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堂哗然、宫里看戏之际,傅绮筝守着这华贵却寂寥的景颐宫,已谈不上闭门谢客,只因再无人敢来叨扰,嫔妃大都避而远之,唯恐牵连进那是非之中。而傅绮筝总是默默站在窗前,没人知道她是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年锦安见傅绮筝这个样子,担忧道;“娘娘脚伤未愈,快坐下歇息吧。”
“圣旨到,贵妃傅氏接旨。”
这一道声音打破了阖宫沉寂,两个宫女搀扶着傅绮筝去到正殿,殿门开,阳光渐入,李常海奉着圣旨出现在门前。
宫女扶着傅绮筝缓缓跪下,傅绮筝叩拜道:“臣妾在。”
“皇上有旨,贵妃傅氏有通敌之嫌,且无据以证清白,故今夺其贵妃之位,降为常在,迁居雨明宫,钦此。”
“嫔妾领旨,谢主隆恩。”傅绮筝接过那道圣旨,捧在手里。李常海宣完`.``旨也是连连摇头,再无别的话可言,带着人离去了。
景颐宫的奴才们大都震惊不已,而傅绮筝心下却是宁静。
水雾第一个难以置信道:“皇上怎么能这样对娘娘。”
傅绮筝却喟然道:“好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那信是真的,金国使臣的议和条件也是真的,大军连连溃败,只有哥哥带的兵马无事,这也是事实。”
“娘娘。”年锦安含泪喊道。
柳依为难道:“每个常在只有两名宫女,我们……”
傅绮筝看了看殿中的宫女:“雨明宫日子清苦。本嫔只打算带一人前去,还有现在本嫔已经不是贵妃娘娘了,你们也该改改口了。”
殿中的宫女悉数跪下:“奴婢愿追随主子。”
“姑姑不能去。忆南就全交由姑姑照料着了。”傅绮筝轻言道,柳依相比水雾稳重,便让她跟着年锦安和傅吟微留在景颐宫当差,照料贺忆南。
卸下金钗华钿,褪去锦绣云裳,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傅绮筝看着镜中的模样,已久不见自己如此装束。年华易逝,已不复当初青涩。
傅绮筝吩咐年锦安她们只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毕竟贵妃和常在所用之物规格悬殊。大部分东西都已不配再使了。
水雾搀着傅绮筝走在宫道里,年锦安劝说傅绮筝从那条通往静明宫的僻静小路前往,但傅绮筝执意光明正大走这众目睽睽的路,不躲亦不畏。
来往的宫女内监虽仍卑微行礼或面壁。可大都打从心底里不屑了。傅绮筝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脚上的伤本就未愈,每走一步都是疼痛袭来。
水雾看着难过极了,红着眼眶道:“主子慢着些。”
就在一道圣旨将傅绮筝贬去雨明宫时,另一道圣旨则送去了熹和宫,静婕妤方毓秀擢升为静嫔,成为一宫之主,另将四公主蕙颖过继其膝下。
主仆二人越走越荒凉,水雾抱怨道:“这是哪儿啊。”
“前面就是了。”傅绮筝轻言道。
这清冷寂静之地已久不曾来过。傅绮筝进了门环顾四下,这雨明宫已闲置多时了。水雾静静地跟在傅绮筝后面。实难想象雨明宫竟破败简陋至此。
“主子,这里能住人吗?”。水雾委屈道。
傅绮筝淡然一笑:“以前又不是没住过,重返故地罢了。”
水雾气道:“皇上真狠心,贬了位份还将主子赶来此处。”
“一个常在,难不成还住在景颐宫?”傅绮筝笑道。
“奴才给贵……绫常在请安。”一个内监过来请安,起身又道,“嫔主,奴才小刘子,曾是王公公身边的人,得嫔主庇佑如今也当上了雨明宫总管,嫔主的恩德奴才记在心里。”
“多谢刘公公。”
“嫔主请,这偏殿奴才已经命人打扫过了。”
傅绮筝微微颔首,推开那门,里面陈设依旧,却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水雾小声嘀咕着:“这地方能住人吗?”。转眼一见傅绮筝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她也就不再抱怨了。
“嫔主先歇着,奴才这就退下了,有何需要嫔主尽管吩咐。”
所谓盛极必衰,专宠数载的贵妃,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阖宫一片唏嘘之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治宫之权又回到了甄妃手里,而非舒妃陈氏。
水雾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真的毫无怨言吗?”。
傅绮筝仍是淡然:“在这里怨有什么用,倒不如听天由命。”
“这里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傅绮筝看了看门外:“区别只在我尚是自由之身,可以随意出入罢了。”
“那金国的王爷喜欢娘娘,皇上跟娘娘怄什么气,大臣们说娘娘通敌,皇上就真信了。”
傅绮筝走到桌边坐下,环顾着屋内,徐徐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傅绮筝早就料到这清静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宫里不乏有人想在此时好好出一口恶气,第一个登门的便是陈兮若。
“哎呀,这么破的地方也能住人?”
听见声音,傅绮筝向外看去,外面热气正盛,陈兮若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不少随从朝门这边走来,脸上还挂着盈盈笑意,一个宫女撑伞随在身边为其遮阳,一个着拿着扇子替她扑着风。
陈兮若走到院中就停下了,四下看了看,换做了一副傲慢的神色,淡淡道:“绫常在呢,还不出来见过本嫔。”
见傅绮筝欲起身,水雾忙上去扶着,皱眉道:“主子,她这多半是来落井下石的,不理也罢。”
“无妨。”傅绮筝深知躲是躲不过的,况且如今就是舒妃来了她也不见得会畏惧三分,更何况一个陈兮若。
傅绮筝站在门前,虽是薄施粉黛,一袭素衣,但承贵妃尊荣近三载,纵使如今失了位份,气场犹在,举手投足间依旧盛气凌人。
陈兮若本是威风八面想来好好欺辱傅绮筝一番,但等到真正见了傅绮筝霎时就没了底气,竟有些打起退堂鼓来,不过又见她衣衫朴素,便不忘提醒自己傅绮筝现在已经是个常在了,这才有了开口的勇气:“当日的绫贵妃斥责嫔妾不知尊卑以下犯上,如今的绫常在难道也跟当日的本嫔一样不懂规矩?”
直到傅绮筝屈膝行礼,陈兮若这才满意,又笑道:“这地方真冷清,也只有本嫔还惦记着绫常在,不忘过来探望探望。”
傅绮筝莞尔笑道:“那淑仪嫔主答应嫔妾的事情也别忘了。”
陈兮若淡淡道:“绫常在放心,本嫔并非失信之人,不过嫔主才刚刚到这雨明宫来,那事还不急。”
傅绮筝闻言沉了脸色:“嫔妾已如淑仪所愿,淑仪还要如何?金军还在晟宁城外,晟宁危在旦夕,淑仪嫔主还口口声声说不急?”
陈兮若转身踱了几步,说道:“东西在本嫔手里,你急也没用,你已是通敌之人,还这么心系城池安危,装给谁看呢。”又走到傅绮筝面前,扬唇小声道,“你现在还能跟本嫔谈条件吗,别忘了那封信是你亲手交给本嫔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贵妃娘娘……不不,是常在嫔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