷啊。
寒烈的东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冷风从领口传进羽绒大衣里,来了个透心凉。
2015年,她从遥远的古代来到这里已经二十年了,她清楚的记得,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具身体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没有名字,没有父母。
可,这也比前世好太多。
二十年过去,她依然无法忘记前世一身血衣跪在南门前的那个自己。
以及冷在自己怀里的华瑶,那年她才一岁,会甜甜的喊一声娘亲。
二十年过去,她的女儿华瑶想必已经投胎转世,与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无缘了。
只是,她忘不了,就算重生在这个和平繁荣的年代,她也忘不了心中那股滔天恨意。
<“淑淑,你怎么又发呆?”
每当阿九这样叫她的时候,她的心神立刻回归,对于这个称呼,她抗拒了十五年。
阿九与她是在孤儿院认识的,阿九与她不同,整日没心没肺的,赵淑极为羡慕,总像看女儿一样看阿九。
“淑淑,马上就放假了,我准备回南方,你呢?”阿九一直觉得自己是南方人,虽然她成长于北方。
或许,人,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执念,亦如她总想起前世的女儿华瑶,而阿九总想着她是个南方人。
“我找了一份兼职,就不去了。”赵淑浅笑,那笑容里,总让阿九觉得赵淑其实是个沧桑的人,暮气犹如傍晚的夕阳,让她喘不过气来。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阿九便岔开了话题,“好的,我的大美女,你呀,就留好了肚子,等本大厨回来给你做最最最最好吃的南方菜。”
阿九是个吃货,每去一个地方,都要学会那个地方的名菜,才罢休,她总说能吃是福,想想连吃都不能,岂不百货一趟了?
赵淑觉得这是歪理,不过久而久之,也被熏染了,非美食不吃。
被阿九养叼了。
送阿九上车那天,赵淑给她买了一大袋零食,大多都是膨化食品,阿九觉得胖子是有福气的象征,她也想要很多很多福气,奈何她吃了好多年膨化食品也没胖起来。
这事,她暗地里还经常蒙在被子里哭一把,她是个没福气的孩子。
“淑淑,记得吃饭,上班不要太晚。”阿九上车最后一句话,说完不知为何竟然哭了起来,就像生离死别一样让她难过。
赵淑浅笑,挥挥手,迎着风,道:“傻孩子,人都是需要长大的。”
瞧,她似乎再看华瑶,若华瑶还活着,如今只怕已嫁人生子了。
站在寒风中,许久,赵淑才收回视线,心中空落落的,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要离她而去了。
“砰!”一声巨响,赵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轻好轻,耳边传来“喂!120吗?我这里是崇兴道……”
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听不清,脑子里许多画面飞来飞去,现代的,古代的,在孤儿院的日子,上学的日子,生华瑶的日子……
那年,京郊的梨花开得特别好,她与其他世家小姐一样,约了三两好友,学书中才女们行径,踏春游玩,遇到了犹如春神下凡的他。
百年世家之后,状元及第之才,貌若春神,倜傥风流,他说:“阿君,我此生必不负你。”
那时,她十三岁,顾重宣十五岁,豆蔻年华,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最好的彼此,却只不过是一处滑天下之大笑话。
她永远不会忘父亲被削爵下狱的那一天,她跪在他面前,卑微的求他,求他救父亲一命,父亲只不过是一个闲散宗亲,只有她这个女儿,甚至连世子都没有。
然而,那时的他再不是温雅的夫君,而是冰冷的陌路之人,一纸休书掷在地上,“去吧,你我夫妻恩断义绝,此后各安天涯两不相欠!”
“顾重宣!两不相欠?你让我家破人亡,你现在告诉我两不相欠?”她似乎连哭都做不到了,心碎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了。
“你是什么名声,你自己知道,当初娶你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怜你罢了,我乃辅台之才,怎可尚主?是你们羞辱我!天家之女?我看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你要做什么?你就不怕诛九族!”那时她爬起来,却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连同怀里已没了气息的华瑶跪在了南门。
“赵淑,你和你生的野种,我已让族人在族谱上划去,他日史书工笔,不会有你的一字一笔。”
史书如何,与她何干?她只要女儿活着,活着就好……可是她的女儿死了,杀死华瑶的仇人还好好的活着。
这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这些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