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昭夕站在天圆寺后山的下方,上去就是天清池——传言可治百病,也因为如此,这儿成了皇家用地,别说市井小民,就是父皇的叔叔和兄弟,没有父皇允许,也不能擅自使用。
“大公主,天圆寺住了一位大师,传闻他是皇上的挚友,与皇上至今还有往来,万一在这儿闹出什么事,传到皇上那儿,那就不好了。”林夏一次又一次的劝阻,今日之事明晃晃是个陷阱,大公主实在不该冒险。
“本宫认得她的字,虽然没有过去的鸾翔凤翥,却更符合她如今的软懦。无论如何,本宫要确认她是不是想起来了。”
对东方昭夕来说,即使前面有陷阱,她也会走过去,没法子,她对荣月华的憎恨深入骨髓,若非这个女人,李政的妻子会是她,是这个女人毁了她能得到的幸福。
“此事还是交给卑职吧。”
“不,本宫与她纠缠多年,如今正好做个了结。”唯有亲手解决掉荣月华,她方能解恨,这也是她当初非要亲自去宜津不可的原因。
“万一她对大公主不利……”
“这些年她已经忘了如何使用刀剑,本宫一刀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卑职担心有埋伏。”
“这儿可是天圆寺,敬国公府没那个胆子敢在此对本宫动手。”东方昭夕举起手阻止林夏继续规劝,“本宫心意已决,你只要派人留意四周。”
主子执意赴约,林夏也只能目送主子上天清池,随后再带着下属悄悄跟上。
天清池长久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给人一种如入仙境的感觉。
东方昭夕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掌控不住,好像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
“荣月华,本宫来了。”东方昭夕皱着眉转了一圈,可是天冷了,温泉散发出来的烟雾更为浓厚,有时候连自个儿的身子都看不清楚,更遑论他人。
“我早就在这儿恭候大公主了。”
东方昭夕迟疑了一下,这个声音太年轻了。“荣月华?”
“不是我,大公主期待看见谁?政哥哥吗?”
东方昭夕最讨厌荣月华喊“政哥哥”,脾气一下子就涌上来了。“荣月华,不要躲着不敢见人,你出来。”
“大公主身分如此尊贵,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大公主为何要杀我?”
东方昭夕哈哈大笑,“荣月华,你何时将本宫放在眼里?你当本宫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娃儿,觉得本宫很可笑,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大公主比我小,我当大公主是小妹妹,这有何不对?”
“本宫就是讨厌你这个样子,明明知道本宫想将李政从你身边抢过来,你却毫不在意,看本宫就像一场闹剧,可笑至极。”
“政哥哥不在意你,我为何要在意?我从来不觉得你可笑,是你自觉可笑吧!明知道这不是属于你的情感,却还纠缠不清,最后不惜让双手沾满鲜血,然后,你得到什么?得到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得到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耻辱,午夜梦回,岂不觉得自个儿很可笑?”
东方昭夕感觉自己的心被活生生剖开来,愤怒得想扑过去杀人。她开始疯了似的转圈子,想要将躲在暗处的人抓出来。
“荣月华,你没有资格教训本宫,出来,别胆怯的像只小老鼠躲着不敢见人!”
“我没有躲着不敢见人,我一直在这儿,是大公主无法静心看仔细。”季霏倌只是站在树下,再加上刻意穿着白色衣裳,在迷蒙的烟雾之中反倒像是隐身了。
“你有胆子就走到本宫面前。”
“我没有躲着不敢见人,但是我胆子也不大。”
“你……”
“大公主是否很懊恼当初假装窃贼闯进宜津驿馆杀人时未曾将我杀死?大公主为何不想想,也许是老天爷怜悯你,不愿意你双手染上鲜血,阻止你杀人?可是,你却只想着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一路追杀,非要让自个儿一生活在噩梦当中……你真的是太傻了。”
“若非你从本宫身上偷走了墨玉葫芦,你不会有机会逃过一死。可惜,你不知道珍惜自个儿的小命,竟然还送上门,难道以为今日本宫会放过你吗?这一次本宫绝对要杀了你……”
东方昭夕终于在缭绕的烟雾中找到目标,可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并非荣月华,而是季霏倌,不由得惊愕的瞪大眼睛,“为何是你?”
“你要在朕的面前杀人吗?”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
“父皇!”东方昭夕倏然转过身,看见皇上带着总管太监高平、左孝佟和数名侍卫走进天清池,惊吓的双脚一跪。
季霏倌见了也赶紧跪下来,而真正躲在暗处的李政也不敢迟疑的带着荣月华跪下来——
按理,今日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可是荣月华也不知道怎么了,写完信之后,坚持她要跟女儿来天清池,李政也只能带她过来。
侍卫手上提着宫灯,瞬间将整个天清池点亮了。
皇上看了众人一眼,走到东方昭夕前面。“你以为杀人就像捏死一只蝼蚁吗?”
“父皇,不是,都是这个女人……”东方昭夕转头看着跪在树下的季霏倌,愤怒瞬间攫住所有的思绪,这个丫头太可恶了,竟敢设计她……不可饶恕,她要杀了她!
念头一转,东方昭夕已经抽出藏在袖中的刀子,跳起来跑向季霏倌。
众人没有想到东方昭夕竟然真的当着皇上面前杀人,全都怔住了,还好左孝佟瞬间反应过来,立刻飞奔过去,在这同时,荣月华惊叫的声音响起,李政连忙将荣月华抱进怀里。
“东方昭夕!”
皇上怒极的吼叫声让她闪了一下神,左孝佟就借着这一瞬间抱住季霏倌,往旁边一滚,躲过她的刀子,皇上随即朝侍卫挥了挥手——
“给朕拿下这个逆女!”
东方昭夕失魂落魄的跪在皇帝面前。她太了解父皇了,父皇不会留她活命,不是为了当年宜津驿馆的窃盗案,而是今日她完全不顾父皇的脸面,发疯似的想在父皇面前杀了季霏倌……她就知道这个丫头危险,没想到今日真的栽在她手上!
“当着朕的面前杀人,你眼中还有朕吗?”皇上对这个长女格外包容,这是因为当初不得不送她去西夷和亲,心中有愧,可是,这不代表她能够为所欲为。
半晌,东方昭夕试着挣扎的说:“父皇,儿臣是被那个丫头气坏了。”
皇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气坏了就可以杀人,朕早就将朝臣全杀光了。”
“父皇,那个丫头设计我……”
“你不但想杀李夫人,还亲自动手,是吗?”若是没做,岂会遭人设计?
顿了一下,东方昭夕很委屈的说:“儿臣告诉过父皇,儿臣要嫁给李政,若是父皇当时答应儿臣,儿臣也没必要杀她。”
“你以为朕是昏君吗?”皇上气得拿起几案的茶盏,不过终究忍下来,没有朝东方昭夕的身上砸过去。“你是一个公主,一出生就比别人尊贵,享尽权力带来的好处,过得比别人还自私任性,难道你以为一辈子就这样子?无论是谁,都有自个儿应该背负的责任,就是朕也不例外。”
“儿臣已经被父皇送去西夷和亲。”东方昭夕忿忿不平的道。
“你从西夷回来,朕也答应绝对会挑一个令你满意的驸马爷,你拒绝了。”
“儿臣只想嫁给李政。”
“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皇上终于忍无可忍的伸手一挥,几案上的茶盏飞了出去,瞬间碎了一地,也湿了一地。
“儿臣有何不对?儿臣为何不能喜欢他?”
“你当然可以喜欢他,可惜,他眼中从来没有你。你真是令朕失望透了,有错,不知悔改,还嚣张蛮横,执拗得像个泼妇似的,愚不可及!”皇帝摇了摇头,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了。“朕不想再见到你,你去皇恩寺吧。”
去了皇恩寺,那不是教她去死吗?她根本无法忍受那里清苦的日子!“父皇……”
“朕可以掩盖你犯下的罪行,但是朕无法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独断,你践踏的不只是皇家脸面,更是朕的底线。”不知有错,终究会酿成大祸。
虽然知道此事已经成定局了,东方昭夕还是不甘心的道:“父皇,儿臣只是想得到所爱之人,儿臣究竟有何不对?”
皇上挥了挥手,示意高平将人交给侍卫长,送到皇恩寺。
揉了揉太阳穴,皇上疲惫的闭上眼睛,看起来好像睡着似的。
“皇上。”高平轻声一唤,外头还有两个等着召见呢。
叹了声气,皇帝这才让他去请左孝佟和季霏倌进来。
两人低着头,恭敬的行礼跪在皇帝面前。
“臭小子,朕知道你胆子很大,倒没想到你简直胆大包天。”皇帝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声音听起来却有虚张声势的嫌疑,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臭小子?季霏倌吓了一跳,皇上对左孝佟会不会太……随便了?
“臣知罪,臣不该算计皇上,可是,臣不愿意拙荆一辈子当个不明不白的永宁侯庶女,她是李大人和夫人唯一的女儿,也是敬国公的外甥女。”左孝佟不会在皇上面前隐藏自己的私心,这位皇帝不介意你贪心,皇上又不是给不起好处,但无法容忍你像圣人一样毫无瑕疵,这会让他觉得抓不到你的小辫子,驾驭不了你。
“你娶她的时候,知道她是李大人和夫人唯一的女儿吗?”
“不知道。”
“当时不知道,这会儿你好意思计较?”
“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当然要计较。”
皇上竟然被他逗乐了。“你还真爱计较!”
“若是皇上,皇上能够不计较吗?”左孝佟越说越理直气壮。
“臭小子,你是朕吗?朕跟你计较,你敢跟朕计较吗?”
“不敢,臣只是想让皇上知道,臣不愿意委屈拙荆。”
“不愿意委屈……难怪小四老是在朕面前嚷着你没出息,妻子都宠上天了。”皇帝将目光移向季霏倌,声音转为严厉。“抬起头来,朕瞧瞧。”
季霏倌已经被他们之间的对话惊得汗流浃背,这是君臣吗?她倒觉得像自家的晚辈和长辈。庆幸她还够镇定,记得抬头回视皇上,不过很快又半低着头。
“华儿……果然是华儿的女儿,真是像极了。”皇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柔,若非屋内太安静了,还听不见。
季霏倌怔楞了下,终于想到外祖父是帝师,皇上与娘亲当然相熟。
“皇上,臣只想为拙荆讨回身分,还有为当初救拙荆性命的姨娘要回自由之身。”陈姨娘若想光明正大在京城生活,卖身为妾的文书就必须拿回来,不过,敬国公恐怕不愿意为陈姨娘与永宁侯交涉,只能让皇上下口谕了。
皇帝收回目光,狠瞪左孝佟,“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拙荆若不管视她如亲生女儿的姨娘,岂不是教人寒心?”
皇帝冷哼一声,“你算计朕,朕还要给你好处,这象话吗?”
“臣一辈子给皇上做牛做马。”
“不给你好处,朕还是可以一辈子让你做牛做马。”
“是,可是,皇上仁慈又慷慨,不可能连点好处都不愿意给。”
“如此说来,若是朕不给你好处,朕岂不是不仁慈又不慷慨?”
左孝佟终于蔫了。“皇上就饶了臣吧。”
皇帝欢快的笑了。“朕不跟你计较,免得你嫌朕小气。”
“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嘴巴上如此说道,心里可不是如此想的吧。”
左孝佟索性闭上嘴巴不说了。
皇帝见状,又不满了。“为何不说了?”
左孝佟状似很无奈的样子。“皇上都不跟臣计较了,臣何必再言语?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就不错吗?”
“你可知道他是个小滑头?”皇帝突然将目光转向季霏倌,两眼闪闪发亮,一副准备道人是非的样子。
怔楞了下,季霏倌老实道来,“妾身的夫君有一点狡猾,但是重承诺,值得信任。”
顿了一下,皇帝哈哈大笑。“臭小子,这个妻子娶得好,多护你啊。”
这是当然,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善良的她值得一生相守。左孝佟满心欢喜的看着季霏倌,恨不得将她抱进怀里香一个。
“看得真是碍眼,滚了吧!”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左孝佟带着季霏倌起身告退,可是到了门口,又回过头关心道:“皇上,臣派人请四皇子过来陪你,可好?”
半晌,皇帝唇角微微扬起,点头应了。
坐上马车,季霏倌窝在左孝佟怀里,终于觉得高高提起的心归位了。
“是不是吓坏了?”
“惊吓不小,皇上对你的态度不太一样。”
“这要归功于四皇子。”
“你是四皇子的救命恩人?”
“这是主因,不过,也是因为四皇子够聪明。四皇子明明是稳稳当当的太子,却坚持皇上不立太子,因此四皇子在皇上眼中并非储君,而是儿子,他们之间才得以保住案子之情。
四皇子与我交好,不时在皇上面前闲话家常抱怨我几句,皇上看我就更像晚辈,而不是臣子。”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觉得伴君如伴虎。”
“富贵险中求,唯有记住伺候的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上,就能保一世安康。”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和你平安相守一生。”
左孝佟低头吻她的发顶,承诺道:“好,平安相守一生。”
认了亲生父母,又从皇上那儿给姨娘要到一个自由之身,季霏倌觉得很满意了,不敢再有期待奢求,没想到一来到敬国公府的庄子,得知更令人振奋的消息——母亲受到刺激晕厥醒来之后,竟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是真的吗?娘亲想起来了吗?”季霏倌忍不住捏脸,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李政欢喜的点点头,“她真的想起来了,也记得你,还急着见你,我不敢让她知道你被皇上留住了,只道你也受了惊吓,让女婿先带你回去。”
“爹是不是也很担心?”季霏倌调皮的挤眉弄眼。“我们很好,没事,世子爷会一一向爹说明,我先去看娘亲,娘亲呢?”
“折腾了一日,她累坏了,我教她先歇会儿。”
季霏倌转身朝着寝房飞奔而去,可是到房门口又却步了,失去记亿时,娘亲一眼就认出她,如今呢?
“囝囝吗?”许是听见动静,荣月华开了口,声音传了出来。
“是。”季霏倌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正好见到荣月华急匆匆的想下床,赶紧快步上前。“娘,你躺着就好了。”
荣月华紧紧抓住季霏倌,贪婪的看着她,半晌,伸手缓缓拨开她左耳际的发,见到耳后一道近似花儿的胎记,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将她抱进怀里。“囝囝!我的囝囝!娘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囝囝了!”
“囝囝找爹娘找得好辛苦,若非夫君,囝囝很可能永远找不到爹娘。”季霏倌叨叨絮絮的说起寻找身世的经过。
听着听着,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荣月华拉开季霏倌,温柔的模着她的脸、头发。“你在永宁侯府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很苦?”
季霏倌摇了摇头,“姨娘将我当成亲女儿一样疼爱,老夫人也很疼惜我。”
“我知道永宁侯不好,可是情况紧急,除了陈姨娘,我又寻不到知根知底的人。”
“娘亲如何知道姨娘的身分?”
“我身边带着敬国公府的侍卫,他们岂会查不出陈姨娘的底细?”
“我都忘了,若非他们,娘亲也不可能活下来。”
“若不是当时我刚生了孩子,身子还很虚弱,他们不得不分心保护我,大公主的侍卫根本无法胜过他们,是我害了他们。”荣月华眼神一黯,当时那些侍卫无一悻免。
季霏倌安慰的握住荣月华的手。“娘亲不要自责,这是他们的职责,只能尽力照顾他们的家人以补偿他们的牺牲,相信敬国公府已经做了。”
“我知道,只是想到他们为了一个疯狂的女人白白牺牲,觉得很不值得。”
“娘亲如何发现行凶的人是大公主?是因为墨玉葫芦吗?”
“不是,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我才会出手偷了她身上的墨玉萌芦。”
香味……她想起来了,难怪初次相见,她觉得大公主身上有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前世临死前闻到的味道……前世,想要取她性命的果然是大公主。
“娘亲的嗅觉是不是特别敏锐?”
荣月华笑着点点头。“只要人的身上使用香料,即使多种香料混在一起,我也可以从味道认出此人。”
“原来我这一点本事是传承自娘亲。”
“这些年,你受苦了。”虽然女儿不说,但是她也知道庶女的日子不好过,庆幸永宁侯夫人没有随随便便将女儿嫁了。
“过去都过去了,我们以后要越来越好。”
“是,以后要越来越好。”
“我想为爹娘在辅国公府附近找间宅子,以后我可以常常回去陪你们。”
荣月华爱怜的模了模她的头,“你已经嫁人了,怎能随意回来陪我们?”
“夫君很宠我,他会明白我想多多陪伴你们的心情。”
“夫君宠你,婆母应该会不高兴吧?”
“不会的。”季霏倌一一道来辅国公府的点点滴滴——婆母心地善良、容易满足,只是简单直率了点;老夫人朱氏不长脑子,缺乏威严,偏偏又喜欢摆长辈的姿态……
母女两个聊了一夜,聊到一起相拥而眠,而她们的男人则把酒言欢,畅谈这些年在各地的所见所闻。
敬国公得到皇上的口谕,亲自上永宁侯府解决季霏倌和陈姨娘的事,将季霏倌的嫁妆全数归回季家,再由敬国公府备了一份嫁妆添在荣月华的嫁妆里给季霏倌当嫁妆,而季霏倌正式改名李亦霏——这是荣月华原先为她取的名字,当然,即使没有敲锣打鼓地周告天下,她的身世还是快速传开来。
处理完这些事,左孝佟和李亦霏才从庄子搬回府里,一一向辅国公和夫人报告。
关于儿媳妇的身世,莫晴吟早就放下了,如今得知她是敬国公的外甥女,开心是有,但也没有太激动,再说了,她的心思已经被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占据,只怕李亦霏是皇上的私生女,她都左耳进右耳出。
“娘,以后你可不能再骂霏儿是狐狸精哦。”左孝佟以为今日最开心的人莫过娘亲,如今娘亲不但可以摆月兑永宁侯夫人,更可以在老夫人面前趾高气扬,不是应该眉开眼笑吗?可是为何娘亲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
莫晴吟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我早就不骂狐狸精了。”
左孝佟斜睨了妻子一眼,了不起,竟然在身世未公开之前就与狐狸精划清界线……不过,他真的觉得狐狸精很可爱。
李亦霏得意的扬起下巴,只是,为何婆母看她的眼神很怪?“母亲,您可有收到媳妇派人送回来的鞋袜和香丸?”为了避免跪祠堂的事再一次上演,这段日子她不时派人送东西回来,婆母会不会看到她拙劣的针线很吐血?
“你有心了。”
有心?这是夸赞她吧?可是,为何婆母的表情让她觉得很沉重?
“娘,霏儿有哪儿不对吗?”左孝佟忍不住问了。
莫晴吟突然嘟起了嘴巴,“不是说要去庄子生孩子吗?”
生孩子?李亦霏转头瞪着左孝佟,难道他就是用这个法子让婆母同意他们去庄子住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婆母有多关心这件事,怎能拿这件事当借口,若是她的肚子没有动静,婆母岂不是又要骂她狐狸精了?
左孝佟嘿嘿嘿一笑,“娘,生孩子又不是孵鸡蛋,急不得。”
孵鸡蛋?李亦霏唇角抽动了一下,这是什么形容?
“你们去庄子住了两个月了,好歹也要有一颗蛋在肚子里面吧。”
咳!李亦霏真想翻白眼晕过去,为何她会从人类变成家禽?她一点都不想当鸡,鸡在现代时可是被影射为nv支女。
辅国公左述新深觉此言不妥,瞧,儿媳妇的脸色多难看啊,可是,他也知道贤妻脑子简单,不过是顺着儿子的话,没有恶意,真要有错,也是儿子的错,生孩子扯到孵鸡蛋,这太不象话了。不过,儿子说不得,他还是伸手拉了拉莫晴吟的衣袖。“夫人,他们成亲还不到一年,不急。”
左孝佟可不服气了,“爹如何知道霏儿的肚子没消息呢?”
莫晴吟两眼一亮,“有消息了吗?”
“没有。”
莫晴吟火了。“你耍我吗?你们去了两个月,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期待一次两个,来一对龙凤胎。”
“娘,你会不会太贪心了?”不过,左孝佟的目光却闪闪发亮,还不时飘向李亦霏的肚子,一次两个——一个像他,一个像她,这真是太好了!
“娘就盼着你们能多生几个,辅国公府热闹一点,气死老太婆。”
这一次变成左述新咳嗽,后面那句何必说出来?福远堂那一位也不是多坏,只是没能生个孩子,心里郁闷,就见不得别人开心。
“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多生几个。”他们母子在这方面的想法一致。
“若想多生几个,最好一次生两个,生两次,就有四个孩子,生三次……辅国公府岂不是吵翻天了?”莫晴吟对李亦霏的肚子怀抱着极大的梦想。
李亦霏仿佛看见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去,而她越来越像只会下蛋的母鸡。
“娘,不可能每一次都生两个。”左孝佟比较实际。
“对哦,也没听过这种事,真是太可惜了。”莫晴吟摆了摆手,也不计较能不能生出龙凤胎,最重要的是结论——“那就多生几次好了。”
左孝佟很喜欢这样的提议,笑得可开心了。“我可以向娘保证,以后我会更努力。”
“当然要努力,明年娘一定要抱孙子。”
这是母子之间的对话吗?为何她觉得这应该属于限制级的?她一直觉得婆母是个宝,如今发现,原来她的夫君也是个宝——两个很搞笑的宝……
李亦霏突然觉得头好晕,不由得伸手抓住左孝佟,左孝佟很自然的转头看着她,然后下一刻,她就觉得天地化成一片黑暗,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听见惊叫声响起,而最后一瞬间她想到的竟是——庆幸这对母子终于不再盯着她的肚子了。
错了,李亦霏昏厥醒过来之后,发现不只是那对母子盯着她的肚子,连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盯着她的肚子,因为——她怀孕了。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如此一来,婆母就不会觉得她去庄子住两个月毫无“绩效”可言,可是,有必要如此夸张吗?肚子都还没大起来,人人就绕着她的肚子打转,做这个不行,做那个也不行,这不是要逼疯她吗?
好吧,这也不能怪他们,她肚子里面的宝宝对冷清的辅国公府来说太重要了,胎儿还未在母亲的子宫安全的住下来,理当小心一点,可是,过了三个月,接着是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为何人人还是担心她肚子磕着、碰着,就是福远堂的老太婆……不是,老夫人也当她是花瓶儿……年纪大了,还是渴望热闹,成日跟某人对着干已经没什么乐趣了,还不如盯着她的肚子,甚至太医还说,这里面有两个……真是不可思议,竟然被左家母子给盼到了!
总之,她很生气,她要抗议,又不是母鸡孵蛋……鸡的孵化期一般不过二十一天,她已经在辅国公府孵了六、七个月了,就连荣清宁都取笑她,比起她这个正在备嫁的人,想见她这个孕妇更是难上加难。
“今儿个谁惹我的……娇妻不开心?”左孝佟简直将李亦霏当成幼儿保护,连吃个东西都要亲手喂食,让她一见到他就想咬人。
“你。”其他的人都跑光了,李亦霏也只能对左孝佟发飙。
“我天未亮就去了马场,后来进宫,这会儿才回来,如何惹你不开心?”左孝佟真的好无辜。
“我要出去玩。”
“外头热得像蒸笼似的,不好玩。”
“这儿难道不像蒸笼吗?我不管,我也要去庄子住几日。”
虽然过年前,爹娘就搬进城里的宅子,可是天气一热,他们又跑去庄子纳凉。爹已经答应到京华书院教书,按左孝佟的说法,再过几年,爹就是京华书院的山长……总而言之,爹担心娘亲闷坏了,早早就带着娘亲去庄子玩乐,而她的夫君却恨不得将她变成蒸笼里面的小笼包。
“我最近很忙,没法子陪你去庄子。”如今锦衣卫已经扩展成四千人的局面——三千在明,一千在暗,他又要分点时间在马场上,毕竟马场培育了大夏的战马,他忙得恨不得一日当两日用,实在无法拨出多余的时间陪她去庄子。
“你将我交给爹娘就好了。”
“我将你交给岳父岳母,娘就要抗议了。”
“你让母亲跟着我一起去庄子。”
“不行。”
“为何不行?”
“爹一日没见到娘,他会觉得日子很无趣。”
“父亲如今的差事是编书,不如让他休息几日跟我们一起去庄子。父亲不是一直想跟我爹把酒言欢,讨教各地风土民情,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爹娘和公婆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们凑在一起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不行。”
火了,李亦霏很想扑过去掐人,“为何还是不行?”
顿了一下,左孝佟带着撒娇的口吻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怒气转眼之间烟消云散,李亦霏娇嗔的拉了拉左孝佟的衣袖。“还好不是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三月而已,忍一下就好了。”
左孝佟气恼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李亦霏可怜兮兮的嘟着嘴,“你不觉得我已经变成蒸笼里的小笼包吗?”
“小笼包?我看你还是狐狸精……啊!”左孝佟捂着额头,不难想象上头被她弹出一个印记,她明明就是他眼中、心中的狐狸精,有必要如此计较吗?
“若是我肚子里面有女儿,她岂不是成了小狐狸精?”
左孝佟撇了撇嘴,小狐狸精又如何?小狐狸精不是更可爱吗?
“我不管,我要去庄子住几日。”
“你狠心丢下我不管吗?”
“你不是很忙吗?四皇子和云表哥常常抱怨你不关心他们,正好我不在,你就多关心他们好了。”她是不是一个贤妻?瞧,这种人际关系的事她还为他打算。
“若是爹娘答应陪你一起去找岳父岳母,我就答应让你去三日。”他知道她真的闷坏了,虽然有香馨阁,还计划跟她姨娘开一间美味小点,卖各式各样新鲜的糕点,可是,她其实更热爱一望无际的田间风光。
三日……这是给孩子糖吃吗?不过李亦霏还是点了点头,先出了门再说,若是她赖着不走,他还能如何?
隔日,李亦霏顺利跟公婆去了敬国公府的庄子,而这一住就是一个月……若非濒临抓狂的左孝佟上门抓人,她很可能就待在庄子生孩子。
不管如何,两个多月后,她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终于让觉得委屈至极的左孝佟笑开了怀,当然,最得意的还是辅国公夫人莫晴吟,曾经让她操碎了心的儿子如今不但活得健健康康,还深受皇上重用,更让左家的子嗣越来越旺盛,她呀,正期待着儿媳妇的下一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