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夕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毛翰江校长。
现在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来,她竟有些气短。愣怔间,他已到了跟前:“云夕——”再看一眼旁边的李梦冉,“李梦冉老师,这么巧?”李梦冉马上接口:“毛校长,我陪云夕来看她同事,在人民医院,看完了,现在送她回去。”
“回去?”毛翰江望着柳云夕。
“嗯,她回牛市,明天上班。”李梦冉真是嘴快。
“牛市?”还是刚才的语气,眼神。
“梦冉!”
李梦冉刚要开口,被柳云夕阻止了。
毛翰江静静地看了柳云夕几秒,侧头对李梦冉说:“李老师,你是回英才吧?这样,我先送你再送她,上车。”
“毛校长,你是说送云夕去牛市吗?”。李梦冉声音里充满喜悦。
()“那你以为呢?”毛翰江淡淡地回应。
“毛校长——”柳云夕叫,已经走出几步的毛翰江和李梦冉同时回头,奇怪地看着她,“我坐车回去,你送梦冉回英才就好了。”
毛翰江看着李梦冉,眼神示意她去说服。李梦冉几步上前,拖住她胳膊,“云夕,你干嘛,来的时候,肠子差点吐出来了,现在又去折腾一趟,小命都要丢了,我刚才还想着给你打个的呢,现在人家毛校长自己说送你,多大的荣幸,你还推。”连拖带拽把她拉进车里。
她倒忘了,柳云夕叮嘱过她,不要让毛校长知道她的消息,现在这一送,不是全暴露了吗?
可是人都已经上车了,还能拒绝吗?
去牛市一来一回至少要三个小时吧,柳云夕想,看一下前座开车的毛翰江。一个多月不见,他倒是没什么变化,依然挺拔俊朗,尤其是说话办事的风格,还是那么果断利落。
李梦冉翻了一会手机,见自己快到了,忙朝柳云夕靠过来:“云夕,你放心,我有空就帮你去看男神,随时向你汇报情况。”
梦冉口中的“男神”一出,柳云夕注意到前座的毛翰江滞了一瞬。她忙伸手扯扯梦冉,再使个眼色,梦冉立即噤声不语了。仿佛到这时,她才想起云夕曾经对她的叮嘱,吐吐舌头拍拍胸口,抱歉地看着柳云夕。柳云夕给她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她的心立即安了。
车子慢慢驶向英才校门时,柳云夕内心一阵波澜,痴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一切她太熟悉了,才离开一个多月就恍若隔世一般,物是人非了。她很想下车,去校园里走走,又害怕下去,遇到熟人。正纠结间,梦冉已经下去了,隔着车窗跟她道别,叮嘱她小心,再朝毛校长一挥手,说:“毛校长,云夕交给你了啊,再见!”
随着车子掉头,彻底看不见梦冉时,柳云夕才收回目光,看一眼毛翰江,调整好姿势,安静地坐着。
车子刚驶出校门口,拐到马路上,突然停了。柳云夕奇怪地看向毛翰江,就听他说:“坐前面来,前面不会太晕。”
柳云夕一怔,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副画面:乔以安为她拉开前门,“坐前面吧,前面不会太晕。”他说。
“云夕——”毛翰江叫。
“哦,好吧。”柳云夕恍然,匆匆下车,坐到前面副驾上。
毛翰江侧头看她几秒,才气定神闲地让车子走了。“你瘦了,有些憔悴,工作辛苦,还是不顺?”他问,明显透出关切。
“不辛苦,挺——顺。”她小心地回答。
他又侧过头看她一眼,轻笑一声:“你怕我吗?”。
又是一怔。拉芳舍里,乔以安起身往她身边一坐,她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怎么,你怕我吗?”。
“想什么?”他眼光就是犀利,能一眼看到你的心里去。
“没有,没想。”还是小心翼翼。
“说说你的新学校吧。”他突然提高音量,好像是要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
“怎么?逃出英才还要躲着我?”揶揄的口气,但柳云夕听了,心竟痛了一下。她侧头看他,他两个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一脸淡然。但是就是这样的表情,让柳云夕再没勇气沉默,她说:
“毛——校长,我在光华学校,挺——好的。”
毛翰江唇边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又赢了,柳云夕想。
“光华学校——袁劲竹校长我认识,江苏特级语文教师,牛市风云人物。”他边说边思考,慢条斯理。
“袁劲竹校长走了,现在的校长是他妹妹——袁雅竹。”柳云夕立即纠正。
毛翰江略略顿了一下,“哦,那太可惜了,你这个人才恐怕要被光华埋没了。”
柳云夕奇怪地看着他,他一贯高傲自负,今天居然还带上她?
“说吧,现在在光华感觉怎样?实话。”又是居高临下的语气,且信心十足胜券在握。
“还行,刚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能跟上了。”她老实地说。
毛翰江又侧头看她一眼:“云夕,在光华,要是遇到困难,不顺了,英才随时欢迎你回来。”
柳云夕又是一怔,思绪就被带到离开英才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秋风习习。
柳云夕拿着离职人员离校单去毛校长办公室签字。
她敲门进去时,毛校长一直看着她走近,唇边的微笑隐着几分无奈和期待。
“云夕,你想好了,真的要走?”他问,声音低沉平缓。
云夕看着他的眼睛,虽含着笑意却隐着她不敢直视的伤痛,默然几秒,坚决地点点头,递上单子。
他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拿起笔,盯着单子顿了几秒,然后飞快地签上名字,递给她。
柳云夕接过单子,迎着他的目光,低声说:“对不起。”刚要转身,被他叫住:“云夕,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困难,不顺了,英才随时欢迎你回来。”
……
本以为离开英才就结束了,他们从此在各自的轨道上前行,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天意弄人,才一个多月,便安排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现在,曾经的话又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却大不一样。当初他说这话时,充满无奈与幻想;现在,又一次说出,却满含牵挂与期待。
柳云夕幽幽地看着他:“谢谢!”
从此静默,再不说话。
车子在高速上匀速行驶,平稳快速。车窗落下一半,耳边是呼呼风声,惬意舒适,竟让柳云夕渐渐地生出睡意,一双眼睛慢慢朦胧,意识也模糊不清了。
也难怪,乔以安突然失联六天,让她遭遇到从来没有过的沉重打击,寝食难安,虽然有梦冉在身边照顾宽慰,但夜深人静时,谁会知道,她瞪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兀自垂泪,又满含泪水迎来破晓的第一缕晨光?现在终于弄清楚乔以安的状况,不是他不联系,不是他不牵挂,只是他不能够。什么未婚妻,什么结婚,那都不是他说的,她要他亲口告诉她。从他淡然安闲的眼神里,她读懂了他的意思,等他好了,一定会告诉她真相。所以,她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就是等他康复,等他来告诉她真相。郁积于心的所有困惑与伤痛都消散在了那淡然安闲的眼神里。
七天来,她第一次踏踏实实地睡了,睡在毛翰江校长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