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顾氏回房,一眼看到齐老牛坐在靠墙的软榻上闷头喝茶。
她没好气的过去把小桌几一拍:“你还有心思喝茶。”
齐老牛抬头看她一眼:“不喝茶能怎么着?难道还真叫你儿子休了三姐儿去娶什么公主郡主的?”
把茶杯放下,齐老牛问齐顾氏:“你没怨怪儿媳妇吧?”
“我是那样的人么?”齐顾氏更加没好声气:“这事又不怪她,我怨她干嘛,我就是心里再不自在,可也不能不讲理。”
就在齐老牛要点头的时候,齐顾氏还是叹了一声:“说实在话,咱儿子费了多大的劲才做上官,就这么辞官不做了,我还真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能咋滴。”齐老牛倒是很看得开:“当初给咱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你们非要娶那长的好的,既然娶了那等样的绝色人物,就得做好受牵连的准备,即享受了儿媳妇带来的体面荣光,就不能因为丁点小事去怪人家,说起来,儿媳妇也不容易……”
“怎么叫你越说,好似我越不讲理似的。”齐顾氏又拍拍小炕桌:“我跟你说,咱们那个儿媳妇可不是软杮子,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再加上她又精通机关之术,我看她在屋里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机关,反正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怕是心里憋着坏呢。”
“真的?”齐老牛原来是歪在榻上的,一听这话立马坐正:“你说她能做出啥事来?”
齐顾氏摇头:“谁晓得呢。咱们等着看吧,反正有儿媳妇在,就算是咱儿子辞官不做了,咱们也吃不了亏。”
这倒也是,齐老牛看齐顾氏也算看得开,就跟着放了心。
话说齐靖和刘瑞出了齐家大门,刘瑞才要坐轿,齐靖就笑着过去:“刘公公,这会儿下了雪,天寒地冻的坐轿子难免受寒。我家这马车是改造过的。还算是暖和,不如您和我对付一下。”
就算是刘瑞这会儿穿的厚实,一出门也早被北风把衣裳打透了,一听齐靖邀他坐马车又哪里不愿意。立时笑道:“有劳了。”
齐靖伸手扶了刘瑞一把。把他扶到马车上。
外头那是真冷。一进马车就感觉跟进了屋子一样,暖乎乎的。
刘瑞坐下之后四处探看,感觉挺奇特的。
齐靖笑着给他解释。指指马车四角里放着的小铁炉子:“这是我家娘子专门打制的小碳炉,每一个小碳炉都有专做的烟道通到马车外头,即使是烧了碳也不会闻到丝毫的烟火气,另外,马车四角专门安了磁石用来固定炉子,马车颠的再厉害,炉子都不会移动分毫。”
齐靖一边解说,一边提起马车中间的一个扶手来,从里头拿出茶杯倒了热茶给刘瑞递过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刘瑞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觉这茶比别的茶更加香气浓厚,只喝一口就觉得唇齿留香:“这是什么茶,我竟是没喝过的?”
齐靖一笑:“是从南边专门请人带回来的,南边人称这叫吓煞人香,算是山中一种野茶,我喝着好,我家娘子最爱这个,叫人带来好些个,公公若是喜欢我叫人送些就是了。”
刘瑞倒真是喜欢这种茶,便也没有推辞。
又坐了一时,齐靖拿出点心请刘瑞吃,刘瑞想着即受了人家的茶,吃些点心也无妨,也就吃了几块。
齐靖笑看刘瑞:“刘公公,今日您对我夫妻提点之恩我夫妻谨记在心,以后必当报答,今日我还想求教公公一些事,请公公帮帮忙,将南楚王进宫之事说的详细些可好?”
“这个?”刘瑞有些为难。
齐靖笑着递上一个荷包,刘瑞哪里会要,赶紧推却,齐靖却愣是要送:“不过是些小玩艺,公公拿着玩吧,不值什么的。”
刘瑞见推不过这才收下,他也没看里头都有什么,暗中叹了口气,想着齐靖自来对他尊重有加,并不像别的大臣那样看不起他,在他跟前笑呵呵的,一转头就骂他阉狗,前些时候碰着云瑶,这位状元夫人知道他收养了义子义女,还送了他一些小玩艺拿回家给孩子玩。
齐家夫妻俩倒都是难得的好人,也是难得的聪明人,刘瑞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想着齐家这回也是天降横祸,便有几分怜惜之意,虽说为难,可还是将紫宸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之齐靖。
齐靖面色平静的听刘瑞说完,沉思一会儿抱拳道:“多谢公公告之。”
眼看刘瑞把茶喝完,齐靖又帮着倒了一杯。
刘瑞一边喝茶一边问齐靖:“状元公好容易科举得中,如今这般……莫不成真打算辞官不做?倒也实在可惜了。”
齐靖笑笑:“人各有志,在我看来我家娘子最为重要,只要娘子在身边怎么都成,若果然为了高官厚禄休掉娘子,我这后半辈子即不得安稳,怕过的也不会快活,人活这一辈子,自己快活最为重要,又何苦为了身外之物委屈自己呢。”
这话倒也在理,刘瑞点了点头:“状元公通透。”
齐靖笑着摆手:“我也不过一点愚见罢了。”
随后,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不多时,马车就停在宫门口,刘瑞带齐靖进宫,左拐右绕的到了紫宸宫,他先叫齐靖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见承平帝。
这会儿大殿里头那些摔坏的东西已经弄走了,大殿也恢复了原先的干净整洁,承平帝坐在御案之后不知道在写什么,面容平静,神色安然,一丝一毫看不出多久之前才发了那样大的脾气。
“回来了?”
承平帝抬头看了刘瑞一眼:“怎么样?齐卿说什么?”
“陛下!”
刘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嗑了好几个响头:“齐状元,齐状元他不同意休妻。他就在门外,是特地来跟陛下辞官的。”
“啪!”的一声脆响,承平帝将一个砚台扫落地上:“他不同意?”
“是。”刘瑞又嗑了个头:“齐状元说要来拜别陛下,谢过陛下对他的简拔关照之恩。”
承平帝有几分颓然无力,摆摆手:“你起来,叫他进来吧。”
刘瑞起身去外头唤齐靖进来,在齐靖临进门前,刘瑞小声递了一句话:“小心。”
齐靖进了大殿,先给承平帝行礼,满脸的沉痛和不舍:“臣拜见陛下。打从今儿起。臣恐怕不能再服侍陛下左右,还请陛下多多保重,皇宫还没有扩建完成,好几个大殿没有盖完。臣会交待那些工匠好生做活。南城的园林明年还要种些花木。另外,还有几个假山需要堆砌,臣也会把事情交待好。”
说到这里。齐靖越发的不舍,声音里都有了哭腔:“臣舍不得陛下,一想到自此之后要远离陛下,臣心里就难受。”
他这么一说,承平帝想到齐靖自打做官以来当真是兢兢业业,甭管是遇到什么难事都能很好的解决,而且,齐靖也很会说话,甭管他想到什么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脑洞开的多大,齐靖都没有说过一句难听话,也没劝戒过一句,这样的能臣实在难得的很,齐靖这要真辞官了,往后再碰着这等合心意的臣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键是,承平帝想着齐靖要是不做官了,云瑶肯定会怪自己吧,而且,他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打算在宫里宴请群臣,还想叫那些得用的大臣带着女眷进宫,到时候,他就可以好生的看看云瑶了,要是齐靖辞官不做,那云瑶怎么进宫?
想到这里,承平帝心里也挺难受的,挺舍不得齐靖。
“你……”承平帝想说什么,只是喉头间也有几分哽意:“不过是个女子,你又有何不舍的?休了你夫人,朕再给你赐婚,你想娶什么样的朕都能给你寻来。”
“陛下。”齐靖低头,咬了咬牙:“臣谢陛下厚爱,只是当初臣又丑又穷,正当狼狈凄惨之时,臣的娘子不嫌弃臣,下嫁与臣,一心一意跟臣过日子,如今臣高中状元又做了官,若是嫌弃她把她休弃,那臣当真是猪狗不如,臣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能做这等昧良心的事情,臣,只好对不住陛下了。”
齐靖越说越是难过,最后竟然伏地大哭:“陛下简拔臣于微寒之时,臣心中感激陛下,不管陛下如何,臣都不会有丝毫怨言,只是,臣实在担心陛下。”
说到此处,齐靖狠狠的嗑了几个头:“臣怕南楚王野心难消,又将是另一个北梁帝,到了那时候,陛下危矣。”
咚的一声,承平帝身前御案上的笔筒掉到地上,承平帝惊的呆坐在椅子上:“你,你这话何意?”
“陛下啊。”齐靖一边嗑头一边哭道:“陛下是仁厚之君,自来都是君子之风,如何能够明白那些小人作为,您还真当南楚王就为着臣的娘子威胁陛下令臣休妻么,他堂堂一国之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臣的娘子就是长的再好,那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犯得着叫楚王就看了一回便念念不忘,欲倾国之力求娶吗,这,臣想来想去,这都没有可能啊。”
“什么?”承平帝又是一惊,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不说楚王,就是承平帝自己看到云瑶的容貌也相当喜欢,可在得知云瑶已经嫁了人,他也没有强求,那他还是一国之君,真要强求可比楚王便利多了,他都没非得到云瑶不可,那楚王为什么就非得把人带走呢?
承平帝越想这里头的事越大,他自来醉心字画,虽也懂些政事,可对于人心鬼域还真猜不甚透。
承平帝倒挺信任齐靖的,便问了一句:“齐卿平身,你说说这其中有甚缘由?”
齐靖顺势站了起来,抬头叫承平帝看到他哭的通红的双眼,承平帝还真看着了,这一看啊,心里其实挺感动的,觉得齐靖当真是忠君之臣,自己都强迫他休妻了,他不但不恼恨,还一心替自己打算,此等样的忠臣实在难得的紧。
“陛下。”齐靖沉声,满脸的郑重:“臣猜楚王必已生不臣之心,他这是拿臣妻之事做筏子来试探陛下,要是陛下真应允了,那就说明陛下很顾忌他,且他还会认为陛下胆小怕事,这一回他得了臣妻,下一回,楚王肯定会再提好些无理的要求,陛下到时候是答不答应,若再答应,可叫楚王更加得寸进尺,就这么一次比一次强横,直到逼的陛下退无可退。”
说到那个退字的时候,齐靖声音大了好些,又含了满满的恨意:“到时候,就是陛下再想退让,却已无退路,又该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