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浣花笺,色彩斑斓,精致玲珑。它于清晨时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幕遮面前。
同时出现的是一个用双手捧递着花笺的男子,做文士打扮,身着长衫,斜背着一个布袋,长相倒是平平无奇,看不出年纪几何。
苏幕遮接过花笺,却没有立刻去读上面的文字,只饶有兴味地说道:“原来你就是书虫啊。”
被她唤作“书虫”的人点了点头。
苏幕遮续道:“帮中六大护法之一,专司情报收集的书虫?”
书虫又微微颔首,本以为苏幕遮不会再问什么,谁承想她歪头续说道:“自请去看守书库的书虫?”
书虫依旧不动声色的点头,就见苏幕遮轻叹口气,好像很是惋惜的样子,然后才去看笺上的内容。内容不多,只有寥寥数语:
暗庄,地处梁州,镇庄之宝苍魂珠。庄主殷呈,有徒子徒孙数十名,大弟子任来风,擅拳脚快剑。
苏幕遮将这几句话读了两遍,后问道:“苍魂珠是什么?”
又是一张花笺递过,上书:
苍魂珠,集日月之辉阴阳之变,有养气宁神的功效,可以疗百毒治内伤。
苏幕遮这才恍然,她此次出门需要寻找的,代替圣灵芝为镇南将军解毒的,就是暗庄的苍魂珠。
她的眼中闪现几丝光芒,问道:“为什么选定苍魂珠,这种镇庄之宝不是会被整个庄子看的牢牢的吗。没那么容易能到手的吧。”
不出所料,又是一张花笺:
世间的解毒灵药本就稀少,可遇而不可求。加上圣灵芝的问世,使得他们的实用性大大降低,下落已无人追寻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说,至少这个解毒灵药知道下落。
苏幕遮嘻嘻一笑,故意作出无知之态:“我要怎么样才能拿到苍魂珠呢?登门求借吗?”。说罢她摊开细白的手掌,等着看还有没有花笺:
帮主不主张登门求借,恐怕行事不便。暗庄庄主寿辰将至,可以贺寿为名,混入庄内伺机而动。
这下苏幕遮有些服气了,倒不是因为书虫出的这个主意,而是他居然打量着将她有可能问出的问题都备了一份答案。她带着丝笑意无奈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和我说话了。”
这一次,书虫终于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和我一起上路吗?”。
“是,帮主派属下协助小姐行动。”说罢,书虫递了一块黑沉沉的木牌到苏幕遮手中,顺便又递了张纸笺过去:
帮主吩咐属下将此令牌交予小姐,可以此号令各分舵舵主酌情相助。
令牌?
苏幕遮接过后细看,发觉那块令牌四四方方,正面背面都无字无花,与其说是令牌不如说是块煤炭,她将令牌举过头顶,对着天光看了一眼:不透光。
要不要咬一口试试?
书虫眼见她一副沉思之态,却不开口打断她的思考,只静静等在一边,显见是个少言又耐心的性子。
研究令牌无果,苏幕遮暗叹口气,将牌子贴身收好,心中忖道:明知道我没有江湖经验,第一个任务就让我去“伺机而动”偷人家的宝贝……阿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这珠子非我出手才能到手换个人都不行的?旁人不提,这位书虫护法看着武功不弱,让他单独行动不是更有把握?
“吱吱,吱吱……”
一阵细碎的虫鸣声毫无预兆的在两人之间响起,书虫不明所以的看向苏幕遮,目光最终落在她身上斜挎着的凤箫之上。
那凤箫形状好像凤凰的一翼,但比一般的凤箫小了一半。由十三根长短不同的细竹管依次排列,再用三道剖开的细竹管缠缚而成。
每个竹管前后都用蜂蜡堵住,留有细如针鼻儿的气孔。可见这不是寻常乐器,而是容器。
看到书虫疑惑的表情,苏幕遮拍了拍腰间的凤箫,解释道:“这是我养的‘报时蛊’,整点时分就会叫的。已经是辰初了。”
自从她偶然间得到《蛊经》开始,苏幕遮已然照着经上教的法子,陆陆续续炼制了很多蛊出来,不过她对于这一道尚且生疏,基本上没炼出一种“用作它用”的蛊,只能捣鼓出单纯的毒蛊,不用说,那些蛊统统落入了小白的肚子。
而这报时蛊,是她成功炼出的第一种有用的蛊,还差点被小白吃了。
书虫对于报时蛊闻所未闻,但没有多口多问。
“听说你的武功很好,轻功更是一流。”
书虫既不主动开口,苏幕遮只好找些话题,毕竟这之后的数日数月两人都要结伴同行,总要尽快熟悉起来才好。
苏幕遮的问话直接又乍然,书虫却没有半分犹豫,微微颔首,承认了自己“很好又一流”。
见他如此,苏幕遮收敛起玩笑之意,正色问道:“你身手这么厉害,只看守书库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书虫露出一丝笑意:“小姐谬赞,看守书库后才知生有涯而知无涯。”
苏幕遮耸了耸肩,心道:这人也是有趣,好像比起江湖恣意更喜欢做学问似的。
“虫伯,咱们何时出发?”
虫,虫伯?
书虫向来自诩沉得住气,但苏幕遮的称呼还是让他为之绝倒,这姑娘倒是不把别人当外人。
可自己哪有这么老啊?
他稳住心神,回答道:“若无事可办,即刻出发。”
“我还有点事要办,”苏幕遮轻声道,“要不要先去吃个早饭,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食肆。”
“……好。”
书虫与苏幕遮同行,看她先是和个丫鬟会合,从她手里接了包袱,又与她叽叽咕咕地说了好多话,而后来到一家名为周家小馆的食肆,饱餐了一顿后,与食肆里的一男一女叽叽喳喳地告别,和那男的交谈了几句后,一脸郁色的走回自己身畔:
“虫伯,可以出发了。”
书虫看了苏幕遮一眼,又将目光移到那两女一男身上,盘旋一阵后收回,起身和她一起离开。
……………………………………
是时已然是新皇登基的第十年。新皇在做太子时很得先皇钟爱,亦颇得朝野上下称赞。他睿智贤明,上效先皇,与二皇子三皇子亦是兄友弟恭。
先皇因经历过太祖时期夺嫡之乱,深明皇子不能太多,要知七八必乱逾十倾轧,于是早早确立太子身份,也没有留恋后宫温柔遍地播种。先皇驾崩后太子顺利登基,来年改年号为庆历,这个年号沿用了九年,于去年废止,而今的年号为建初,今年恰是建初元年。
苏幕遮的故乡滇州位于大陆西南角,既非中原月复地亦非青州扬州等沿海要地,既非经济枢纽也非文化名城,简而言之是中原人士口中的蛮荒之地,甚至二十年前才臣服于乾朝之下,纳入九州版图。
就如同汉武帝通西南蛮夷时,派遣司马宣读谕蜀文一般,先皇亦派遣官员宣读谕滇文并任命土司,土司自治使得滇州百姓多是只知土司不知皇帝,而对于像苏幕遮这种“武林世家”的子侄,皇帝啊大臣啊,这一切距离她的生活一直很遥远。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家乡,会和将军府有所牵扯。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一走,居然那么多年后才能再回来。
建初元年六月初八,苏幕遮与书虫启程离开滇州。
(女主12:建初元年六月初八,毒日头,虫伯和人聊天,纸还挺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