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三小姐带人朝咱们院儿过来了。”李嬷嬷快步进门,看样子是来得匆忙,手中的针线活儿都来不及放下便赶来了。
孙氏一手枕着绣墨色金线蟒的引枕,一手持着账簿细细端详,听了李嬷嬷的话不耐地抬起头,言道:“她要来便来,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不成,倒是你一贯稳重,怎的今儿个如此慌张?”
闻言,李嬷嬷老脸一垮,急声道:“我的夫人啊,你可知道三小姐这是带着王管家来咱们院儿里夺你的权来了!”
“你说什么?”孙氏的声音陡然拔了个高儿,难以置信地问道。
李嬷嬷也被惊得够呛,恨声道:“奴婢跟着夫人这么些年,难道还会诓骗您不成,方才秋菊经过侯爷书房间三小姐的丫头青莲在外头站着,便悄悄儿地蹲在墙根儿下听了个粗略,闻说三小姐向侯爷讨府库钥匙,侯爷竟是应下了,这赶忙儿回来给奴婢通了信儿。”
孙氏听得真切,一张美人面顿时黑了个彻底,咬牙切齿,言道:“我悉心掌家十年,老爷他怎么会应下那个小贱人……”
“夫人啊”,李嬷嬷打断孙氏的话,忧心道:“眼下可不是思量这些个问题的时候,那三小姐眼看着就进院儿了,您倒是快想想法子。”
瞧着李嬷嬷火烧眉毛似的样子,孙氏也急了,可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只片刻,孙氏一拍大腿,沉声道:“嬷嬷,你速速去请张大夫来,我今儿个头疼的很,谁都不见!”
“诶!奴婢这就去!”说罢,脚底生风似的奔了出去。
刚行至院门口,正巧与景盛芜一行人来了个碰头,李嬷嬷眼底厉色一闪,脚步不停地朝景盛芜冲撞了过去。
“哎呦!”只见景盛芜衣冠整齐地站在原地,倒是李嬷嬷跌了个狗啃泥,止不住地痛呼道。
景盛芜面色一变,狐疑地瞧向落后她一步的王管家,方才旁人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李嬷嬷朝着景盛芜那恶狠狠的一撞上,却没人注意李嬷嬷方要贴到景盛芜的裙角,一只脚便重重地落在了李嬷嬷的脚踝上,踹得她身子一歪跌了个脸朝地。
景盛芜瞧得真切,那藏蓝色的一角除了王管家再没有旁人。
王管家却不看景盛芜递过来的眼神,只是垂首立于她身后。
眼下人多眼杂,景盛芜敛起眸中异色,正了正神色,道:“李嬷嬷这火急火燎地是干什么去啊,竟连我这大活人都看不见直直的往上撞,若不是我知李嬷嬷贯是个软心肠的,还以为嬷嬷是蓄意中伤呢。”
李嬷嬷到底年岁大些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脚踝吃痛连带着起身都有些费力,景盛芜看着那肥硕的身子在自个儿眼皮底下扭动,嫌恶道:“青莲,还不快扶李嬷嬷起来,没瞧见嬷嬷身子沉么!”
青莲看得解气,正捂着嘴偷笑,闻言,两步上前双臂一使劲儿就将李嬷嬷拽了起来。
李嬷嬷堪堪支住身子,沉着脸道:“奴婢年岁大了,老眼昏花冲撞了三小姐,望三小姐莫怪。”
景盛芜浅笑,道:“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以后行事多些稳重,我看嬷嬷这匆匆忙忙地是要往哪儿去啊。”
闻言,李嬷嬷一张老脸顿时苦了下来,戚戚然地回道:“三小姐有所不知,夫人自今儿个一早身子就不爽,可碍着御王爷的面子还是强撑着,这不,御王爷和侧妃娘娘一走就垮了,现下头疼的厉害,奴婢这是要去请张大夫来给看看呢。”
“那倒巧了,我有事与夫人相商,正好去瞧瞧夫人。”
李嬷嬷急声道:“这怕是不妥,夫人的身子需精心修养因而下了逐客令,这几日不见客,三小姐来得不凑巧,怕是要教您白走一趟了。”
话音方落,景盛芜面色一沉,缓声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嬷嬷这是拿我当外人了?夫人虽说是父亲的续弦,可按名分也实实在在是我的继母,夫人身子不爽,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的,再者说了,夫人也该是明白出嫁从夫的道理,说到底咱们这侯府是姓景不是姓孙,嬷嬷若一味地将我当作外客,父亲听了怕是会不高兴,嬷嬷认为我说的在理?”
“这……”早便知道了景盛芜的厉害,李嬷嬷一时间不知拿什么话儿去回,生怕再被景盛芜逮了错处去。
瞧李嬷嬷支支吾吾的样子,景盛芜脸上有了笑意,言道:“李嬷嬷跟在夫人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些年,必是随了夫人的,想来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嬷嬷这便快些去请张大夫过府吧,我先去看夫人。”
李嬷嬷心里发苦,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咋了自个儿的脚,眼下三小姐得了借口将她支开,夫人那边儿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得了……
“嬷嬷再不去夫人的身子怕是拖不得了。”景盛芜神色清冷,警告似的开口。
李嬷嬷回了神儿,再不敢怠慢,忙快步跑了出去,现下她可得快去快回,夫人那头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孙氏一颗心七上八下,李嬷嬷出去好一会子了怎的还不回来。
正想着,便听外间儿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孙氏一喜,忙言道:“回来了?可是将那景盛芜打发……”
“盛芜竟不知夫人私下里竟如此挂念于我。”瞧见青莲双手高高举着帘栊,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立于她身后的女子,孙氏惊得生生住了口。
景盛芜并着青莲,王管家和几个丫鬟嬷嬷行进屋内。
青莲小步上前办起一个绣样儿精巧的秀墩儿放到靠近罗汉床左侧一边,又往里推挪了些离孙氏靠得更近些,这才罢手,回身扶着景盛芜坐了下去。
孙氏被青莲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沉声训斥道:“你当我这儿是你东院儿的暖阁任你一个小小婢子撒野?”
瞄了眼身侧的景盛芜,青莲耳朵胆子大了起来,不甘示弱道:“夫人身子弱,小姐想与夫人说说话儿,奴婢担心夫人声音太小了小姐听不见这才放得近了些。”
语毕,上下打量了孙氏一遍,小声咕哝道:“早知道夫人生龙活虎的我哪会多此一举,都是那李嬷嬷胡说八道诓骗于我。”
景盛芜闻言,眸底闪过一抹笑意,青莲这丫头也是有股子机灵劲儿的,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屋里的人听见,她这么一说孙氏倒是不能明面上抓着不放了。
果不其然,听了青莲的话孙氏面色一变,尖细的嗓子生生挤出两声咳嗽。
景盛芜也不拆穿,浅笑道:“原本盛芜今儿个来西院儿对夫人还是存了几分内疚的,眼下见夫人这病弱的样子倒是心安不少。”
孙氏听得云里雾里,景盛芜继续说道:“夫人有所不知,盛芜先前遭了大难,父亲对盛芜怜惜,这本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是……”
瞧了眼面色渐渐黑了下来的孙氏,景盛芜缓声道:“只是,父亲竟要将这掌家之权交给盛芜,还说我本就是侯府的嫡长女,执掌后宅于情于理都是说得通的,盛芜几番推却,奈何父亲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