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猛然站起,长披风帽沿下的黑洞露出两道白光,俯视神祭场上的无名。
他仰视着黑袍,脸上筑起一道冰颜,凝固着千年不变的嘲讽。黑袍突然挥起右手,无名手中魔剑跟着“铮铮!”作响抖动,似饥渴无比。他脸色骤变,回头望着不远处满身焦孔的轻羽。
轻羽凝望着他因痛苦而蜕变的冷颜,而后转向高台上的黑袍,只见他十指空中浮动,闪着深蓝魔光。原来,无名心中的魔剑此刻受控于黑袍。上万妖魔鸦雀无声。这是权力的较量,征服与被征服的游戏!他们如饥似渴地等待着最强者出现!
“哈哈。尝过她的血,却不收她的魂,你这魔剑怎可练就天下第一!”魅珞起身高喊。狂风怒沙吹散她的长发,娇艳的面容毫不掩饰极度的兴奋和激情。
等待着!大家都在痴狂地等待着……如同祭祀那日,或者更为遥W@远……这城池的生活,千年如此!有她无她,他们一直如此疯狂?!无法获得自由,只能在死亡的搏斗中寻找生存的乐趣?
望着他一步步逼近自己,轻羽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暖意。可曾怕过死亡?如果为成就他的天下第一!死亡又何尝不可?
他突然加快脚步,飞驰而来。长剑划过地面坚韧石块,闪着火花带着刺耳尖锐声响。然,他和她却是擦肩而过,接着神祭场边传来无尽厮杀嚎叫!他翻黑的脸和闪着蓝焰的双眼,告诉她此时他为魔。无法控制的魔剑,需要魂魄祭奠。而他唯一可控的,便是在杀戮中忽略她的存在!
当时她并不知,魔剑嗜血必然噬魂,不然,此剑将不能忠于主人。而他,一直固执地让她活着!
“走!”耳边一声厉喝,戴着斗笠帽的身影闪至她跟前,带她飞速离开祭祀场。
“姜,姜黎!”良久,她才从那场惊恐中苏醒,叫出他的名字。
此时他们已回到无正宫石门前。
“连无正宫都敢闯入,果真不能小看。”姜黎只顾抬头望着石宫自语。
“他们是谁?”她禁不住问。
“哦。他们,你不认识。”他忽悠一句。
“姜,姜兄弟,能否帮我一个忙?”
她想眼前这位少年多次救她,自然是友非敌,而且功夫不错,若能得他相助找师父,怕是——
“你那忙我帮不上,想活着出城,就老实呆这里面。”他直接拒绝,而后把她推入石宫,即刻飞身离去。
悻悻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她长叹一声:不出这无正宫,不也差点死在祭祀场?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平静,无正宫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守卫人数也剧增,婢女们得令不得私自出宫。她们感知有事发生,却不知何事。城池天气急剧降温,霜花夜成,白昼亦阴暗无光,冷风肆虐。无正宫升起炉火,她们各领到几件粉色小棉袄。而他们的王——无名,依然不见回宫。
不知那日祭祀场的屠杀,他可有受伤?围观的妖魔看似无地位,却也个个彪悍,不是好惹之物。这些问题一直缠绕着,她一连几日都无法熟睡,总是在火光血色和厮杀声中惊醒。日子过得恍惚而困倦。
“寒雪姐姐,可知为何增添如此多侍卫?”那日,她终于忍不住打探,心底无非是想知他的近况。
“还不是上次魅后的侍卫假令夜闯。魅后圣苋宫的随从未得特令,是不许入王的无正宫!”寒雪望着她,无需细解。当时带走的是她,期间细节当比她们更清楚。
她也细想过这前因后果。未能救下菱兰当是任务失败,雇主要杀她解恨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至今她都未知雇主是谁?可谓她明他们在暗。那场神祭确实是他们的王救下她,期间乱些规矩。魅后若要追查,她当是躲不过。而上次那丹红之毒,这城池里盼他们的王死去的,怕也不少。只是,她到现在都给蒙在鼓里。这些妖魔人事本该和她毫无关联,如今自己却无法月兑身。
“王,为何要与巨兽搏斗?”
在她心里,他该是那个永远登高俯视的看客,为何那夜他却成他们的娱乐品?
“我也是听祖辈们说,无名之城,向来都是强者为王。身为王者,必须接受任何一种挑战。上次那只双头鳞龙,乃鳞龙之首,据说是上善大人送来的挑战魔兽。王若不接,上大人可另立门户,不再屈从于王的命令。”
听得悬乎,她心里“咯噔”直跳。千年来,他不知接受过多少挑战,又多少次死中求生?
“姐姐可知王现在如何?”她问得急切。
“应该还活着,不然这城池早就大乱,更不会有侍卫坚守无正宫。”寒雪说得在理。
该是活着,可要活得多痛苦?可否还有恶梦缠身?
那晚,带着诸多疑问,她躺在床上无法入眠。忽闻淡淡清香,似夜来香的味道。一连几日的失眠早让她精疲力竭,这阵清香悠然宜人,似吹淡心中思绪。迷糊中她渐渐沉睡,入梦颇深。
不知何时,耳边似有师父温和地叫唤:“羽儿……羽儿……”
她猛然起身,奔向窗口眺望。不远处那白衣飘然的身影,不正是师父无彦?
“师父!”
她喜出望外,连蹦带跳急速追出。此时眼里除了那飘然的白影,再无其他。师父微笑转身,一直飘走在她身前不远处,似伸手可触模,却又差那几分的距离。
“师父,等等我。”她边喊边追随身影,不知不觉再次步入神祭场。
偌大的广场只有她和眼前的白衣身影,以及高立一侧师父和三大祭司的石像。寒风低吼,落雪无声。她忽然觉得奇冷无比,似心头凝霜。
“姐姐,姐姐。”
空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唤,二三十个白衣身影从石像后冒出,朝她奔来。她们约莫三到十岁不等,皆为女孩童。个个面色清丽,可爱至极。
“司女?”她脑中无端冒出这个名字。
“姐姐,本该天火焚烧,无痛无痒,为何我是鞭刑?”一沉冷低声惊惧袭来。
她吓得猛抬头,只见菱兰飘然而下。还是那身白浣纱长裙,黑发散乱,面部却净如百合,雅如兰花。未受摧残前的她们,如此圣洁。这天地要轮转至何时,这些弱小的生灵才得以解月兑?
她心悲凉,同时痛扇自己几个耳光!欲清醒过来。记得菱兰的魂魄藏于噬魂剑中,不可能再出现。此时所见所闻定是梦境!可无论她如何自虐,菱兰依然漂浮在眼前,几个孩童已抱住她双腿。女童们皆有体温,是活生生的人。
这难道不是梦?
“姐姐,为何我死了,你却还好好活着?”菱兰阴深重复着。
“为何你却还活着?”周边孩童跟着嚷道,如唱诗般。
“师父!”她无助地寻找之前的身影,却已消失无踪。
“为何你却活着?”
“活着?!”
……
女童们突然“刷刷!”从怀中掏出短匕首,朝她猛扑过来。第一刀划过手臂,鲜血涌出,痛入心口,再次证明这不是梦!接着是第二,第三刀……刀刀入骨!
“轻羽,你要活着!”
耳边传来师父叮嘱,一遍又一遍,似催眠曲般悄然锁住脑海。必须活着!是种命令!她陷入极度痴狂,夺过一孩童手中利刃,拼命反击。看着她们接个倒下,她抑制不住痴笑!
“姐姐!”最后三岁女童倒下时凄怨的呼喊,似根强针扎入她心脏,所有疯狂顷刻停歇!
童尸散乱,血染白裙,而她们手上并无任何利器。唯一一把匕首紧握她手,正滴着浓稠红液。
“怎会这样?!”她惊恐地甩月兑手中匕首,陷入更痛苦的疯狂。
“醒醒!醒醒!你们醒醒!”她扑到那些幼小者身上,拼命摇晃,竭力嘶喊!
是梦吗?为何无法苏醒?她们为何如此真实?
“拉开她!”忽闻一女子大吼,几欲撕破耳膜。
她本能地望向那女子,是魅后。她记得那张娇艳的容颜,绝好的身姿藏于黑丝长裙,月光映忖下如朵黑玫瑰!紧接着两名侍卫冲上来把她带离尸体堆。
“是我杀了她们?”她盯着眼前这位艳丽女子,茫然无助,似乎想从她口里得个答案。
“不是你,还有谁?”魅后冷冷应道。
她朦胧再次环视周围,除了魅后带来的几十个侍卫婢女,就剩她和那些尸体。记得追师父的白影来到神祭场,而后看到菱兰。可尸体群里并没有菱兰,只有几十个三到十岁的孩童。
“不,不是我。”她失声大叫。
皆为孩童,她不可能下得手。可不是她,还能是谁?
“屠杀二十多名司女,早该碎尸!”
魅后正欲挥手下赐死令,浓厚夜色里传来一声低吼:
“她们迟早要死于非命,何必大惊小怪。”
“王!”众人呼喊着齐齐下跪。遥立高台上,身披银色月光的矫健身姿,正是无名。
“她的恶行可是众人目睹——”
“是吗?”。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破土而来,未见长剑出手,魅后的随从全部倒下,哼都未能哼声。
魅后身形剧烈晃动,几欲瘫软。额间冒出汗粒,她撑得辛苦亦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