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绮筝虽知杜夕蕊在皇后手里,可将她藏于何处,若能迎刃而解,一切也就水落石出。正欲出门前往怡安宫,却被失魂落魄跑进来的乔颜忆撞了个正着。
乔颜忆这才惊觉,连忙福身请罪:“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傅绮筝抬手示意乔颜忆起身,娥眉轻蹙:“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还未待乔颜忆回答,便听见外面传来声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
柳依瞧了瞧门外,掩嘴偷笑:“定是凌大人又来了。”
乔颜忆虽然默不作声,但神色已然厌烦。
“正准备让你跟着本宫去趟怡安宫,如今看样子你还是别出去了。”小平子又进来禀报道:“主子,唐洛风疯了。”“将他交给皇后发落。”傅绮筝说完便带着柳依出了殿去。
刚走出景颐门便又迎面撞上了于门前徘徊念诗的凌彬蔚。
柳依忙给傅绮筝按摩舒缓道:“娘娘没事吧。”
凌彬蔚也是一惊,拱手道:“一时吟诗入境,没看见娘娘,恕罪恕罪。”但目光一直望向傅绮筝身后。
傅绮筝自然清楚他是在看乔颜忆,没想到从素州回来至今仍没死心,笑说:“许久未见凌大人,今日一见,怎么在本宫这景颐宫门前吟上诗了,想来凌大人不是对文人墨客之事毫无兴趣吗?”。
凌彬蔚正经道:“这叫投其所好,跟皇上学的。”
“皇上什么时候教过凌大人这些。”
“皇上要云上音不就是投娘娘所好吗?”。
傅绮筝闻言,神色黯然些许,沉默片刻又道:“这里是后宫,凌大人如此随意出入,怕是不便,还是早回吧,凌大人放心,颜忆在本宫身边很好,本宫定不会亏了她。”
“别呀,我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还得多谢娘娘将忆儿带回宫中,以免在下千里相思之苦。”凌彬蔚揖手言。
傅绮筝忍俊不禁,掩嘴笑道:“忆儿,凌大人的夫人不是也名鸾忆吗,怎么不见凌夫人呢?”
“在太后那儿陪她老人家说话,我难得月兑身。”
傅绮筝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赶他走是赶不走的,便也由他去了。
怡安宫中,甄妃的心情看上去似好转许多,眉宇间的愁绪也淡了不少,却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鲜有人来看望,怡安宫实在冷清。
“听说夏鸾忆又进宫探望太后了,这几月,太后可没少亲近夏家人,听说夏明旭对兵部尚书一职势在必得了。”甄妃道。
傅绮筝淡然一笑:“太后的心思又何止拉拢夏家,陈家太后也是瞧着的,如今未有明面上的拉拢,或许是顾忌着华贵妃,毕竟在华贵妃看来陈兮萦是她船上的人,太后想为皇后抢夺,也不敢伤了和气。”
“陈兮萦早已有倾向皇后的意思,如今是两边讨好,陈家站在太后一边是迟早的事,可这样一来,你们傅家的处境可就……”甄妃看着傅绮筝忧心道。
傅绮筝这才想起来要事,忙说:“陈兮菡或许可以成为瓦解太后和陈家联盟的破绽,昨日姐姐来告知说陈兮菡身后有块胎记,我料想陈兮菡应是秀女而非宫女,娘娘不妨先寻着秀女这条线索找找。”
甄妃轻点了点头:“这倒好办,本宫如今深居浅出,更能悄然搜寻。”又关心道,“杜夕蕊可有消息了?”
傅绮筝犹豫了些许,才慢慢说道:“一时还没有下落,姐姐说宫外已然寻遍,杜夕蕊应还在宫中。”若告诉甄妃,甄妃势必追问缘由,那就不得不提到悠竹,于悠竹来说多一个人知道这是她相助,便不利于她的处境,若连累到她,着实有负她苦心指点之恩。
甄妃又道:“皇后让你挑的婢子,可有中意的了?若实在怕找不到可信之人,就从本宫这儿选两个过去就是。”
傅绮筝遂言:“此事不急,宫里的奴才已经够使唤了,慢慢挑着吧。”
“对于那些个流言,本宫早就跟你说过,听多了便会信以为真甚至坚信不疑,所以你也别怨皇上,听说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去过你那儿了。”甄妃劝说。
“绮筝知道。”草草搪塞,傅绮筝不禁心下苦笑,皇上信以为真,她又何尝不是坚信不已,如今竟情愿相信无风不起浪,或许能理解却无法谅解,纵使多日未曾再见,心结仍是心结。
越是想躲却越是躲不过,回景颐宫的路上到底是遇见了。抬眼间御辇渐近。傅绮筝退至宫墙边沉眼而立,直至一行人渐近,福去,直至一双修长的手伸来。
元帝扶起傅绮筝,傅绮筝站起身来却仍是低着头不肯抬起。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元帝轻声说。
“臣妾不敢。”傅绮筝漠然道。
“告诉朕,究竟是因那宫女之事难以释怀,还是那些以讹传讹之言。”
傅绮筝忽然抬眼看向元帝:“皇上以为呢。”
元帝甚是为难,皱眉道:“朕不得不顾全大局。”
之前皆是揣测,如今算是有了答复,君主本当大全为重,雨霏的命如蝼蚁,自己的悲喜更是不值一提,如何能与大局相提并论。傅绮筝莞尔一笑:”皇上顾全大局是天下之幸,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大可不必顾臣妾一人,还是那句话,皇上身边从不缺臣妾。”
“绮筝。”元帝喊道,欲拉傅绮筝之手。
傅绮筝迅速一欠,骤然从元帝身边擦肩离去。
柳依匆匆跟在傅绮筝身后,边走边说道:“主子和皇上之间定然有所误会,应当和皇上解释清楚才是。”
“行了,本宫自有分寸。”傅绮筝冷道。
柳依再不敢言,默然跟着,却见傅绮筝并未有直接回景颐宫的意思,而是往另一方向走去。走了许久到了抬头一看,才知道竟是来了初澜宫。
傅绮筝移步入内,熟悉的景致,一路走来,屋宇如故,却是大门紧掩。那身影正于院子里扫着落叶,扫地虽为琐事,却一丝不苟。
傅绮筝走到年锦安身边,轻声开口:“年姑姑,这等事怎用姑姑亲自动手。”
年锦安看见傅绮筝很是惊讶,停下手中的事福身请安:“奴婢参见娘娘。”
“姑姑请起。”傅绮筝莞尔扶起。
“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若不来,还不知姑姑的在此过得如此寂寥。”傅绮筝环顾四周,清静极了,除了年锦安再无他人,又道,“这初澜宫已不是当日那般盛荣热闹了。”
年锦安喟然:“初澜宫本就是作大选秀女暂居之用,除了每三年的那一个月,也只有那时内府才会多差些宫女过来,平日里都这么空置着,奴婢已经习惯了。”
傅绮筝莞尔道:“姑姑可否陪本宫去揽霞殿看看。”
“娘娘请。”
傅绮筝将柳依留在了园子里,与年锦安步入揽霞殿,将门掩上。还是那般陈设,一点没变,连文月的琴都还放在案桌上,只是已蒙了不少尘,才知已许久没人弹起。轩窗前的小凳,夜里坐于窗前,趴在窗栏上静静望着夜空中繁星明月,一出神便是好一阵子。
傅绮筝走了过去,拂去凳上的灰尘,徐徐坐下,笑言:“本宫以前时常在此坐着遥想大选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是落选为女官,还是随意领个位份在这宫中默默无闻一世安然度过,猜来猜去,倒如今才知命数岂能预料。”
“娘娘非池中之物。”
傅绮筝随即道:“姑姑也不应是池中之物。”见年锦安面露诧色,又淡淡一笑,“姑姑将一生托付于深宫中,想是不会甘心永远委身于这常年冷寂的初澜宫吧。”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便是娘娘所言的命数。”年锦安无奈道。
“不到最后怎知命该如此。”傅绮筝顿了顿又道,“此番前来是便想请姑姑离开初澜宫,到本宫身边。”
年锦安闻言愣然,沉下眼去:“奴婢何德何能能侍候娘娘。”
“姑姑如今是初澜宫掌事,去到本宫的景颐宫也不能委屈姑姑,景颐宫掌事一职自然非姑姑莫属,虽暂且仍是掌事,不过本宫可向姑姑保证,姑姑一生绝不只区区一宫掌事。”
“掌事一职已来之不易,奴婢已然知足,不敢再谋求其他。”
“夏鸾惜起初也是这宫中的秀女,可如今已是崇仪女官,姑姑难道还自叹不如一个初来乍到的夏鸾惜吗?姑姑若愿追随相助本宫,本宫也当为姑姑一争殊荣才是。”
“娘娘说的是……”
傅绮筝莞尔一笑,看着年锦安,徐徐说道:“自然是上仪女官。”
“那可是皇后身边……”年锦安惊愕万分,又见傅绮筝仍是盈盈笑靥,便心知肚明,默然思索良久。
傅绮筝知道这样的话任凭谁听了都会犹豫,也不急着让她答复,毕竟野心是野心,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便是痴心妄想。起身,推开轩窗,站在窗前凉风袭来,见外面空枝轻颤,摇落几片枯叶飞舞,便知秋尽将冬了。
“奴婢愿追随娘娘左右,不论富贵名利如何,娘娘此番知遇之恩,奴婢当与娘娘荣辱与共。”
傅绮筝闻言转过身,见年锦安已然跪拜在身后,遂浅浅一笑:“姑姑放心,本宫允诺姑姑的事,自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