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琉带人抄了柳家的时候,天还未亮,凤栖偷偷从右相府翻墙出来,站在街角的地方看着。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了,除了柳家人的喊冤声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所以凤栖一靠近,凤琉就觉察到了。
他转头看向凤栖,凤栖目光直直地看着柳家的人。四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那是柳家几个反抗的人,被随行而来的侍卫一刀斩下留下来的。
凤栖的脸色有些大白,天乌蒙蒙的,像极了那个缠了她近十年的噩梦。打杀声,喊冤声,交织一片,她都快忘了,她现在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凤琉策马走到她身前,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微微蹙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凤栖没有回答他,目光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他们很悲伤很难过吧,其实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却因为几人心思谋算而断送了性命。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们享受着柳家给予的一切荣华富贵,却也因为柳家的一念之差惨遭连坐。连坐之罪,最是血腥残酷的,却也是最好的斩草除根之法,因为他们不死,将来有一天,死的,就会是今日坐在高位上拿捏他人生死的人。
凤琉突然翻身下马,伸手将凤栖揽入怀中,让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乖,不要看!”
这个时候,一对侍卫从柳府中出来,他们抬着先前反抗的人的尸首,奉命将这些无辜的不无辜的人扔去乱葬岗。
无辜,不无辜,谁不无辜!风王府上下三百多人,一夜横祸,就只剩下她和哥哥,风王府的人就不无辜吗,她的父王母妃就不无辜吗,她和哥哥就不无辜吗?
凤栖啊凤栖,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在可怜谁,谁都不可怜!你也好,哥哥也好,十年生死,十年离愁,十年爱恨,你们谁都不可怜!
因为你们还活着,因为你们都还在!那么,谁让你们变得这么可怜,你就让谁同样可怜好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不就是可怜之人吗!
推开凤琉,凤栖站稳,看也不看它一眼,转身就走。
凤琉只觉得眼前的凤栖十分的不对劲,他伸出手想去拉住她,却在要碰触到她时停住,眼睁睁看着她从眼前消失。
很久之后,不再是五皇子的凤琉常常在想,若是那个时候他拉住凤栖,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了那一步,那一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二字。
所以凤琉没有拉住凤栖,而凤栖也没有回到皇宫。
天刚大亮,凤琉刚从刑部大牢出来,就接到了消息,凤栖在太子府门口遇刺,心口深深的一刀,直逼心脏。而刺人者,正是淑妃的另一个女儿,六公主。
凤栖遇刺重伤之事传入皇宫,皇后继太子入狱之后再受打击,吐血昏迷,凤帝大怒,明令即可处死柳氏满门,淑妃在宫中自戕,六公主则在太子府外被当街斩杀。
太子府早已乱成了一团,太子府的人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屋中端出,每个人都是愁容满目。
凤琉因为是在刑部得到的消息,离太子府较近,所以他虽然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却是最快一个到太子府的。
他到的时候,第三个为凤栖看诊的太医从屋中出来,看到他急忙见礼,“老臣见过……”
“见什么见,九公主如何了?”凤琉一拂袖,制止了太医的动作,急急问道。
“这个……”老太医被凤琉问得冷汗直流,怎么前面两位太医出来的时候没遇见五皇子,就他遇到了呢。“九公主她……”
“朕的九儿到底怎么样了?”凤帝一来到,就听见凤琉在询问太医凤栖的情况,而太医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让他心急。“说,老老实实说,朕恕你无罪。”
“皇上,”太医赶紧见礼,分毫不敢怠慢,“九公主的情况,怕是不好了。”
“胡说!”凤帝大骇,“什么叫做不好了?朕的九儿,昨个儿还好好的,现在就不好了?”
“九公主受的一刀太深了,又是在心口上,伤了心脉,臣不敢贸贸然拔刀啊。”太医吓得额上冷汗直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废物!”凤帝大怒,对德公公道,“去,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召过来,一定要救活朕的九儿!若是连九儿都就不活。朕留你们何用!”
“是,是。”德公公不敢怠慢,连声应是,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太医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掉了脑袋。
从凤帝来了之后就没有说话的凤琉看着急怒地几乎要跳脚的凤帝,眸光深深,“父皇,儿臣有话说。”
“说!”凤帝有些头疼地道。
“儿臣听说泠渊涧的少主泠溪已从南隨离开,准备回泠渊涧。泠渊涧乃是医药世家,泠少主更是医术高超……”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请泠少主!”想到泠溪的身份,凤帝又加了一句,“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请到泠少主。”
“是,父皇。”凤琉深深的看了一眼凤栖的房间,转身大步离去。
夏已深,太子府大片的梨林梨花早已凋零殆尽,枝桠长出了绿叶,女敕绿,浅绿,墨绿,不同的绿色交织成一片勃勃的生机。
烈日当头,连风都是热的,扑在人身上,就是躲在屋檐的阴影下,依旧燥得不行。
凤帝一贯怕热,在烈日下呆了几个时辰,早已一身汗水,来不及褪下的一袭明黄龙袍也被汗水浸湿。
随后赶来的四皇子芮王妃等人纷纷劝他回宫歇息,凤帝哪里肯,不见凤栖平安,他的心就安不下来。
芮王妃等人无奈,只能让宫人取来冰块放在一旁,以蒲扇扇风取凉。只可惜盛夏的天里,又是正午当头,只微微的凉意也是收效甚微。
太阳稍稍偏西,午时还没有过,五皇子就带着泠溪回来了。
泠溪着急凤栖,见到凤帝连见礼都忘了,急急忙忙就进了凤栖在的房间,凤帝等人想跟进去,却被泠溪赶了出来,只留了两名太医和几个宫女在内。
从正午到太阳偏西,再到日暮完全落入西山下,夜色降临,房里的宫女进出了几回,血水都不知道端出来多少,还是一点消息也无。
期间有人来报,凤帝没有理会。四皇子接到什么消息,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低声回禀,“禀父皇,芮小王爷赶了八百里加急回来了。如今已到易城。”
“嗯。”凤帝现在满心思都是凤栖的安危,哪里还管得了傅易烜回不回来啊。
“小王爷飞鸽传来消息问,”四皇子迟疑了一下,问,“三公主怎么办?”
“那个孽女!”凤帝冷哼一声,声音冷冽,“告诉他,不用回来了,就地处决就是。”
“是……”
“父皇。”四皇子刚要应声,五皇子便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凤帝怒上心头,道,“南隨不是要朕给他们一个交代吗?那朕留给他们一个交代。”
凤帝转头对德公公道,“传大理寺卿。”
德公公听言,赶紧下去命人请来大理寺卿。
九公主重伤,京中人人自危,朝中的大臣更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警醒着,生怕犯了什么错。
大理寺卿来得也快,领了凤帝的圣旨直接就去追从南隨回来的仪仗队。
大理寺卿走后,便再无人走动。
夜,渐渐深了,月升高空,群星点缀,天空晴得好看。
‘吱呀’一声,闭合了许久的房门总算是打开了,泠溪从屋中出来,天青色的锦衫上血迹斑斑,公子依旧如玉,却染上了几分疲态,可见凤栖的情况不太乐观。
两名太医也随后出来,向凤帝行了一礼。
“泠少主,九儿如何了。”芮王妃第一个迎了上去,急急问道。
泠溪向凤帝和芮王妃见了礼,随后道,“皇上,王妃请放心,九公主伤势虽重,但此时已经稳定下来了,暂时无碍。”
原本听见泠溪凤栖的伤势已经稳定,又听见他说暂时无碍,芮王妃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又再次高高提起,“什么叫暂时无碍?泠少主的意思是……”
“王妃莫急,公主确实已经无碍。”泠溪急忙安抚,“只是公主身子底子本就差,之前又就有病根,如今重伤,身子只怕受不住,需得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胡闹,连日奔波。”
见泠溪面色无异,芮王妃知道泠溪并没有在说好话安慰她,一颗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多谢泠少主了。”
“王妃不必如此,救死扶伤,为医者本分而已。”泠溪扶住芮王妃。
泠溪又交代了一些特别要注意的事,凤帝按他说的安排下去。因为凤栖伤重不能移动,所以只能暂时安置在太子府中,而泠溪也应凤帝的请求暂居在太子府,好就近照顾凤栖。
待一切安排妥当,凤帝才在众人的劝说中回了皇宫。
傅易烜回到京城的时候,三更已经响过。他行至城门前,城门并没有关闭。他抬头,高高的城墙上站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