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龄这个名字,屋子里的两人并不陌生。
她是楚九龄?
可是楚九龄已经是个死人。
在这夜色人静中,一个活人突然说自己是一个死人。
朱瓒的面色发白,雪儿满面惊恐。
室内一片死静。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说。
朱瓒想着,而且在很久以前,他曾经也这样掐住她。
因为在陌生的从未来过的城镇,面对的是陌生的萍水相逢的即将再也不见的女孩子,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他问她。
为什么会认的他?
那时候这个女孩子气都不喘眼都不眨一下的说出家门。
家门无懈可击,但她的话半点不真。
时隔两年,她终于回答他的问题了。
我是楚九龄。
你是楚九龄?
你怎么能是楚九龄?
朱瓒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前的女子也看着他。
她的眼里有氤氲弥散,似乎幽深又似乎清明。
“令九?”
“你为什么叫令九?”
原来之所以疑问,是因为她也叫令九吗?
“你父亲身子还好吧?冬日的咳嗽痊愈了吧?”
因为她认得父亲,所以才会问出这些外人都不知道隐疾。
所以当怀王病了,她拼死也要去治病。
所以陆云旗会缠上她,因为只有她才能更像楚九龄。
所以她会站在成国公府外的院墙边看,因为她曾经来过这里。
所以她会救助他的母亲。
所以她会保家卫国,因为那是她父亲的江山。
所以她会涉险奔入金人之境,救回父亲。
所以在他说管她什么事时,似笑非笑的说出一句话。
“我是九龄公主。”
那莫名其妙的熟悉,那莫名其妙的亲近不疑不防备,那莫名其妙的相助。
原来…
朱瓒身子发抖,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他猛地松开她,蹬蹬后退,眼神满是惊恐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你很奇怪,你对我,对我们一家,都很奇怪。”
“是,我对你们家,是有不一样。”
“原因。”
眼前的女子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能说。”她说道。
不能说,原来是指说了没人信吗?这的确没人信,太荒唐了,这怎么可能?
朱瓒大口大口的喘气,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站稳了身子,伸手整理了下被扭乱的衣襟,在这夜色中娴雅安静的令人心惊肉跳。
“雪儿。”她看向在一旁掩着嘴瑟瑟发抖的婢女,“冰儿告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
雪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君小姐慢慢的走向她,雪儿想要向后躲避,但又没有力气,看着这女子站定在面前。
“蒋艳宝,真的没有死是不是?她问道。
蒋艳宝。
雪儿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拘束又惊恐的站在屋子里,面前坐着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温和的问道。
“我叫蒋艳宝。”他颤声怯怯的答道。
雪儿发出一声哭声,俯身叩头。
“公主…公主”她只是哭道,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先别喊。”朱瓒的声音响起。
君小姐看向他。
见她看过来,朱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神情戒备,这种戒备不是以前那种嬉笑夸张。
“你,你怎么证明。”他沉声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摇摇头。
“我没有办法证明。”她说道,“朱瓒,你跟我不熟。”
她又看了看雪儿。
“雪儿跟我也不熟,我常年不在家。”
她抬起头带着几分怅然。
“你们不认识我,我的事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认识你,跟你们也不熟,你们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室内再次沉寂一刻。
“所以你那次去关庙,不是意外?”朱瓒问道。
君小姐知道他说的哪次。
“你也不是?”她问道。
朱瓒眼神晦暗没有说话。
“你怎么知道的?”君小姐接着问道,“冰儿说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难道我死了后冰儿被发现了吗?”。
朱瓒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你说的冰儿是那个得了病患死去的宫女吧。”他说道。
君小姐皱眉。
“你不用皱眉。”朱瓒说道,看她一眼再次移开视线,“她可能被发现了,但是发现的人肯定不多,最多也就陆云旗和陛下知道。”
“那雪儿”君小姐皱眉问道。
“雪儿我不太清楚。”朱瓒接过话说道,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陆云旗肯定知道,因为关庙那边一直有锦衣卫的人监视着,但我把人带走,皇帝陛下好像完全不知道,并没有大规模的找人,只有锦衣卫个别的人在私下寻找。”
这样啊,是有点古怪。
君小姐沉吟不语。
“雪儿什么都没有说。”朱瓒接着说道,“你方才说的事,我不知道。”
啊?他不知道?君小姐看向他,那他怎么注意到雪儿的?
朱瓒没有看她。
“就是猜的。”他说道。
猜的?这还能猜?君小姐更不解了。
“你突然死了,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朱瓒扭着头看着墙说道,“然后就看有什么异常,查来查去,就查到有个宫女死了,就查她是什么身份,查到了原先在先太子跟前服侍过,再查就查到她姐姐住在关庙,然后就发现锦衣卫的人监视着她,锦衣卫这些人无利不起早,既然监视了肯定就有问题,管它什么问题,我就先把人弄到手再说。”
他说到这里又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有人监视她,既然这样,我也就没再问。”
“就这样。”
听起来是很简单,就这样。
但做起来…
君小姐看着他。
一个落魄的公主死了,也就死了,还有人关注着,而且还要查询她的死因。
她的死因皇帝一定是竭力的隐瞒,要想从中查出蛛丝马迹,还能从这蛛丝马迹中找到至关重要的又毫不起眼的一个宫女,哪有说的这么简单。
他从北地千里跋涉而来,原来不仅仅是在她坟前送一朵花。
“你怎么想要做这些的?”她问道。
“也没什么啊。”朱瓒有些结巴的说道,始终没看她一眼,似乎畏惧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我父亲说了,可能死的有古怪,我正好进京,就查了查,顺手的事嘛。”
顺手的事吗?这顺手冒的可是抄家灭族的险。
君小姐轻叹一口气。
“谢谢你和成国公。”她说道,“你们对我们很好,很惦记,谢谢。”
“谢什么,不都是相互的。”朱瓒扭着头闷声说道,“你不也是帮了我爹那么多。”
室内沉默一刻。
君小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这么说,你相信我的话了?”她问道,“你相信我是楚九龄了?”
朱瓒依旧看着一边。
“好像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解释这件事了。”他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