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眼睁睁地看着那蛐蛐蹦进草丛之中。
草丛突然动了,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蹿起张口就将蛐蛐吞了进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谢蓁不由得愣在当场。
那东西吞了蛐蛐,又仰首盯住了谢蓁,“嘶嘶”地吐着信子。
谢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蛇……
居然是蛇……还是一条剧毒的金环蛇!
她下意识地想转头就跑,但却用了极大的毅力站在原处不动。
不是她不想跑,而是她就算生了八条腿,也跑不过这一条蛇啊……
不能动不能动,免得打草惊蛇……
这念头一起,谢蓁先是一愣继而苦了脸,原来打草惊蛇就是这么来的啊……
她又强打着精神逼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身上也没个能防御的东西,拿钗子飞刺蛇的七寸?唉,她没这功夫不说,她连蛇的七寸在哪也不知道啊!
谢蓁盯着金环蛇的眼睛瞧,背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说来也奇怪,那蛇不知道怎么回事,盯了她一会儿,竟似没了耐心似的转头看向了别处,原先气势汹汹支起的身子也软了下去,压在草丛上团在了一起,又慢慢地伸展开来,似乎要离开了。
谢蓁暗暗松了口气,只求这会儿不要再出什么变动就好。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突然听到朱槿大声询问道:“小姐,怎么样了?您抓到那蛐蛐了没有?”
糟了!谢蓁顿时一个激灵。这会儿她的理智什么的都丢到爪洼国去了,满脑子就只剩一个跑字。
她转身就跑,“朱槿,有蛇,快跑!”
朱槿还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奇怪她怎么就花容失色地提着裙子大步跑,待看到她身后支着身子仰着头吐着信子飞快蹿动的金环蛇,只吓得尖声叫了起来,“蛇蛇蛇!小姐,您快跑啊!云来云来!救命啊!”
谢蓁咬紧了牙。她现在不用回头也知道金环蛇已经逼近了。她似乎闻到了金环蛇蛇信子上的腥气。
就算云来这时候赶来也来不及了。
金环蛇猛地蹿起,好似一道闪电一般射向了谢蓁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谢蓁突然转身,抬手。将一个东西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方小小的黑盒子。如今上面正挂着一条金环蛇。
谢蓁浑身打着摆子。心里更是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因为距离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金环蛇的尖牙刺进盒子,释放出粘稠腥臭的黄色毒液。
谢蓁一连打了个好几个哆嗦。手一抖将盒子甩了出去。
循声赶来的云来眼尖地看到有一条麻绳样的东西划过空中,心中一震,身形掠起,一脚就将这条金环蛇踩在了脚下。
朱槿这时连忙上前扶住了瑟瑟发抖的谢蓁。
谢蓁牙齿打颤道:“这蛇,死了没有?”
云来还没说话,那金环蛇的尾巴就扬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圈。
这简直就像是在回她的话!好张狂的蛇!谢蓁在朱槿的护卫下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打死它打死它!”
云来点了点头,踩着金环蛇七寸的脚下猛地用力。
金环蛇吃痛地扬起了头,对着谢蓁咧开了猩红的大嘴——它原本嘴里还衔着那个小盒子,但此时用力挣扎之下,那盒子便被它甩在了地上。
它张大了嘴又灵活地转过头来,似乎要咬云来的脚。
云来忙跳开一步,挡在了谢蓁身前。
那金环蛇却迟迟没有报复之举,反而将身体围着那个黑盒子团成一团。
谢蓁的脸色有些复杂,她方才随手拿来救命的是迟光盒,那里面关着的可算是蛇祖宗,这金环蛇如此举动,待会儿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吧?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金环蛇,丝毫不敢放松。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金环蛇对迟光盒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悲哀之色,更是用自己的头轻轻蹭着盒子,十分留恋的样子。
难道这蛇真的认出了蛇祖宗不成?谢蓁心中暗暗猜测。
云来不知道谢蓁的想法,却一直留心着金环蛇的动静,现见它似乎丧失了攻击的能力,便小心翼翼地上前,用靴子头挑起了金环蛇的身子,将它踢得远远的。
那金环蛇果然已在将死之际,被踢飞后再也挣扎不起来了,只慢慢地蠕动了两下,然后就僵硬不动了。
谢蓁心里突然有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云来已俯身小心地捡起了地上的迟光盒,请谢蓁示下问道:“小姐,这盒子已被咬出了两个大窟窿,您还要不要?”
谢蓁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保留这个盒子了,如今盒子坏了,还能压制寞蛇吗?现在寞蛇又跑哪里去了?
又听云来啧啧赞叹道:“不过,也真是凑巧了,这盒子虽然坏了,里面的珍珠却还完好无损。小姐,我要不然把这珍珠取出来,您给它另外换个盒子吧?”
“珍珠?”谢蓁怔住,她几时在迟光盒里装过珍珠了?
云来已将盒子递了过来,“是啊!您瞧,这可不就是一颗大珍珠吗?”。
被毒牙腐蚀出两个大窟窿的迟光盒里果然躺在一枚白皙还隐隐有些透明的好似珍珠一般的椭圆形物体。
谢蓁的神情更加复杂不明。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那金环蛇为什么会对这迟光盒露出难舍的感情了,因为它居然在迟光盒里下了一枚蛋!
天也!
谢蓁仰头望天,无语凝噎。
她如今该怎么做才好?寞蛇去了哪里?这枚蛇蛋留还是不留?
“小姐?”云来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难以决断。
谢蓁张了张嘴,却只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这蛇蛋应该尽快毁去以绝后患的。但是方才那母蛇临死之前的举动却深深地触动了她。
她也曾经是个母亲,也宁愿用自己的死来保全孩子。
“哎哟!”朱槿一把夺过了云来手里的盒子,取出那颗“珍珠”托在手上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给这颗珍珠换个盒子了!”
谢蓁终于选择了默许。
这枚蛇蛋如今没了母亲。能不能孵化还说不准呢,也罢,就先留着吧。
她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头,转身回屋。
“对了。”她停下脚步,回头交代云来道:“你去白杨胡同走一遭吧,告诉三哥,那蛐蛐被这蛇一口吞了,让他以后不要再去抓什么蛐蛐贪图玩乐了。小心耽误了学业。”
云来面上先是一喜再是有些犹豫。
“怎么了?”谢蓁皱眉道:“你不是很想见你家少爷么?”
云来赔着笑脸嘻嘻道:“小姐要我跑腿。那我是绝没有二话的,但您要我对少爷说那一番话,我……我不敢……”
谢蓁失笑,“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就说着是我的意思就是了。”
“不是……”云来下意识地又要推月兑。心道:您不怕少爷。那是因为少爷对您和气,我可没少挨少爷踢,今日要真在少爷面前说了这一番话。只怕我又只有挨踢的份了。
谢蓁见他推三阻四,只好来硬的了,瞪起眼道:“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让朱槿吩咐小厨房,今晚给你加一道十全大补蛇汤了!”
十全大补蛇汤……云来只扫了地上的那只死蛇一眼,虽说是已经死了不假,但到底还是条毒蛇,他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我去我去。”云来点头哈腰赔着笑,转身后却是耷拉着脑袋一脸认命。
朱槿忍不住掩着唇偷笑,又有些担忧地问谢蓁道:“小姐,您正要拿那毒蛇给云来炖什么补汤啊?”
谢蓁摇头道:“我随口说着骗他的,你也相信啊?”
“我才没相信呢!”朱槿吐了吐舌头。
谢蓁微微笑道:“好了,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是骗他的,也就不用替他担心了吧?你去找个人来,将这蛇的尸体处理了。”
“我才没有。”朱槿脸色一红,又道:“我知道了。”
她说完,将手心的“珍珠”小心地倒到了谢蓁手里,自己则叫小厮去了。
谢蓁看着自己手掌上的蛇蛋,沉沉地叹了口气。
白杨胡同这边的谢玧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抄什么《罗华典》。
是有个人在书案前埋头抄书不假,那人却不是谢玧,而是可怜的熙来。至于谢玧本人,正翘着腿躺在榻上吃着葡萄翻着账本,日子一如往常那般惬意。
云来看到这个情景,心情顿时大好,连带着对谢玧将他留给谢蓁的怨气也散去了不少。
谢玧对于他的到来倒很是意外,道:“你怎么不在六小姐身边保护,反而跑这来了?”
云来轻咳了一声,背着手,仰首挺胸,一本正经道:“回少爷的话,我今日来,正是给蓁小姐跑腿来着。”
这小子几日没挨揍,胆儿肥了啊!谢玧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道:“说来听听。”
熙来也放慢了手上写字的动作,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他这头的动静。
云来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重视过,心情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回想着谢蓁交代他的话,依葫芦画瓢道:“蓁小姐说,少爷您送给她的那只蛐蛐被蛇吃掉了,她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去抓什么蛐蛐了,也不要光顾着玩,小心耽误了学业。”
“哦。”谢玧点了点头,斜睨了他一眼,道:“说完了?”
云来被他这一眼瞧得顿时有些心虚,只暗暗吞了吞口水,道:“说完了。”
“好。”谢玧一面吃葡萄,一面漫不经心道:“那我问你,蓁小姐那里是怎么进了蛇的?”
“这……”云来讪讪道:“这我也不知道啊。总之那金环蛇不是我放进去的就是了。”
“金环蛇?”谢玧的手一顿,眼睛里射出利箭一样的冷光,“还是条毒蛇?”
云来心里打鼓,有些后悔说了这不该说的话。看少爷这脸色,八成是生气了啊……
“这条毒蛇在蓁小姐的住处逗留,你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说你不知道?”谢玧冷声道:“好在今日那条蛇不过是吃了一只蛐蛐,下一次要是再有一条蛇咬伤了蓁小姐,那你该当如何?拿你的命赔给蓁小姐吗?”。
他之所以说是再有下一条蛇,是对今日这一条金环蛇的下场毫无疑问,因为若是这条蛇现今还活着,那云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话音刚落,云来的膝盖也同时叩在了地上。
“属下该死。”他垂首惶惶道。
熙来亦搁下笔,起身跪地。
谢玧轻哼一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两个手下,冷声道:“你们两个人都起来吧,别跪着了。一个给我抄书,一个守着小姐,是辱没了你们,大材小用了。”
他越是如此说,熙来云来两个人就越是不敢放松不敢起身,这会子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云来内心里觉得熙来真挺冤枉的,平白受了他的拖累,但他现在自然也不可能对少爷替熙来说什么求情的好话,一来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二来他和熙来做了这么多年搭档,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罚一起捱不是?
熙来却半点没有埋怨云来的意思,反而将头垂地更下,低声道:“属下无能,只能抄书为少爷分忧,实在惶恐。”
云来忙跟上道:“属下能保护蓁小姐周全,半点不觉得委屈,一定竭尽所能鞠躬尽瘁。”
谢玧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罢了,起来吧!”他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这下子熙来和云来就不能不起来了,再不起来未免有和主子赌气威胁主子的意思了。
谢玧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沉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做一番大事,也都羡慕能大展拳脚的邓前辈他们,你们总有那个机会,但不是现在,来日方长,现在不过才先手走了几步棋,接下来的战局还有趣着呢!”
熙来和云来的神情都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他们对视一眼,齐声应了句“是”。
谢玧的脸色更加和缓,他微微一笑,又变成了人前那个贪玩的谢三公子。
“好嘛。”他笑道,手指一动,将一颗葡萄高高地抛在了空中,又抬头准确地张嘴接住了。他慢吞吞地咬着葡萄,慢条斯理道:“阿蓁说不要我抓蛐蛐,那我就不抓了,反正那些小傻子的银子好赚的很,不用蛐蛐,我照样能狠敲他们一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