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素馨听着床上有响动,赶紧进去查看。
轻轻拉开床幔,大红百花纹锦被下的四姑娘满脸苍白,额头上尽是汗珠,牙齿咬的咯咯响,双手乱舞,嘴里一个劲儿的喃喃:“不要,素馨,不要……”
这,这是被噩梦魇着了?素馨微微皱眉,轻轻拍着周明珊的肩膀,想要叫醒她。
“不要!”周明珊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嗖”的一下坐了起来。
看到素馨,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惊恐道:“不要!”
“姑娘,我在这儿呢!”素馨以为四姑娘作噩梦害怕,不让她走,顺势坐在了床脚。
看到那张不属于记忆中的年轻脸庞,周明珊知道她做梦了,她一点一点放开素馨的手,又慢慢躺了下来。
素馨抹了一把周明珊的里衣:“姑娘,出了这么多汗,擦擦身子吧,免得着凉。”
周明珊心不在焉得点点头。
换上干净的中衣,收拾完毕,周明珊躺在床上睁着眼无声地望着床顶。
本以为她已经看淡了生死,之所以苟且偷生得活着,只是因为母亲即使在被逼下堂、卧病在床的最绝望的情况下还一再叮嘱她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可是,当嘴里被强制灌入那一杯毒酒的时候,那种火辣火辣的灼烧、剧痛以及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搅碎般的撕裂感,还有逐渐模糊的视线,那一切一切都在强烈提醒她,她就要死了,再也不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了,心中就算有再多的恨也要烟消云散了,她终究要辜负母亲的期望活不下去了。
就在那一刹那,她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她,她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要承受那样的后果吗?
也许是她的不甘打动了老天,她,周明珊居然回来了,再也不是那个傻傻的兴远侯府四姑娘,也不是昔日的了尘师太,所有的对的,错的,痛的,悔的事情她还有机会一一弥补纠正。
前世,她丢了帕子,不敢再追那个少年,只得泱泱得回了花厅,却发现贾欣怡正坐在桌上冲着她笑。
她本想数落她几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者她也没心情说了。
没想到,寿宴过后,吏部侍郎夫人,贾欣怡的母亲闻氏居然上门提亲,周明珊这才知道,那天那个肥壮少年居然是贾欣怡的哥哥贾宏志。因着六七岁上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人有些不清楚。
知道了这些情况,周明珊火冒三丈,她好歹也是侯府的姑娘,贾欣怡偷偷把她那个傻哥哥带进后院也就罢了,还敢妄想攀附她。
既然已经明白是贾欣怡故意骗她的,她当然不会同意,甚至当面说了“又肥又傻,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他!”这样的话。
被这样侮辱,贾家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拿出了贾宏志从她手抢走的帕子相威胁,她却是抵死不从。
不想,常年不着家的祖父闻听此事以后大怒,回家开了祠堂,就要对她行家法。
多亏母亲跪在地上苦苦相求,才免了一场毒打,后来马氏又火上浇油要把她送往家庙,说她一个人影响了全家姑娘的名声。
母亲为了解决此事,与在京准备会试的大舅舅定下了她和二表哥的婚事,准备把她送往山东,暂时避一避风头。
不想,远在山东的大舅母收到信以后,居然在大过年的时候赶到了京城,严词拒绝了婚事,由此引发了舅舅和舅母的一场大闹,大舅舅险些要休妻。
一家人在忧心忡忡中连年也没过好,母亲不想影响父亲会试,又要操心她的事情,还被娘家人狠狠落了面子,一个人顶着所有的事情,心焦力瘁之下,连再次怀孕都没注意,生生流了产。
她后悔自责,可惜怎么都挽不回母亲流产的事实。
祖父由此更加不待见她,坚决要在父亲会试以后把她送往家庙。
不想,就在此时,朝廷公布了选秀的消息,而父亲在金榜题名的同时,却被宁安郡王府的安乐郡主看上了,使尽手段逼着他和家里休妻。
周明珊犹如在沙漠中徘徊迷路的人遇到了绿洲一般,突然看到了前行的希望。
不就是个吏部侍郎吗?堂堂兴远侯府,自己家的姑娘受了欺负,不说讨回公道,却想着要逼死她!
不就是个安乐郡主吗?等她进了高位,还不是一样要对她行礼!
即使二表哥不娶她,她也可以进宫!
她坚决要参加选秀,即使母亲一再劝她,她也听不进去,甚至因此和明琪明玲闹了一场。
那时候的她单纯得认为只要她进了宫,得了陛下得恩宠,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不仅是她的事,还可以帮助母亲。
怀着种种心事,她踏上了进宫之路。
而母亲,在她进宫以后没多久,就一病去世了。
她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只记得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参加宫宴,闻听此事不知怎么就把一杯酒泼在了贾欣怡脸上,当场就被安了个不分尊卑,目无法纪的罪名,罚撤了绿头牌,关禁闭三个月。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知道她从自己的宫里被撵到了永巷,再无得见天颜之日。
她不是不想翻身,可是进了宫体验过那里面的明争暗斗,杀人不见血,她才知道,以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一无心计手段,二无人脉后援,单靠美貌她在后宫又能立足多久?
再往后,那一件件一桩桩,她只觉得就像是在看别人的大戏一般,浑然不觉其实自己就是戏台上唯一的主角。
但是,她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死也不能向贾欣怡低头!
这也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想想,前世她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场大大的笑话!不谙世事,在进宫前抱怨家人无情冷漠,怀着满腔的热情、怨气和决心准备大干一场,最终却在现实面前碰的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