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避开视线,环视四周。原来他们藏匿于一山洞中,洞外似大雨未歇,洞内却不见潮湿。她自寻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双目微闭,无心数着下落的雨滴。滴滴轻奏,连成曲,一曲一舞,她似乎看到那绝美的身姿,舞动乾坤——
“你可有名字?”空中突然传来他低语。
她微微张唇,声音依然嘶哑。她急忙捂住唇瓣。这声音难听至极,连自己都无法忍受,更不能吓坏了他。
“你定是烧坏了嗓音,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我暂时叫你小雨可好?毕竟是雨中拾到的你。”他似自语。她转过身,挤出个微笑,轻轻点头。
“睡吧!”他随手一挥,火光立刻熄灭。黑暗中她隐隐听到他平缓的呼吸,似柔风吹过,温暖着她的夜。
耳边突然传来金戈铁马呼啸嘶吼声,妖魔怪兽马上马下,黑成一片滚滚而来,无数铁蹄溅踏她身躯而过。她挣扎嘶叫着,踩踏之痛无止无尽……眼前血染成殇,无数残肢断臂重叠成垒。万影之中忽现一点银光,忽明忽暗,渐渐远离她的视线,最后消失在天际……而这洪水般的魔兽群,也随之而去。
世界突然如死般寂静,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惜断骨之痛使她无法动弹,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渐渐死亡——
“嘎——嘎——嘎——”随着一阵乌鸦啄食之痛,她再次清醒过来。
原来万般皆为梦,空留一身惊。她拂去额间细汗,环视四周,只见昨夜那女子依然闭目沉睡,而救她的男子早已不知去向。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件男士外套,余香为散。她缓慢起身,欲找些水润喉。也许是她弄出的轻微声响惊动不远处的受伤女子,她开始迷糊自语,似十分想清醒却又无力睁眼。
她急步走过去,喂她喝下半杯清水。那女子声音渐渐清晰,似在重复一个名字“恒天”。
恒天?这名字入耳如蜂蜇肤,她惊蛰地望着怀中女子,那面容如此熟悉。她突发奇想,如果在幻境里死去,她会不会回到现实?幻境?她狠狠赏自己几个巴掌,疼痛不减。她觉得自己该是高烧未退,连思想都跟着疯癫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她可谓度日如年。恒天没在出现,她一边要照顾病重女子,一边还得努力生存。饮水可接石壁山泉,可食物总得出去寻找。她拖着高温如火的身躯,周边到处寻食。腐烂尸臭随处可闻。之前她以为是些野生动物,也不上心。直至那日她转入后山,看到陈尸成堆,具具恶魔般丑陋,忽然想起那夜不是梦。
是他在与他们厮杀?用自己引开无数恶魔怪兽?
她忽然心生伤感,想痛哭一场。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为何来到这里?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此刻心中只惦念着他那句话,她是他拾来照顾他病人的。那女子必须活着等他回来。
那日她赶回山洞,却不见女子身影。而洞中似简单清理过,欲灭人留守的痕迹。她折叠平放的大衣也不见踪影。难道是他回来了?他带走她,却未停留片刻等自己?手中辛苦采集的野果随之滚落,她转身追出去。无其他念想,只想知道他是否受伤?如果那夜不是梦,如此多的魔兽,他独自对付可不是易事?
忽然林中串出四五个大汉,朝她猛扑而来,如饿虎扑食更如**意外发现猎物。她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裙此时更无法禁受撕扯。不过瞬间,她已毫无遮拦。耳边是罪恶的狞笑,无论如何挣扎反抗,终无法躲开那些肮脏带着粗茧的手在自己肌肤上游走……
“轻羽,别怕,那不是你的记忆!”耳边有声轻轻拂过。
不是我的记忆?难道是她的经历?
她脑中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天池宴客,池底长舞,还有那些囚禁着众仙子幻境……她猛然睁开双眼,试图让自己相信眼前一切乃魔幻之术。可那几个眼流残血,口溅唾沫的大汉分明是活生生的野兽,即使不是她的记忆,羞耻和侮辱也是深同亲受。
她根本无法逃避,身体如此虚弱,最后连哭泣的力气都不剩,只能仍由他们施虐……
突然耳边传来几声恐惧的惨叫,似有温热流体溅落。她本能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些大汉狰狞变形的面容,痛苦不堪地曲扭着,而他们胸前生生插着尖利之物,从背心而入横穿过躯体。那些温热流体正是他们喷出的血腥。
她吓得大气不敢喘,看着这些躯体随着利物拔地而起,甩入空林,而后她看到一只巨大兽蚁,正吞吐着分叉的舌头凝视着她。这远古巨蚁兽通身黝黑,全是坚硬甲壳。眼大如牛,双目泛着青光顶在坚硬甲壳头上。身体极瘦,如根枯枝,却拖着庞大后月复。四只巨腿如百年古树稳稳盘于泥地,另两只前腿带着尖头钳甲,悬于空中。刚才就是这两只硬壳钳刺穿大汉躯体,再抛入死谷。
她之前定是惊吓过度,居然没有发现如此一个庞然大物靠近。
“轰!轰!轰!”几声巨响,大地剧烈震动,似某种巨兽踏土而来。巨蚁兽猛然转身,巨尾横扫上空,遮天古树的碎叶如暴雨而下,瞬间把她严严实实地掩盖。它似乎在保护她?接着地动山摇,即使深埋枯叶间,她依然可感到惊天动地之势。那该是一场多么惨烈的远古野兽之战?可惜此时的她早已透支,最后一口气似未呼出,就已不省世事。
浮世苍生,千世辗转只换得百世悠闲。九重天那品茗对棋神花飘香的日子可还会回来?那天极冰雕九天流光的温情可还会重现?就连那持子之手看罢云海的画卷也曾如此美丽……
这远古的幻境,她还要走多远?而那女子的到底有多深?
她不曾奢望自己还会醒来,可意识竟奇迹般地慢慢复苏。当她睁开双眼却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见周围一切,只知自己无法动弹,似被困于某种粘液之中。耳边不断传来“嘶嘶”声,似灵蛇移动。她本能地产生一种惧怕,毛骨悚然。
若是死于梦中,无痛无痒也就罢了。可此时自己偏偏清醒着,要死于莫名的黑暗中,心底能不透寒?
“快!这边!”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低语,接着空中闪现点点火光。至少是同类。她呀呀发出几声,依然无法成语。可这求救的信号算成功送出,看着火光一点点向她靠近,她有种绝望后的重生感。
“是个——”
最先出现在她面前是个年轻男子,不过二十五,样貌普通却显面善,不像是和丛林遇到的那些大汉一伙。她算是松下口气。那男子看到她衣不遮体,反而羞不敢视,随即熄灭手中火光。
“阿诺!怎么了?”另一个声音不远处传来。
“没事!你先进去,我马上来。”那个被唤作阿诺的男子急忙应答,同时伸手过来欲带她出粘液。他虽看着普通,可这手力不可想象。那些坚韧的黏体在他手里脆不可挡,如破蜘蛛网。他轻而易举把她拉出困境,随后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阿诺重新点燃手中火炬,怕是之前的尴尬依然留存,他不敢回视她,只简单交代道:“姑娘拿着火把,紧跟我身后。”
她听话地接过火把,小心跟在他身后。火光映照范围不大,她隐约知道他们是在一个深洞穴里,四周全是滴水山石,时不时还会看到野兽人类的枯骨。虽心中惊慌,却不敢表现出来。不久,他们赶上之前的身影。
“阿弟,今日咱们见好就收,早点回去。”他小声道,并暗示身后跟着个新人。阿弟只看她一眼,已猜到几分,也就点头不再多问。
“那个——快!”阿弟突然往前冲去,阿诺急步跟上。她虽体力不支,却也忍不住好奇,跟着过去看个究竟。
只见角落里粘液密布,环着一巨大圆形光滑之物,是兽类的巨蛋。里面隐现黑影蠕动,蛋壳开始破裂。他们不知何时已刀刃在握,帮着破壳。接着她看到一只和人类婴儿般大小的巨蚁兽。只见它紧闭双眼,身体透明无色,许是保护的硬壳还未成型,看似柔弱无骨。阿弟急忙抱起幼兽,放入早已准备好的袋子。
“今日一只够了,回去吧!”阿诺马上道。
“巨蚁兽今日大战翼龙,折断两只腿,不再是我们的对手。”阿弟忍不住望了望她,似还想说什么却及时打住。
“我们有的是时间。”阿诺不由分说转身离去。
她自知是自己原因,带着奄奄一息的女子,委实不好在这古林里逗留。她歉疚地回望阿弟一眼,随之离去。阿弟虽有不悦,却也不敢独自停留古洞之中。这远古丛林,结伴是最好的存活方式。
不料一出深洞,一阵疾风扑面,只见一只巨蚁兽朝他们奔来,与之前那只不同,这只带白色甲壳。此时她才发现,这巨蚁兽虽然庞大,腿粗如百年树桩,却可依靠腿尖的无数粗毛,不沾泥地毫无声息地行跑。难怪之前那些大汉毫无意识这些巨兽靠近。大汉死不足惜,可那死法确实胆战心惊。想到这,她心底依然后怕,禁不住抓住衣领,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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