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鹤和云来有些不对头,素白却顾不上相劝,只着急道:“云来小施主?你方才说释善大师俗名柯全恶,又说柯全恶已经死了,难道释善大师真的已经死了么?”
云来“嗨”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道:“死就死了呗!死在他手上的人难道还少么?怎么,你还为他可惜不成?”
素白板着脸道:“云来小施主此言差矣,无论释善大师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如今既然已经去了,那他的恶行也该随之去了,我们断不能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我更该为他多念几遍经,好好超度他才是。”
“你超度他?”云来瞪着眼睛,打心底里觉得他这句话十分可笑,“你超度他,那当初死在他手里尸骨无存的人比比皆是,谁来替他们超度?”
“我……”素白哑然,神情十分难过。
“算了。”云来知道他心性耿直,想来说也说不通,也就懒得说了,只不耐烦地一挥手,从牀榻上一跃而下,“总之我话已经带到了,你明日记得去书房见少爷和你师父便是了。”
“云来小施主……”素白还欲问清楚他们救出臻善的细节,云来却不理睬他,径自打开门,身形拔起,踩着月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的另一头。
“真是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蒋鹤不悦地轻骂了一句,冷着脸下牀关门。
素白听在耳里却觉得有些心堵,忍不住道:“蒋老先生。您这话不对。为善为恶,与是否是师徒无关,只在个人罢了。”
蒋鹤并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和释善,只当他是在为邓八百和云来说话,因此也不应他,仍臭着一张脸回牀歇了。
素白见他不理自己,料想是根本不把自己那一番话当真,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只看着跳跃的烛火叹息不止。
次日一早,蒋鹤醒来的时候。便见素白直直盯着他瞧。也不知是早早就醒了,还是压根一夜没睡。
“你看什么?”他不禁怒道。
素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起牀就这么生气,只无辜道:“云来小施主让我今日去见谢三爷和我师父,但我这一身狼狈是绝出不去这门的。是以想要和老先生您借一套衣裳穿穿。”
蒋鹤道:“你难道泡傻了不成?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拿么?”
素白一本正经道:“不问自取即为偷。小僧如何能做这样的事?”
蒋鹤平生最烦人在他面前说什么大道理。更加不耐烦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教训,当下便随便找了身衣服抛向他,说道:“行了行了。这一套衣服你拿去穿吧,也不用借了,我直接送你就是了,以后你我莫要相见了,再见又要费我许多药草。”
素白忙摇头道:“不不不,您看您左右也没几件衣裳,要是再将这件给了我,万一遇上阴雨绵绵的日子岂不是连套换洗的衣裳也没有了?是以这衣裳小僧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待换回僧袍后小僧一定要拿来还给老先生您。”
蒋鹤越听脸色越难看,要不是相处的久了知道素白的心眼不坏,他只怕是要以为素白在嘲讽他穷酸呢!
“少啰嗦!”他忍不住喝道:“婆婆妈妈地做什么?快把衣服换上,我领你去书房!”
素白见他面色不悦,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老老实实地起身换上了蒋鹤的衣服。
只是他的个子要比蒋鹤高上许多,是以蒋鹤的衣裳对他而言并不合身,裤子倒还好,衣服就有些紧了,袖子也短了,连手腕都遮不住,使得他看起来滑稽的很。
谢玧也起的早,此时正在书房里陪臻善喝茶,远远便瞧见蒋鹤带着素白来了,又见素白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量的粗布袍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忙伸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下低低咳了几声。
臻善见他面色有异,心里暗暗奇怪,只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
素白亦抬眼望去,两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素白顿时喜不自胜地抢步上前,伸手扶住了臻善的手臂,道:“师父,您没事吧?这半年里,可曾受了什么伤?”
臻善不愿骗他,又不愿说出实情让他担心,因此不答反问道:“你身上的内伤可大好了?”
他说着,目光上下打量了素白一番,忍不住皱眉道:“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素白点头笑道:“是谢三爷让蒋老先生治好我的。至于这身衣裳,我的僧袍脏了穿不得,所以才向蒋老先生借了这一身。”
臻善脸上的肌肉扯了扯,又露出那个古怪至极的笑,“好,很好,你在谢府多有麻烦谢三爷之处,快快谢过谢三爷,然后与我回寺里去。”
素白点头称是,果然不打算将自己这半年来受的苦告知师父,只双手合十对谢玧行礼,道:“多谢谢三爷救命之恩。“
谢玧在臻善面前对素白倒是客气的很,只微微笑道:“不必言谢,我先前亦说过,这是为了报答你先前搭救阿蓁的恩情,如此也算是两清了。”
他在“两清”二字上咬重了音,又笑道:“素白小师傅今日与你师父同去,可要用心钻研佛法,助你师父协理寺中事宜才是。”
素白道:“小僧省得。”
谢玧面上的笑容一派温和,心里却道:你省得就好,不要再对阿蓁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否则今日我能救你,日后便能杀你。
素白对谢玧真正的想法一无所知,竟还道:“小僧今日离去,还望谢三爷和六小姐说一声,如此也不算小僧是不辞而别了。”
谢玧隐在袖中的手顿时握紧。
素白五感敏锐,登时察觉似乎有什么压力向他逼来。却又在眨眼间散去了。
“好。”谢玧点头笑道。
素白只当方才那一瞬的压力是自己的错觉,并不将此放在心里,亦笑着对他施礼道谢。
臻善于是施礼告辞,带着素白离开了谢府,回普雨寺去了——释善死了,普雨寺如今没了主持只怕少不得有一段时间的混乱,他们此趟回去,想来是不会轻松。
谢玧送走了臻善师徒俩后便回了书房,此时正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账本。心情十分舒畅。
云来人精的很。见自家少爷心情不错,便也笑嘻嘻地探头进来道:“少爷,今日天色很好,您要不要出去玩玩?”
“你就知道玩!”谢玧笑骂道。随手抽出一支毛笔。就往云来扔去。
他下手虽然霸道。实际上却没有用多大的力道,毛笔还没挨到云来的衣裳就直直往下掉。
云来不敢真让这毛笔掉到地上去,忙“哎呦”一声手慢脚乱地将毛笔接在了怀里。抬头对谢玧嘻嘻笑道:“小的这不是看少爷您好久没出去玩了么?我听说城里新出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小食,尤其有一家包子特别好吃,我早就想去尝尝啦!嘿嘿,少爷,你今天带我去呗?哦,就带我一个去,让熙来留下来看家好了。”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想到自己跟着少爷出去海吃海喝,而熙来可怜巴巴地蹲守在家里,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点心小食有什么好吃的?”谢玧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微微一动。
云来闻言顿时有些丧气,只当自己今日这一遭蹭吃蹭喝之行多半行不通了。
谢玧却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拂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云来眼睛一亮,急忙跟上了。
“少爷?”他强忍着心里的欢喜,小心试探道。
谢玧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只斜睨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去拿银子啊!”
云来挨个他这一下,既不痛也不痒,何况还有好吃的等着他,哪里会有半点不开心,只高兴地直跳脚,兴奋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他已颠颠地跑出老远了。
云来偷笑了半天,却没想到是从一个院门迈进了另一个院门。
“少爷……”他站在木兰小筑外,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不禁苦了脸,语声哀怨道:“不是说好上街玩的么?银子都带好了呢!”
谢玧微微一笑,轻轻抬脚,一脚就踹到了他**上。
他这一脚的力道其实也不大,只是云来非要做出夸张滑稽的样子来讨他欢心,是以当下捂着**顺势向前晃悠了几步,这才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玧。
谢玧轻骂道:“还装?再装就罚你回去换熙来出来了。”
云来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振,一抖身子,正色道:“少爷,您这一脚踢的实在是太应该了!”
他一本正经拍马屁的样子实在是好玩的紧。谢玧忍不住哈哈一笑,抬脚带头迈进了院子。
谢蓁正坐在牀上捧着迟光盒想迟光珠的事情,突然听到楠儿在门外禀报,说是“三爷来了”,心里一惊,继而又是一喜,忙将迟光盒随手塞进了被子里,朗声道:“请三爷进来。”
楠儿于是在外推开门,恭敬地请谢玧入内。
谢蓁忙招呼道:“三哥快来。”
“你今日怎么了这是?”谢玧失笑,只觉得她今日热情地有些反常,却是不知道谢蓁以为他生了她的气,心里正觉得愧疚,现在见他来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想好好地补偿他。
“没怎么。”谢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只是觉得好久不见三哥了嘛!三哥也真是的,昨日你为何不来看我?”
她说觉得好久不见他,却又怪他昨日不来看她,这其中颇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谢玧心里既惊又喜,但想到阿蓁心性单纯,说的这句话未必就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因此也就慢慢冷静下来了。
“前日祖母考我功课,我没答出来,被祖母罚了,昨天便在书房里抄了一天书呢!你不心疼我,还来埋怨我。”他故作委屈道。
“啊?”谢蓁吃惊不小,既觉得祖母太严厉了些,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实在是太不应该,忙伸出一只手拉着谢玧的手轻轻摇晃道:“三哥不要怪我,我不知道你是被祖母罚了嘛!”
谢玧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一抄完书便来看你,你却还怪我,我太伤心了。”
“那……那三哥到底怎么样才能不伤心嘛!”谢蓁急道。
谢玧抬了抬下巴道:“那也不难。”
谢蓁瞪大了眼睛,催促道:“快说啊!”
谢玧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说道:“就罚你今天陪我出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谢蓁不禁有些傻眼,“这算什么惩罚啊?”
谢玧瞪眼道:“这怎么不算惩罚?把你吃成一个小胖子才好,我看以后还有没有人要娶你,哈哈!”
谢蓁面上一红,嗔道:“三哥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去。”
谢玧心里一荡,只揶揄道:“怎么,这就担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谢蓁羞红了脸,只将被子拉高盖住了头,躲在里面闷闷道:“三哥坏,净拿我打趣!我不去了不去了!”
谢玧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她的被子,妥协道:“好了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你快出来吧,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出去。我听说城里新出了许多好吃的糕点,待会带你去尝尝。”
他方才还说点心没什么好吃的,现在却又拿云来的话来诱谢蓁,是知道她一向喜欢吃糕点。
换作是平时,谢蓁早就跳起来挽着他的胳膊催他快点去了,只是如今她手上的红印未褪,哪里敢出门?
“不去。”她闷声道。
谢玧只当她还记着自己方才说的玩笑话,因此哄道:“你明知道三哥刚刚说的是玩笑话,难道还要当真么?你这小身板,哪有本事吃成一个小胖子?再说了,我一向嫌你太瘦了,要真能吃胖一点,我才高兴呢!”
谢蓁故意道:“是是是,我吃成一个小胖妹,你最高兴了,以后少不了你捉弄我。”
谢玧笑道:“你这话忒不讲理了。你倒是说说,三哥几时捉弄过你?况且你就算真的吃成了一个小胖妹,别人不敢娶你,三哥就未必养不活你啊!”
“呸!那我不是要成老姑娘了?”谢蓁轻声骂道。
说完这话,她因在被子里着实闷得厉害,是以忍不住探出头来呼吸。
眼前一亮,却又是忍不住一愣。
三哥笑的真好看啊。谢蓁呆呆地想着。
温柔的笑意自谢玧的眼底流淌出来。
“傻丫头。”他微笑道,伸手拂开了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眼神柔和宠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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