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韩程程立刻松了手，小护士转身刚走，他就一脚踹倒了身旁的垃圾桶，引来了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
……
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当顾妤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韩程程已经赶了回来。
谭之薇一脸错愕的盯着顾妤，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厉绍憬远远的站在韩程程的身后，脸色苍白，披在身上的外套，掩盖住他衣服上的血渍，视线从未离开过顾妤溲。
谭之薇上前一步，握住了顾妤的手。
顾妤轻轻的在谭之薇的手臂上捏了捏，说道：“放心，我没事……”
谭之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的点了点头恧。
顾妤从厉绍憬身旁走过，甚至连多一眼都没想看他。
她的手腕被厉绍憬攥住，厉绍憬气息微弱：“我们谈谈……”
顾妤侧过头来，盯着那张曾让她紧张过，畏惧过，甚至痴迷的不能自拔的脸，冷漠的对他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厉绍憬攥着她的手势抖了抖，许久之后，目光放在了顾妤的小月复上：“告诉我，孩子怎么样了？”
顾妤笑的一脸讽刺，盯着厉绍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什么孩子？不过是一滩血水而已……”
厉绍憬的手突然松了松，要不是身后有护士扶着，许有可能随时栽在地上。
看到厉绍憬脸上的青白，顾妤的心里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倒疼的厉害。
再不看厉绍憬的眼睛，顾妤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冷淡说道：“厉绍憬，你会有报应的……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选你……”
说完，她径直的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厉绍憬没有阻拦顾妤的离去，一个人怔怔的看着手术室上绿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非医护人员禁止入内”。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顾妤说的很对，报应不是已经来了么。
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
在回去的路上，韩程程将车开的很慢。
从医院里出来，谭之薇就一直盯着顾妤，憋在心里的话直到这一刻才能问出来。
“顾妤，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难道，你真的想把他生下来？”谭之薇看着顾妤的小月复说道。
韩程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脚刹车踩住。
突然的惯性，让顾妤的身体前倾，谭之薇用身体将顾妤护住，对着韩程程发火道：“程程，你搞什么？你这样会伤到顾妤。”
韩程程一脸白的转过头，看向顾妤，问道：“怎么回事？”
顾妤从谭之薇怀里起身，抬头看了韩程程一眼，平静说道：“孩子我没有打掉……”
“靠！”韩程程忍不住爆粗口道：“你疯了？！你现在不拿掉，以后被你外公知道，他能活活打死你，你信不信？”
顾妤的小脸白了白。
谭之薇的眉头拧的很紧：“先别说这些了，想着怎么瞒着他老人家才是正经的。“
顾妤跟着点头。
……
薛宅，出来给顾妤开门的是薛亚峰。
薛亚峰在看到顾妤被韩程程和谭之薇送回来的那一刻，愣了愣。
转而对着韩程程说道：“走，出去陪薛舅舅抽颗烟。”
韩程程点头应了，回头担心的看了顾妤一眼，转身跟着薛亚峰往外走去。
薛老心情似乎不错，看着顾妤和谭之薇进来，忙招呼两人去沙发里坐。
谭之薇心虚，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被丁婶送出门前，她还忍不住回过头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低声对丁婶说道：“丁婶，那我先走了。“
丁婶目送谭之薇出门，转头乐呵呵说道：“这谭小姐照比几个月前可沉稳多了。”
这句话听在顾妤的耳朵里，别有深意。
是啊，要不是经历过什么，一个人怎会瞬间就沉淀下来呢？
薛老高兴的看着顾妤，笑吟吟的问：“告诉外公，都和韩叙去哪玩了？”
顾妤愣了愣，抬起头，面色依旧忍不住有些发白。
薛老以为顾妤是难为情了，笑着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年轻在一起的那些事，不听也罢，总之小叙这个孩子我信得过，做事有分寸。“
顾妤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坐了片刻后，起身道：“外公，我累了，想上去睡一会儿。“
薛老忙拦住顾妤：“不急，我还有件事还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顾妤又重新坐回沙发里问道。
薛老看了顾妤一眼，稳声说道：“我和你舅舅已经商量过了，觉得国外的教育，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都好于国内，我们是希望你能继续出国完成学业。当然，考虑到将来你可能要接管顾氏，如果不想再继续学建筑学，转去金融专业，你舅舅也会想办法……”
顾妤静静的注视薛老那张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严肃的脸，片刻后，她平静的说道：“好。”
许是顾妤答应的太痛快了，薛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妤从沙发上起身，说道：“那我先上楼了。”
“……”
见顾妤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楼的尽头里，薛老拿起电话打给了韩叙。
对电话里的韩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出国的事，小妤竟然真的答应了……”
电话里传来了韩叙沉稳的笑声：“薛老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妤的。”
————
厉绍憬的病房里，蔺君茹显然是气坏了。
曲静涵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一直低垂着。
老太太心疼的看着病床上的厉绍憬，说道：“我们老二是欠她什么了？因为她出了车祸还不够，现在又被气的伤口都裂开了，就算她年纪小，也没她这么折腾人的！”
厉绍憬闻言，转头朝着一旁的曲静涵看过去。
不用想，事情的原委，一定是曲静涵告诉给老太太了。
曲静涵根本不敢迎接厉绍憬的目光，白着脸，低着头，大气也不吭一声。
许幑茵走过来，劝慰道：“妈，医生也说了，绍憬并无危险，您还是别生气了，您血压高，要当心身体。”
蔺君茹看了许幑茵一眼，没说什么。
……
老太太离开了，病房里也安静了下来。
曲静涵抬起头看了厉绍憬一眼，这才发现，厉绍憬的视线一直都在她身上。
对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曲静涵不能说没有责任。
见厉绍憬的目光中带着少有的冷淡，曲静涵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她走到病床前，对着厉绍憬说道：“对不起，绍憬。”
厉绍憬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曲静涵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我没到顾妤的性子会这么拧，竟然会狠心打掉了你们的孩子，这都要怪我……”
厉绍憬一脸的疲惫：“该来的总要来，怪你什么？”
说罢，厉绍憬背对着曲静涵躺在了病床上，不等曲静涵再开口，厉绍憬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曲静涵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在厉绍憬的身后站了片刻后，最终，也只得转身离去。
雨过天晴的夜里，漫天的繁星。
厉绍憬透过窗子，回忆停留在早春葡萄地前，和顾妤挽手走在桃花树下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她笑的像个孩子，纯真，雀跃，不顾一切，又执着的要和他在一起。
厉绍憬的嘴角也随着记忆中的画面渐渐弯起。
只可惜，短短几个月，竟然已经时过境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没有爱慕，更没有了温度……
……
同样的夜色里，顾妤爬到阁楼上，一个人坐在上面发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月复，从不敢想，如果今天她没有阻止医生，这条小生命是不是就已经被舍弃了。
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她还清晰的记得做彩超时，她曾听到过的那个有力却快速的心跳声，医生对她说，这个孩子很健康。
顾妤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她不忍心……
对于一个20岁的女孩来说，她也许不懂生命的真正意义。
但对于一个渴望家庭温暖的孩子来说，她害怕被所有人遗弃。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可顾妤并没有回过头去。
薛亚峰月兑去一身军装，穿着一抹松枝绿的衬衫，盘腿坐在了顾妤的身边。
年纪相差30几岁的舅侄俩，相互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薛亚峰也抬头朝着顾妤视线落定的方向看去。
许久以后，他才开口道：“真的想好了？”
顾妤点了点头：“想好了。”
薛亚峰一声轻叹：“事情终于又回到了原点，可这中间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顾妤转头看着自己的舅舅，她并没有把孩子留下来的事情告诉给薛亚峰。
薛亚峰是在为那个小生命惋惜。
“我已经联系了国外的朋友，下个月中旬你就可以去办理入学手续了。”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走吧，走了也好，你还年轻，一切都能从头再来。”
闻言，顾妤笑了，笑的一脸黯然。
薛亚峰在她的肩头上轻轻的拍了拍：“放心去吧，我和你舅妈已经商量好了，会搬回来和你外公一起生活，你舅妈已经辞了国外的职务。”
顾妤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舅舅，脸色难得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来：“我舅妈不和你闹离婚了？”
薛亚峰麦色的老脸上难见的红了红：“一把年纪了，还离什么婚。”
顾妤用力的点头，这恐怕是这段时间唯一一件值得她高兴的事了。
薛亚峰起身拍了拍手，道：“外面风大，别吹太久了。”
“嗯”顾妤点了点头，看着薛亚峰出了阁楼，下了楼梯。
放在脚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进入，署名显示的是‘厉叔叔’……
点开微信，内容很简短，没有解释，只有一句短短的关心，小月子伤身，注意保重身体。
顾妤的眼泪掉了下来，一颗颗的砸在了屏幕之上，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
厉绍憬坐在病床上，不许护士打开病房里的灯。
黑暗中，他只盯着手里手机的屏幕。
画面停留在微信的图标上，而整个微信的通讯录，一直都只有一个好友存在，那就是顾妤。
仿佛下一刻，顾妤的微信就会随时进入。
只要顾妤回他一句，哪怕是决绝狠心的话，他也满足。
可惜，他就这样等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手机里的电量耗光，也再没有一条微信进入。
……
天还不亮，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房间里突然亮起的光线，让厉绍憬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韩叙站在灯的开关前，手势还停留在开关之上。
厉绍憬抬起头来，目光与韩叙对视。
韩叙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走到厉绍憬的病床前，拉着椅子过来坐下。目光放在了厉绍憬手里的手机上。
“我过来看看你。”
厉绍憬随手将手机丢到一旁的枕头上，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顾氏，你比我先拿到决策权，我该恭喜你。”韩叙说道。
厉绍憬抬起眼皮，看了韩叙一眼：“是么？”
韩叙笑的斯文，一如从前。
病房里的温度有些高，没有开空调，厉绍憬的手心出了腻腻的一层汗。
看得出厉绍憬的身体虚弱，韩叙认真的打量他，问道：“你不舒服？”
厉绍憬没说话，他的确不舒服，但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许久之后，厉绍憬稳声说道：“你该清楚，我手里只有顾氏17％的股份，现在顾妤会听你的，我无所谓。许嫣然想做手脚，估计没有我，你也有办法制止，当前眼下的是要让顾妤在顾氏所有人面前证实她是顾家的孩子……”
韩叙安静的听厉绍憬说完，始终面带笑容：“到了这个时候，你倒是还关心这些？”
听得出韩叙话里的讽刺，厉绍憬抬起头看向他。
韩叙依旧笑容清浅：“你以为你和顾妤还有机会？”
厉绍憬的脸色泛白，嘴唇因失血过多，水分流失，也短暂的出现了干裂的样子。
韩叙交叠着双腿，直视着病床上的厉绍憬，淡淡道：“就凭你包庇曲静涵当年醉酒肇事逃逸的事，她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厉绍憬的身子抖了抖，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过多的情绪来。
片刻后，厉绍憬笑了，有些有气无力，他淡然的说道：“既然你早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顾妤呢？”
韩叙冷笑一声：“你抬举我了，这件事我知道的并不比顾妤早。”
厉绍憬依旧淡淡笑着，没说什么。
韩叙低下头，凑近厉绍憬那张让他嫉妒的脸，说道：“你猜，顾妤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厉绍憬抬起头，注视着韩叙的眼睛。
韩叙笑的一脸自信：“我猜，她会再一次有求于我，要怎么把曲静涵送上法庭……哦，对了，我忘记了，还有你……”
厉绍憬淡然的垂下目光，笑着点了点头：“你会帮她的，不是吗？”。
“没错，何乐而不为呢？”韩叙语气轻巧的说道。
厉绍憬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清早，有护士推门走进来，给厉绍憬测量体温。
在看到坐在病床前的韩叙，她不禁愣了愣，一边将温度计递给厉绍憬，一边说道：“您朋友来的可真早，现在也才6点不到呢。”
厉绍憬没接话，将温度计塞到腋下。
不过，体温计上显示的温度，让护士吓了一条，39度7。
护士赶忙扶着厉绍憬躺下，说道：“你刚手术完，烧成这样难道自己没有知觉吗？怎么也不叫医生？”
护士一连串的问，厉绍憬仿佛都没有听进去。
躺回病床上，厉绍憬疲累的睁开眼看向韩叙。
韩叙已经从椅子里起身，表情漠然道：“既然你不舒服，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大步的朝门口走去。
在离开病房前，他还是转过身来，对着已经闭眼的厉绍憬说道：“以后的日子里，有我陪着顾妤，你可以放心……”
厉绍憬浓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却没有再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