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公子”这四个字从苏幕遮口中吐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方有决面色一滞,在接触到苏幕遮的目光后,他心底生出的一丝赧意转瞬化为乌有:“怎么?苏姑娘在变相提醒我未通姓名吗?”。他嗤笑一声,“苏姑娘是笑笑帮指派的,专程为家父寻求解毒之法的能人,我本以为你对一切的信息都了如指掌。我都自报家门了,姑娘还一口一个‘方公子’,我听着也很别扭啊。”
方有决隐了笑容:“我怎么知道,姑娘连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搭救的人姓谁名甚都不知道。”
苏幕遮撇了撇嘴,慢声道:“我知道怎么拿到苍魂珠就好了,如果没有我和虫伯,你能这么安稳的站在这里?”
方有决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自有方法。”
苏幕遮耸了耸肩:“什么方法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你没听过一鸟在手胜过双鸟在林吗。现在靠我的毒药制住了殷庄主,又在我面前假装胸有成竹,是不是太得便宜卖乖了。”
方有决脸色一僵,这姑娘总喜欢将不漂亮的事实摊开来说,对于她的直言不讳,他还是不太习惯。
就在方有决僵硬的那一刻,苏幕遮又自续道:“制住殷庄主,虫伯和我当记头功。就是有些小过失也是瑕不掩瑜的。”
方有决不自觉的又想扶额,他怎么会忘记这女子一向对自己都没有什么正确的认识,做质子时没有做质子的自觉,现在居然在自己面前表起功劳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底气?难不成……
方有决的目光落到苏幕遮身畔静静不语的书虫身上,心道:苏姑娘骑马去溜了一圈,回来就理直气壮了不少。是这个人给她的自信吧。
“是因为你下的毒我才能……有和殷庄主详谈的机会。”方有决徐徐说道,纵是不满,他也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苏幕遮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呀。如果照你们原定的计划与烟霞山庄开战,”她双手背后,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面色凝重道,“必有死伤。”
方有决眉间轻蹙:“苏姑娘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吧。”
苏幕遮轻咳几声,望着方有决的双眼真诚道:“真的。就在刚才,我被烟霞山庄的几个弟子围攻,若不是虫伯及时赶到,我就没命了。”
她这话说的轻巧,可方有决还是从她微喘的语声中确认了她月复脏受了内伤,想到苏幕遮不值一提的身手,对于她能逃开这次围攻觉得实在很是侥幸:“姑娘受惊了。”
他没有天真的以为对方没有派人埋伏在附近,只是没有想到会对独自行路的苏幕遮动手。毕竟苏幕遮没有在那些人面前露过面,对方根本不知道,她和他们有牵连。看来但凡打他们眼前路过的,都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啊。
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吗。
苏幕遮续道:“由此可见,明抢不见得比交换保险。”
这二人的对话亦被在附近巡查的其余人听在耳中,个个都对苏幕遮的结论嗤之以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当然这么说了。明抢怎么了,真动起手来我们怕个鸟!
“可是,姑娘能帮的已经帮了。”方有决没在细节上和她纠缠,只淡淡地婉拒道。
她纵使留下也没什么用途。即使他们目的一致,他也没有必要承这二人的人情。
“你!”
书虫拦住动怒的苏幕遮,既然对方打定主意要过河拆桥,那多说无益:“阁下杀伐决断,对于同路人尚如此狠心,看来一切以目的为先啊。”
方有决一时猜不透书虫话中的深意,毕竟对方只说过三五句。他斟酌地回答道:“事关家父性命,我不得不如此。”
“那林姑娘呢?”苏幕遮眼睛一亮,不待书虫再说,插口追问道。
林雨霖?
又关她何事?
方有决跟不上也解不开苏幕遮的思路,只得微怔在原地,等着听她如何续话。
苏幕遮言笑晏晏地说道:“林姑娘留下能帮你什么忙?”
现下方有决手中还扣着林雨霖这个人质,她苏幕遮就是再不济,好歹是个女子,帮忙看管个同是女子的人质终归比他们这些男人要方便的多。
苏幕遮越想越觉得有理,她打定主意,方有决要是就此应允他们留下,他们定能证明自己绝不是累赘。若是不应允,她就去旁敲侧击殷呈,想来殷呈也不愿意他的女儿被一群臭男人围着。
苏幕遮坚持了她自己一贯的作风,想得多说的快。她经常问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将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对话都先在脑中打个转,对方会怎么样作答,自己再如何接话。她擅长这种快节奏的往来,力图让对方来不及细想。
这种小手段苏幕遮屡试不爽,细致入微的铺陈她不在行,但因她素有急智,思维又跳跃,对手经常跟不上她的节奏,很容易就会落入她的语言陷阱。
谁知方有决压根没按她心中设定的走向接话,而是剑走偏锋:“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垂下眼睑,“那就放了吧,”
顿了顿又自续道,“林姑娘再留在此处也是徒增伤感,能和你二人结伴离开,殷庄主想来也很放心。”
方有决如此做派让苏幕遮有些措手不及,同时有些疑惑对方的托大,他竟不知自己现下四面埋伏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吗?
如此一意孤行,倒教苏幕遮不愿再劝说了,反正是想巩固笑笑帮的功劳,如先前一样在暗中行动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可她不知书虫对于就此退去的态度,正自犹豫时,先前那细若呢喃的声音又以传音入密传入她的耳中:“既如此,不必强求。”竟是与她想的一致。
这二人不置可否,但也不再想方设法的毛遂自荐了,方有决趁热打铁,命人将林雨霖带出:“林姑娘可自行离去了。不过附近有高手环伺,与这二位结伴相对安全些。”
夏日里昼长夜短,这会天光尚亮,时辰却不早了。
可时辰再晚,对于林雨霖而言,这人质生涯也不很长久,满打满算不过三个多时辰。但她此刻的气色却很萎顿,像是被人囚禁审问了许久。对于方有决的说法,她好似没有力气反驳,只抬手揉了揉眼睛说道:“我不走。”
林雨霖的唇边露出戏谑地微笑,她直直地看着方有决,像是故意耍弄他,又像存心激怒他一般重复道:“我不走。”
………………………………
(女主日记40,六月十二戌时过二刻,对于自有主张的人而言,无论多么舌绽莲花的的托词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林姑娘,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