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紫宸宫中,建元帝紧紧盯着齐靖:“你再说一遍。”
齐靖躬身为礼:“臣请致仕。”
建元帝深吸了两口气:“怎么,四哥信不过朕,怕朕做出那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来?”
“非也。”齐靖起身,对建元帝一拱手:“臣信得过陛下,知陛下心胸宽广,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且也知道陛下一心为民,又重情重义,再如何,也不会容不得臣。”
“是啊。”建元帝点头长叹:“朕一直记得朕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是舅舅暗中接济朕,四哥也一直帮着朕,若是没有四哥,就没有朕的今日,朕又怎么会容不得四哥,朕想着,朕这些年只皇后一人,皇子也都是同母所出,已经一再表明朕的态度了,没想到四哥还是不能与朕君臣相得到最后。”
齐靖心下也是一片黯然,微微低头,声音有丝哽咽:“臣,若是可能,也愿意辅佐陛下将大周朝万里江山治理的如花似锦一般,也愿意看到治下百姓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少有所依,只是,臣怕是不能再帮陛下了,往后,陛下还请多多保重。”
“到底为何?”建元帝心中还有些怒气,不由质问一声。
齐靖头越发低了些:“臣妻身子一日差过一日,这些年,臣自问无愧陛下,也无愧朝庭,却有愧于臣妻,原臣娶她时就说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叫她过的快快乐乐,可自娶她回家就叫她一直忙里忙外四处操劳,十几年来无一日空闲,为了臣能建功立业,她硬生生耗损了多少心血,以至于如今……”
齐靖一行说,眼圈都红了,竟是数度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建元帝想到云瑶的为人禀性,再想到她对朝庭做出的贡献,她那样建了天大的功劳,却丝毫不邀功,这般性子实在难得,又想及早先齐宝盒曾说过云瑶对她们姐妹几个如亲姐妹一般,不曾藏过一点私,对家中老人也是孝顺备至,尤其是对齐靖,更是照顾周到之极,这样一个人,才多大的岁数便耗损身子到齐靖不得不请辞的地步,可见得……她怕是不成了。
一时间,建元帝也替齐靖难过。
“你这一去,朕又该如何?”十几年来,建元帝和齐靖君臣相得,他是极信任齐靖的,一时还真想象不出齐靖走后会如何来。
齐靖强笑一声:“这些年来朝庭培养的能臣可不少,缺了臣也不碍事的,大姐夫此人忠正稳妥,又外放多年,心性能力都是成的,不如陛下将他调回长安稍加培养便能辅佐陛下,便是七妹夫如今也是一把子好手,便是不能为相,六部之中也能主持一部。”
建元帝点头:“倒也是,周卿赵卿都不错。”
齐靖又道:“郑八此人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只是他向来顺风顺水,为人难免有些骄矜,还需多加磨练,若是磨的好了,也是为相的好人选,另外,工部唐大人为人精明,然却有些贪小便宜,陛下可用不可信,吏部刘大人忠厚太过,灵活不足,方御史太过在意名声,陛下用时多加留意……”
齐靖一气说了好些话,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又躬身道:“臣将朝庭诸事处理好便上书致仕,臣想多陪陪臣的夫人,她想到处走一走,臣不能叫她失望,待来年开春妞妞嫁人之后,臣就带她出游……”
建元帝无奈,虽说舍不得齐靖,可云瑶那个样子,要是齐靖不多陪陪恐怕将来要遗憾终身,建元帝只能允了:“罢,罢,将来若是……你还回来吧,先别上书致仕了,朕准你在家休养一两年吧。”
“谢陛下。”齐靖行了礼告退出去。
从紫宸宫出来,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只怕是……他再不可能回到朝庭中了。
齐靖回到家中,云瑶正在睡觉,他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云瑶,一直等云瑶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齐靖的时候有些惊喜:“你今天回来的真早。”
就这一句话,叫齐靖又险些掉下泪来。
他吸吸鼻子笑了:“今天没什么事,我就早些回来陪陪你。”
云瑶也笑了:“大冬天的,外头那么冷,咱们也不能出去走走,要是春天该有多好,你骑马带上我,咱们去曲江边踏青,我还想听你吹笛子呢,自打咱们成亲的时候你吹过几回,我就再没听你吹过了。”
“今儿天气好,我给你吹上一回。”齐靖起身,到书房取了笛子过来,他扶云瑶坐了起来,又叫人去暖棚剪了几枝好看的花插在瓶中,又拿了一个蜜桔递到云瑶手中,做完这些,齐靖将笛子横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吹奏起来。
笛音悠扬,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柔留恋,叫云瑶一时间听的痴了。
就是站在门外要进来请安的齐岳和康锦瑟也听的痴了。
齐岳攥住康锦瑟的手使了个眼色,夫妻俩悄声退出院子。
一边回屋,康锦瑟一边问齐岳:“想不到爹那样方正的一个人,闲暇时候也喜欢吹奏乐器。”
齐岳苦笑一声:“我和妹妹都不知道爹还会吹笛子,这是头一回听呢。”
“肯定是特意吹奏给娘听的。”康锦瑟笑了笑:“爹对娘还真好,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娘是爹的心尖子命根子,都羡慕娘呢。”
“那是娘值得。”
“我值不值得你对我好?”
“值得,你很好,很好……”
一晃眼到了春天,冬月时齐靖请辞,建元帝批准,又提了郑元为相,齐靖致仕之后就一直闲赋在家中,每天都陪云瑶聊天说笑,或者写字,或者作画,很能自得其乐。
开春之后,妞妞六礼过的差不多了,而钦天监早已选好成亲的吉日,只差韩述娶她进门。
在韩述成亲之前,建元帝颁旨,封韩述为安乐侯三世而降,有了侯爷的爵位,韩述成亲的规格就更高了,妞妞能够坐八抬的轿子嫁人,仪仗什么的也都是按着侯爷夫人的规格来定的。
云瑶对此很是满意,云瑶高兴,齐靖自然也高兴。
妞妞嫁人的时候可谓十里红妆,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长安城里后头好些年提起这场婚事来都能引起好一阵称赞来。
妞妞嫁了人,日子倒是过的不错,韩述对她很好,两个人上无长辈,下无兄弟,后宅干净之极,妞妞过的十分恣意。
妞妞成亲第二年齐岳和康锦瑟生了一对龙凤胎,第三年,妞妞也生了二子。
彼时齐靖已经带着云瑶到了苏州,两个人在江南水乡乐不思蜀。
齐靖和云瑶在江南呆了约有三年,两人几乎游遍江南美景,同时,云瑶尽力的帮着百姓改造了许多种田的器械,齐靖也时常去田间地头和老农闲聊。
头一年,齐靖突发奇想,看着稻田里水多又有杂草,便想着能不能养些鱼来,他买了一块田,又雇了几个人做实验,一来二去的,倒是真叫他给弄成了。
齐靖便上书朝庭,很快在江南推广稻田养鱼,倒是叫江南百姓多了一份生计,江南成了真正的鱼米之乡。
第二年,齐靖又想提高一些粮食产量,他把想法和云瑶说了,云瑶也很支持,云瑶也尽力回想早先在星际时代所学的那些知识。
她虽是机械大师,然早年间上学之时,也曾学过些生物学的知识,老师也曾讲过中古时代产量极高的杂交水稻。
只是时间长久了,云瑶一时想不起来,后头思量了些日子,倒是真叫她想起点什么来。
她将想法和齐靖说了,齐靖虽说为官多年,可未做官之前,他可是正经的农家子弟,种田也是一把好手,他寻常无事的时候就扎根田里,这么过了两年,倒还真叫他给培养成了。
建元十七年秋承恩公府
一大早,康锦瑟就起来了,同时拍醒齐岳,又准备了几身鲜亮的衣裳叫齐岳挑选,齐岳挑了一件银红袍子,康锦瑟也选了水红的衫子。
两人穿戴整齐了就去给齐老牛夫妻请安。
一家子吃过早餐,齐顾氏笑意盈盈的问康锦瑟:“丫头啊,你爹娘屋里都整治好了?你娘是个爱干净的,回来必要洗澡的,你可得叫人给她准备好热水。”
康锦瑟起身一笑:“早就收拾妥当了,热水也备着呢,保管爹娘回来看了满意。”
齐顾氏乐的直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丫头是个妥贴的。”
说到这里,齐顾氏又有几分伤心,抹了一把眼泪:“你爹娘当真是个狠心的,这一走就是三四年的功夫,竟是一次都没回来过,家里这些老的小的他们竟都扔下不管,这一次回来了,说什么也不叫他们走了。”
齐岳笑着哄齐顾氏:“女乃女乃,这一回我拦着爹娘,他们要走,我就躺地上耍赖,我看他们还怎么走。”
“多大的人了,还耍赖。”
齐顾氏拍了齐岳一掌:“你都是当爹的人了。”
齐老牛咳了一声:“孩子们也不是去玩的,那是去办大事的,靖儿弄的那个稻种就极好,要是推广下去,老百姓的日子得富足不少,以后怕再没有挨饿的人了,这是好事,是大事,咱们只能支持,可不能拦着。”
齐顾氏高兴,欢欢喜喜的答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齐顾氏又催康锦瑟:“你爹娘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叫人去看看,别是道上碰着什么事了。”
此时,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马车中,云瑶半躺在齐靖怀里,伸手模模齐靖的脸颊,将他的泪拭去:“相公,我有一件事从未和你提及。”
“别说了。”齐靖使劲搂着云瑶:“省省力气吧。”
云瑶摇头,脸上一直带着笑:“我,我并不是云瑶,真正的云瑶早就死了,她不想嫁给你跳河没的。”
“我知道。”齐靖眼圈红红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打你嫁给我时我就知道,只是,你那样好……我极喜欢,极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人,哪怕是妖是鬼是魔我都认了。”
“我哪里是什么妖魔鬼怪。”云瑶笑着:“我也是人,不过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未来的人,来自好远好远的地方,和这里隔着星辰大海,隔着亿万光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