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本就是妖魔聚集之地。相传在最南端坐落着几座小城,本是名不见经传,因当地土豪联手划地为王,也震撼过当时的皇族。天子曾遣不少官员前来谈和,这来来去去折腾几年,终未得结果。后这南蛮之王倒是越做越大,建起宫殿腾出后宫,也就是后来的南王宫。一套套赏罚制度随之而出,倒也真像那么个王。
据说后来南王得妖魔相助,北上入侵京城。若不是神族出面,当今皇族早就易主。神族逼暴民返南,遂而划界成池,也就是后来的无名之城!城中妖魔不可跃出神界半步,才平定这天下大乱。
这城池已受封五千年之久。她这一梦,该是回到几千年前……那时的他,入世不过短暂数年,本该是无忧无虑之龄,却不得天怜。
那日,他们送来十几个小孩陪他练剑。她感到他内心的挣扎,无助!他不想伤这些孩童,一直不肯出剑。谁知他们如着魔般冲向他,撕咬啃食着他的身体。求生的本能逼魔剑成形,拖着他幼小的身体血拼。十几个小孩顿时化为血水残肢,无一生还。他首次尝到血的味道,苦涩粘稠却终生不忘!而他的剑也第一次尝到魂魄。从此他们一发不可收拾。
魔剑嗜血追魂!
对手越来越大,脚下尸体亦越来越多。当他毫不费力嗜杀无数大汉时,他们把他放入古林。为了求生,他只能不停地杀!那是个弱肉强食,生死擦边的世界。死灵喂饱他的魔剑成就他的强大亦凝固冷血魔性!
三年后,他们找到他时,他已忘记自己曾是个人,或者曾经有过人的习性。他吃的是生肉,赤身**古林里穿梭,从未感到过羞耻。
“穿上它们!从今你必须吃下这些熟食。”
那是南王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他如父亲一样直盯着他,直到他把盘里熟食吃尽。那是他们饿他两个月之后。那女人,只在一旁浅笑,笑得他心寒。
入夜,那女人突然和他说:“明日他要带你去狩猎,只能你回来!”
她在下暗杀令?他面不动色,心底却震颤!
“他,可是我父亲?”
许多记忆几乎忘尽,只记得南王派来教他读书写字的人,曾说过每个孩子都有父亲。
“他不是你父亲!”那女人冷笑着。
“他对我不坏!”他争辩道。
她一巴掌打到他脸上,狠狠道:“我让你看看,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那女人转身,旧忆画面凌空而现!
……
“女乃女乃的!那女人藏哪里了?老子还没有玩够呢!”只见三四个士兵在尸体里四处搜索,其中一个愤愤不平嚷道,另几个随后发出几声yin笑。
鸦食腐,蛆藏骨!暗流固,剑无主!又是一个战后,千具尸骨遗落荒野之惨景。
“这帮暴民真是异想天开!”另个应声,“不过,嘿嘿!这战场,老子就是天下。”
“别找了!咱们再去村里弄几个!”
接着,传来一阵龌龊笑语,随着他们身影离去而消散。良久,一衣衫不整的女子才从一堆溃烂的尸体里缓慢爬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早已看不到任何表情。
“五百年——哈哈哈——”
那女子突然仰头长笑,尔后双手轻抚自己小月复,喃喃自语道,“孩子,别怕!你就要见这天日了。”
随后她附身四处嗅着气味,翻爬几具尸首后,找到一些尚未完全腐烂的肉,硬生生扒下几块放入嘴里,咀嚼几下直接咽下月复中。这五百年,她亲身体验到,为了生存,人可以活得低贱到何种程度。而此刻,她终于可以不再是人,而是妖。
无彦被打下神界那日,她受神恶咒:受孕三月,保持凡人之躯五百年!他们就是要她,带着月复中胎儿,死在乱世!神不杀她,亦可因神而死!可她却奇迹般地活下来!
那时的南王五十出头,保养甚是到位,看着也不过四十左右。虽已过年轻俊朗之龄,但肤色红润笑谈可亲,魅力不输,甚至更胜那些小生。他遇见她,当然不是巧合。凡人之身时,衣衫褴褛,满身污垢的模样,到哪里都只有给唾弃而不会被怜惜。
可如今,她天生妖魅摄魂无声,试问这天下,哪个凡人可挡?她只在他出行的路上故意跌倒,而他只看她一眼,早已魂归裙下做鬼也风流。
“你,可有名字?”他亲自下轿,扶起她时急切问。
“名字?”她迟疑片刻,笑答,“就叫我羽姬吧。”
她诧异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他带她回府,好生梳洗打扮一番。当一个活月兑月兑的仙子带着妖魅之力出现在他面前时,这天下早已毫无价值,后宫俗妃们也统统抛之脑后。
日夜美人入怀,南王只叹人生苦短。她是如鱼得水,能超控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惬意。五百年人间苦难,如今她倒是得到补偿。他宠她,即使她心情不好时,想杀几个人玩玩,他也随她。然他后宫那十个俗妃也不是好惹之色。
那场家庭歌宴,偏巧冒出个中医,非要替她拿脉报平安。
“南王,恕在下直言,羽妃入殿前早怀有三月身孕。且她妖气沉重,不是……”话未完,中医已倒在血泊之中,拿剑的正是南王。
“今日你们可有听到什么?”他冷眼横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佳人。她们吓得煞白,哆嗦着不敢多言半字。
她冷笑几声,得意离席。
“我可留你这孩子,但你要为我办件事。”那夜,他找到她。
“要我如何?”
“帮我打天下!用你的狐媚之计。”他冷笑着。
权与色之间,永远没有情意只有交易。
她迷惑的男人,效忠于他,更效忠于她。却不料在她生产之际,妖术暂失。十几个俗妃对她拳打脚踢,然后让人把血淋林的她拖到深山掩埋。而那个男人,聪明的不知躲在何方。
如果这世界有一百种痛苦,她怕是尝过一百零一种。
窒息而后生!
深泥里,她剧痛中惊醒,超常的求生意识让她从泥土里爬出。当时她并不知是姜黎暗中帮她一把,不然她早死在泥地深处,而这世间不会有无名。当她重见天日那刻,肚里的孩子也呱呱落地。
和普通婴儿没有区别,只是那双黑眼眸里居然透着淡蓝,那是神族的象征。尽管那道蓝瞬间即逝,似被深深隐藏。
“聪明的孩子,懂得隐藏本性!”她笑了,那是五百年来透出的第一抹微笑。
她在他额间印下一吻,封住孩子的灵力,并施个小小的迷惑咒,放到一大户凡人家的门口。由于迷惑咒的缘故,大凡见到这婴儿的人,都会爱如自己的性命。
之后三年,她毫无顾忌施展自己魅力,把南王完全掌控于手,而他那所谓后宫的十几个俗妃,非死即疯。她的妖气引来同类的注意。表面是南王策划那几场暴乱,实则是她背后操控。
她知神族派战神无彦,于是她把屠杀变得更疯狂。可无论她多么残忍,自始自终,她都没有见到无彦的影子……
妖魔溃,城池封。
无彦以一把万灵剑为引,划地为城,神界封,从此百万妖魔不可踏出城池半步。而凡人却一如既往,可自由出入,于他们而言,封城前后毫无感觉。
后来她才知,无彦一直在她入睡后出现,而她一直不能从梦中醒来……
“你若想活,必须最强!”她望着六岁的他,厉声道,“杀了他!这个城池,本该是你的!”
狩猎那日天降暴雨,山洪发,天地裂,一切似乎早在那女人的算计里。狩猎队伍走散,最后只剩南王和他。南王突然拽他上自己的马,他下意识地反抗,用那女人给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南王惊讶之余,突然狂笑,策马急驰。而后他看到,路在他们身后分分倒塌,而他的坐骑,那匹黑马在凄厉长啸中随着山洪跌入深崖。
“带着我的人头回去,不然那女人不会相信!”
他撑到安全地段,终于倒下!这是他死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
那年他六岁,提着南王的人头,在那个女人不可抗拒的权威下,坐上统治者宝座。那以后,每每遇到风雨之夜,他总是无法入眠,疯痴入狂,杀戮无性。
一直梦中看客的轻羽,似听到南王死前心底的狂喊:“羽姬,你要我死,我便要你儿子痛过一生!”
风雨夜,他如兽疯狂,千年隐痛,原是那男人临死前种下的魔咒!
“你是不是很想忘记那段记忆?”
她读懂他心里的痛。如果杀戮前没有那场风雨,你可会好过一点?她修补这段记忆,在他的梦里。
弑父夺位不可更改,至少她可做道蓝天,减少他的不安。
那日没有山洪没有暴雨,只有蓝天和白云。南王不曾伸手拉他上马,不曾关爱过他……对于一个深深仇恨的敌人,杀夺怕是来得更干脆点!如果觉得是天经地义,便不会有不安。如果过往不再重现,一切终将随时间流逝而被遗忘。
从此你的梦里,对南王不会再有遗憾。所有真实记忆,百年千年后,当无物所思,无梦相扰,自会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