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得那么近,近到陆盛恒可以透过那浓浓的酒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情不自禁地吸气,轻轻地后仰,“嗯。”思忖一秒后又起了疑惑,“可我记得你晕血。”要不是因为她晕血到腿软没法走路,当年他也不会一时心软送她去医院。
“你还记得。”喜悦点亮了眼底的笑意,她忍不住贝唇,看起来好开心,“你还记得。”
“嗯。”他又不是痴呆,为什么会记不得。之前没将她认出来,是因为多年不见,她的变化真的好大。
“真好。”郑樱琪痴痴地笑,可越来越重的笑容却一点点地压弯了唇瓣。上一秒还在傻笑的她,下一秒就忽然换上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以为……你全都不记得了。”她还以为
从头至尾只有自己在怀念。郑樱琪低下头,顺势趴了下去,然后便不动弹了。
“郑小姐。”陆盛恒显然是被她诡异的情绪变化搞糊涂了,“你还好吗?”
她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光洁的眉心微微皱起,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晃了晃她,“郑小姐。”
还是不理他。
再晃一晃,“郑小……”
眼前的女人忽然抬起头来,严肃地盯着他,“郑樱琪。”她的眼睛干干的,完全没有哭过的迹象。
“什么?”摇晃她的动作猛地停住。
“我不叫郑小姐,我有名字。”不满于他疏远的称呼。
“好,郑樱琪。”他收回手,轻轻一叹。
“陆盛恒。”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懒洋洋地趴回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相比于听秘密,他更想摆月兑掉这个醉酒的女人。既然知道没酒量,为什么还要一直喝个不停呢,果然漂亮的女人智商都不够漂亮。
可郑樱琪伏在那里,双眼晶亮地望着他,眼底荡漾的湿润希冀令陆盛恒没办法说不。
他再度叹息,“好。”伸手将被她圈在臂弯里的酒杯拿过来,“但你不可以再喝了。”
“好。”小狈般乖乖的笑容。
“什么秘密?”
“你靠过来一些,我说给你听。”
陆盛恒的眉心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他看起来有些抗拒。
“过来一些嘛,我头好晕,没办法凑过去。”娇气地嘟起红唇,显露出清醒时绝不会出现的憨态,“好不好,嗯?”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几次叹气了呢,陆盛恒认命地叹息,脊背微弯,将头微微探了过去。郑樱琪忽然伸长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脖子。
“呃。”距离倏尔被拉近,陆盛恒长眸微瞠,“郑……”
“嘘,说秘密不可以太大声。”她俏皮地眨眨眼,红唇弯出神秘的弧度。
明艳的娇颜充斥在视野之中,陆盛恒浑身僵硬,扶在圆桌上的长指情不自禁地拢紧。女人甜软的体香混合着醉人的酒气,飘入鼻尖,引得人喉头发紧,他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吞咽。
郑樱琪勾着他的脖子,歪着头笑嘻嘻的,“陆盛恒,我要说了哦。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你可要听清楚。”
“什么?”
“我……”她的红唇近在眼前,分分合合吐出字字句句,“喜欢你。”
短暂的失神之后,古井无波般的眼底涌出不可抑制的讶然,瞠大了他狭长的眼眸,“你……”
“我喜欢你。”她的声音好轻,但还是一字一句地飘进陆盛恒的心里,“十六岁那年就开始喜欢了。”
一个醉酒女人的告白能有几分可信。
在陆盛恒的印象中,郑樱琪只是一个有些笨手笨脚的漂亮女孩。很多年前,他们在一次意外中认识,之后一直保持着在放学路上碰到时会点头、微笑的关系。
他记得她很爱聊天、很爱笑,每次相遇总会聊个不停,而他只负责旁听。
陆盛恒记不得他们认识多久,只知道他们的关系比路人深,比朋友浅。但是他大学毕业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就是这样一个已经和自己很多年没见过面的女人,却忽然在多年后首次相遇的今天,醉醺醺地说喜欢他,这真的可信吗?
陆盛恒望向伏在桌上咕咕哝哝的小女人,决定还是让人把她送回家,然后再来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
“郑小……”
“郑樱琪。”她倔强地强调。
“郑樱琪。”无奈地改口,“你和茵茵是朋友对吗?我叫她过来,再找人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
“可你醉了。”
“是啊,我醉了。”她摇摇晃晃地从桌上爬起来,“那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陆盛恒本能地认为还是不要和她有太多的交集比较好,“不如给你大哥打……”记忆中,她好像有一位大哥。
郑樱琪直接从手提包里翻出房卡塞给他,顺势挂在他身上,“我住在四十三层。”
“你住在这里?”住在饭店?
“当然不是,我没钱。”她无力地晃晃小脑袋,“只是今晚住。”
陆盛恒已经三十岁,他不可能不知道一个女人把房卡塞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显然已经醉得不清,恐怕不会是那个意思。算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敬而远之,“我还是去叫茵茵送你上去。”
“不要!”她拉紧他的手臂,将脸埋进去,“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我……”郑樱琪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好想吐。”蓄势待发的呕吐感在胸间来回翻涌,她脸色苍白地捂住胸口,“我不要再在初阳哥的婚礼上闹乌龙,但是我脚好软,走不动路,拜托你。”
很好,又是脚软。陆盛恒拧眉将她扶好,认真叮嘱道:“那你再坚持一下。”
“好。”乖乖捂住嘴巴。
长臂圏揽住她的纤腰,轻易稳住重心,然后揽着她往宴会厅外走去,雷诺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饭店第四十三层,才用房卡开了门,呕吐感便气势汹汹地涌上喉间,郑樱琪立刻捂住嘴奔向浴室,将刚刚下肚的两瓶红酒和饭菜全部吐了出来。
陆盛恒一脸无奈地等在门外。
几分钟后,呕吐声停了,房间里恢复安静,可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郑樱琪?”
里头依旧静悄悄的。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你还好吗?”
还是没人回应。
长手轻轻抚上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拧开,“那我进来了?”
推门而入后,眼前的情景令陆盛恒又想叹气了,这女人居然坐在马桶边上睡着了。他走过去蹲下,轻拍了几下。
郑樱琪很快就醒了,满眼茫然地看着他。
“不要在这里睡。”
“好。”她乖乖地张开双臂。
这个姿势的意思是……陆盛恒疑惑地看着她,半天都没动作。
“笨蛋。”郑樱琪不耐烦地抱怨,“抱我啊。”她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一直维持着张开两臂的姿势。
算了,最后一次。陆盛恒不情愿地将她抱到床上去,弯腰、松手,郑樱琪却不愿意乖乖躺下,身体躺下去了,手臂却还勾在陆盛恒脖子上。
“郑樱琪。”闭眼一叹,耐性即将宣布告罄,“不要拉着我。”
“好。”乖乖松手。
陆盛恒松了口气,立刻准备离开,“我去楼下找人来照顾你。”
“欸,等一下。”
他有点汗颜,不会吧……
“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
叹了口气,陆盛恒觉得这女人醉酒之后的表现还真是怪,“我们什么都没聊。”
“不对,明明聊到晕血了。”她扯住陆盛恒的衣角,接续着很久很久以前的话题继续聊,“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晕血,却还要去报考动物医学系吗?”
轻压住那紧攥住自己衣角的小手,他试图月兑身,“我先去叫人上来帮忙,然后再来听你讲。”
“你知道为什么吗?”小女人仍是执拗地一直问。
“郑樱琪……”
“你知道为什么吗?”水盈盈的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知道吗?你知道吗?”实在拗不过她的追问,陆盛恒只好再度妥协,“不知道。”再听她说完这一个话题,他就一定要走了。
“因为你啊,笨蛋。”
他紧拧的眉心微微一展,“我?”
“是啊。”她侧趴在床上,仰头瞧着他,“你那么喜欢宠物。”
“因为我喜欢宠物。”下意识地坐到床边,两人交融的视线拉短了距离,“你就要去当兽医?”
“我只是想靠你近一点。”她是真的喝醉了,朦胧的醉意拂去了成年人的伪装,露出眼底最纯挚的情绪,放下自尊、放下骄傲、放下所有的顾虑,在酒精的作用下,郑樱琪将自己隐藏十几年的感情剖出来捧给他看,“我不要再远远地看着你了,我想走过去。”
“那你……是怎么治好晕血症的?”陆盛恒望着她,忽然觉得喉头微痒。
“心理治疗。”她顺势伏在他的腿上,因为理智恍惚而说得断断续续,“还有喝好久的西红柿汁、西瓜汁。”
望着伏在腿上的纤弱背影,他轻叹,“其实你不用这样。”
“所以我现在都不吃西红柿的哦。”郑樱琪蹭了蹭他的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西瓜也不要,所有红色的东西都不要、都不要……”她的声音一点点地弱下去。
陆盛恒没有再接话,也没有将她推开。
被人默默喜欢这么多年的感觉,并没能令他觉得享受,反而心情沉重,因为他并不喜欢郑樱琪,他没办法回馈她的情感,所以这种被爱就成了一种负担,可陆盛恒还是被她触动了心中的柔软。
他叹息,轻手轻脚地想将趴在腿上的女人扶下去躺好,可他刚有动作,郑樱琪就嘤咛了起来,“嗯……”听起来是不太舒服的沉吟。
“怎么了?”
郑樱琪在他腿上扭动了一下,“我想……”
“嗯?”因为听不清,他不由得弯腰靠近,“什么?”
她努力地撑起上半身,“想……”
陆盛恒努力想要知道她的意图,“你想做什么?”
“我想……呕!”话未说完,她便哗的一声吐了陆盛恒一腿。嗯,这下他终于知道她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