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敏无力的弯了弯嘴角,表情冷漠道:“我父亲尚还在恢复当中,靳氏无人掌管,我能陪他10天,半个月,乃至一年,可靳氏却不能放着不管。既然早晚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也就不留在这里死守了,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吧,我回去了……”
……
老徐送靳敏出去,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脸色稍稍难看。
他拉着靳敏坐过的椅子过来,坐在了温肖默的病床前。
温肖默依旧“睡着”,姿态恬淡优雅妲。
老徐不禁涩然。
他感叹温肖默命运不济的同时,又想起了温肖默口中的那句“报应。”
老徐不禁唏嘘:“先生,你何必非要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中去呢?禾”
“……”
自然,温肖默是不会给他回应了。
老徐低下头,回想着温肖默14岁那年,第一次踏入温家大门。
在众人眼里,寒酸又瘦小的温肖默看着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他在想,这孩子之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才会将一个14岁的少年磨砺成这样。
温肖默无论见到谁,都是一副恭敬谦虚的模样。
上至温老太太,下至院里的园丁。
温肖默总会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当老徐看着他帮厨房的采买师傅抱着一个硕大的西瓜从眼前走过时。
他还不忘恭敬的叫他一声:“徐叔。”
老徐从前不苟言笑,却忍不住笑着对他点头。
老徐回头看着温肖默跟着采买厨师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那一刻,他就在想,或许,将来他才是温家真正的当家人。
如今,他的确是温家的当家人了,却生存在这样的一副环境里。
温老太太临终前的遗愿,他还记得。
老太太糊涂了,谁都不认得了,唯独拽着老徐的手不肯松开。
老太太声音孱弱的在他耳边说:“不能让肖屏登进温家的大门,一旦她进了,何家人也就不留情面了……肖默是我唯一的孙儿,你得保证他的安全,你留在肖屏身边,把详细说与她听,她会明白的……”
老徐紧紧的握着老太太的手。
可即便是这样,老太太还是闭上了眼睛。
温家人丁稀少,身后的亲戚们还假装哭上两声,而那个她要保全下来的孙儿,却亲手砸了她的灵堂……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老徐不理解温肖默这个人。
觉得他完全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把有限的时间都用来在打击报复上,却很少却真正的将心思用在怎么将温氏大权从外人的手中夺回。
老徐对他失望过,愤恨过。
是那种长辈对晚辈恨铁不成钢的一种失落。
可是他没办法,他改变不了事实。
留在肖屏身边度日,安逸的养活自己终老,似乎成了他唯一可做的事了。
可谁又了解,他志不在此……
如今,温肖默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接下来的事,便是何氏代替温氏,重新将集团推上另外的一种轨道。
温肖默的自暴自弃,让温氏彻底的垮了,沦陷了……
老徐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将额头置于自己紧握的双拳上。
他有负温老太太的嘱托,自责不已。
……
温肖默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跻身于温家人当中,跪在地上,看着温老太太发怒。
温老太太即将90高龄,依旧随身带着那副挂着金链的老花镜,勾着腰,从镜片下,用余光看人。
今天,被她教训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自己那另外的两个哥哥。
可温肖默不懂,他的哥哥们不是都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要跪在这里,同自己一起受罚?
老太太词严厉色,用拐杖指着温肖默,大声怒道:“你果然是个叫我失望的,温家的脸面都叫你一个人给丢尽了。”
温肖默不懂老太太为什么这么骂他,却也不敢去问,垂着头,大气也不吭一声。
没过多久,老太太从身后变出个小女孩来。
那小女孩看着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圆圆的,眉眼凌厉。
她说:“她叫靳敏,是你靳叔叔家的女儿,你和她好好玩儿,对你没坏处……”
温肖默抬头看了那女孩一眼。
女孩天生高贵优雅,显得自己更没了底气。
温肖默谈不上喜不喜欢她。
但她倒是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
场景忽的一转,转到了温家大院的高墙内。
温肖默看着自己的二哥正抱着靳敏在亲她的脸。
他格外生气,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抢了去。
他冲过去,用随手捡来的一块石头,砸在了二哥的头顶上。
二哥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
靳敏傻傻的站在他的身前,被他的样子吓坏。
温肖默被老太太叫人打了个半死,甚至送去了医院。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怕他,说他是外来的野种,和那些乡野村农一样的野蛮。
可唯独靳敏不怕。
靳敏告诉他,她喜欢他,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
温肖默心里被一种快乐的成就感填满,变得越来越膨胀。
原来,他也配拥有这么高贵的女孩?他说他会娶她……
年少时的一句话,彼时竟成了真。
当靳敏再一次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温家已经将他和靳敏的婚事推到了日程上了。
温肖默对婚姻并不憧憬,他记忆里女人,都是几年前那个穿着浅紫色洋装的女孩搂着他喘息的样子……
画风再次突转,将他带到一片林子里。
林子里到处布满着蛛网,将间距相邻的大树,“集结”在一起。
他踩着雨后的落叶,往上走去。
画面里,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冲到他眼前来,顾不上横出来的树杈割伤了腿,拼命的往上爬,踩死了山林里的蜘蛛无数。
那一年的秋雨过后,蜘蛛成灾,落了满地,肖屏生平的里最怕蜘蛛。
眼前,少年冲上了山,喊破了喉咙,却依旧找不到母亲的尸体。
温家所有人都让他放弃,说他母亲已经死了。
而少年猩红了眼,对着温家人大喊:“你们都巴不得她死,对不对?对不对!”
无人敢接他的话,少年一个人往山林里去了,发了疯的嘶喊。
梦中的温肖默,看着这样熟悉的场景,那里面色苍白的少年,不正是自己吗?
温肖默想跟上少年,却寻找自己的母亲,却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他不认得,个头很高,甚至看不清楚脸。
那人周身都是戾气,开口声音如洪钟的问他:“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温肖默疑惑:“我为什么跟你走?”
那人笑的难听,伸出大手,钳住他的手腕,说道:“前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温肖默半信半疑,又被男人拖着,也只好跟了过去。
前面是一片汪洋,蓝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
海面平静的和蓝色的镜面一样。
沙滩上到处都是肤色各异的比基尼美女。
这里,温肖默好像来过,和靳敏来过。
可他当时心不在焉,却也没有仔细的欣赏过这里的美景。
海滩上,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正从沙滩里站起,冲他招手。
温肖默回过头去,朝身后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便空无一人,就连刚刚拽着他的男人也消失不见。
温肖默直觉上,那女孩正是在跟自己打招呼。
他不自觉的走上前,女孩却一个人往海里去了。
温肖默加快了脚步去追赶,可越是这样,女孩离的她越远。
不知不觉间,那女孩已经走到了海水齐腰的地方。
女孩还冲着他微笑,招手示意他过去。
直到这一刻,温肖默才看清楚女孩的脸。
那女孩不正是谭之薇吗?
而她身上也不正是那套浅紫色的裙子吗?
谭之薇放下招呼他的手臂,转身一个人往大海里走去。
海面突然不再平静,蓝色的如镜面的海洋,瞬时也激起了千层的浪。
温肖默大声的在她身后喊着让她回来。
可谭之薇似乎意识不到海面上的凶险,仍旧一步一步的往大海深处走去。
眼看海水,就要没了谭之薇的胸部,温肖默发了疯的冲向海面。
“谭之薇,你回来!快回来啊!”
谭之薇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喊,回过头,依旧冲着她笑。
温肖默的记忆里,谭之薇从未这样对他笑过。
他心惊肉跳的看着她,谭之薇却丝毫没有犹豫的转身,仿佛前面又什么东西正在等着她。
温肖默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了,疼的撕心裂肺。
越是着急,谭之薇越不听他的话。
温肖默一遍遍的喊着让她回来,求她回来。可她怎么就那么坚决?
温肖默被海浪冲击的行走艰难。
他用尽了周身所有的力气赶上了她。
就在他一把从身后拽住谭之薇手腕的同时,一个大浪正掀过来。
温肖默伸出手臂去挡,而与此同时,她也回过头来。
谭之薇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变了,变成了一个温肖默从没见过的女人。
那女人脸色苍白,依旧冲着他笑。
可那笑却慢慢变的狰狞。
温肖默松开手的同时,大浪也向着他拍了过来。
眼前陷入黑暗中去,那种沉闷的窒息感,他透不过气来。
他耳边是谁在唱歌,空灵婉转的轻吟,让他不愿离开。
那声音好听至极,淡淡的,时有时无。
温肖默寻着声音望去,那地方竟然是有丝光亮的。
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寻着光亮走去。
前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光线也越来越足。
足到他将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又忍不住闭上。
太亮,太刺眼了……
……
老徐走进病房,并将在身后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朝着病床上的温肖默看了一眼后,又看向守坐在病床旁边的女人。
女人闻声,回过头来,正好视线与老徐对视,脸上微微一红。
老徐轻咳了一声后,说道:“谭歆小姐,您刚刚从广州回来,就直奔这里,路上也着实辛苦,这里有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谭歆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脸上的红意还没褪去,小声说道:“徐叔,我在得知温总遇险后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虽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也知道,他并不是没有醒过来的可能的,刚刚我坐在这里无聊,就哼唱了一首歌给他听,我总觉得他是听见了的……您就让我留在这儿吧。”
老徐的眉头紧蹙,并非是他不愿意留她,而是一旦被靳敏知道,这小丫头的命运可就不好说了。
他也是为了她好。
还不等老徐语重心长的劝说。
谭歆就回过头朝病床的方向望去。
谭歆看向温肖默的眼神是温柔的,老徐看得出她是喜欢温肖默的。
此时,老徐也搞不清楚,事情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前面有一个谭之薇不说,这后面又来了个谭歆,还真叫他不省心。
谭歆将目光从温肖默的脸上收回,弯起薄薄的嘴唇,对着老徐说道:“徐叔,您还真别不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见谭歆的样子认真,老徐也没打断她。
谭歆继续说道:“我7岁的时候溺过水,是那种医生见了都说没救的样子,我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我堂姐就陪坐在我身边,一遍遍的哼唱着我刚刚唱的那首歌。她唱歌很好听,我的记忆很深,直到现在我仍旧记的很清楚……说来奇怪,我后来醒了,我伯母说,是我堂姐把我‘叫’回来的,所以……”
谭歆眨了眨大眼睛,脸又红了红:“所以,我想试一试,万一温总听到了,也被我唤醒也说不定呢……”
老徐对此没有发表意见,谭歆的单纯,让他无话可说。
但小丫头的愿望是美好的,他也不忍心打击她什么。
老徐绕过谭歆,低头看着病床上的温肖默。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透明,嘴唇灰白,毫无生气。
温肖默依旧紧闭双眼,静静的躺在那里。
老徐叹了口气,对着身侧的谭歆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说,他会醒过了,否则,受尽牵连,后面跟着一起遭殃的人简直太多,太多了……”
谭歆虽不明白老徐的这番话讲的是什么,可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徐叔,您就别赶我走了,行吗?我想留在这里陪陪他。”
老徐最终没点头,也没摇头,转身出了病房,直奔医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