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夏明轩后,莫颜终于想起还有这号人,之前的种种,让她忽略了永平侯世子,这个身份,若真做了蛮族的奸细,能得到诸多方面的便利。
此行出宫,虽说没有去郊外对医者班的学子们进行临考,但发现夏明轩有个蛮族车夫,己方收获不小。
晚上,莫颜把今日见闻事无巨细地说一遍,末了,抱怨道,“墨冰说暗卫们主要调查的是新开张铺子和流动人口,忽略青楼楚馆,是一个大错误。”
“恩。”
万俟玉翎若有所思,查找冯牡丹的下落,他并不是非常上心,一个女子,对大越没有什么帮助。
冯相是宠爱冯牡丹,但是女儿和大业比起来,就什么也不是了,否则在他有周密计划时,怎么忍心把女儿送到大越任人宰割?
如果冯牡丹真给叶相做平妻,冯相造反,直接导致冯牡丹会失宠,冯相自己会没有这个考量?
暗卫们全部出动,化妆成为嫖客,暗中查探青楼,一无所获,冯牡丹就凭空蒸发一般。
“娘娘,咱们的人特地注意世子,世子生活很规律,每晚都宿在京都几大花楼中。”
自从新皇登基以来,永平侯府地位尴尬,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在发现夏若雪失踪后仍旧不敢声张。
夏明轩日渐颓废,以前那点雄心壮志全部化为乌有,性情大变,对庶子也不亲热,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永平侯府乌烟瘴气,府内丫鬟婆子越发嚣张。
早前,丫鬟婆子被大吕氏欺压,现如今大吕氏瘫痪在床,让人伺候屎尿,无人管束,下人越发无所顾忌。
“或许都是我们小瞧了夏明轩。”
假设夏明轩和蛮族人勾结,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那么他肯定有自己联系蛮族的手段。
不能单凭他上了蛮族车夫的马车,就证明他通敌叛国,只是蛮族人无处不在,阴险狠毒,己方不得不防,多想一些,有点草木皆兵了。
“墨冰,开一个暗娼馆也需要路子,不然怎么找到客源?”
有变态嗜好的人又不会在脸上写“禽兽”二字,能联系生意,自然是对客人有所了解,其中有大大的门道。
宫外传过来的消息,朱雀南街附近挂牌染发铺子的院子,进门需要缴纳一两银子作为门票,然后按照等级收费。
他们招待的都是熟客,看到生面孔会带人到旁边的小屋,里面是正当的染发生意。
之前暗卫进去被鞭子抽,时机巧合了些。
对夏明轩是不是奸细的调查暂时没有进展,但是几天后,盯着他的暗卫送回消息,夏明轩再次造访挂羊头卖狗肉的暗娼铺子。
与此同时,张举在早朝后进宫,说明一个情况。
张举被莫颜选中举荐,轻松地高升正三品京兆尹,而原来百花县县令的官职由师爷接手。
张举虽不在百花县,对那里却是有感情的,时常和师爷通信,而就在前段时间,百花县莫名其妙地出现好几个案件。
县内在两三个月内,失踪十多名女子,其中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乡村的寡妇,绣娘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来衙门报案的都是女子的亲人们,他们以为对方是闹脾气离家出走,所以为保名声,低调地寻找很久。
在苦无线索之后,只得豁出这张面皮求助衙门,谁知道碰到有好几个共同经历的人,众人聚集在一起,察觉到不妙。
“都是女子?”
莫颜脑袋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地掠过,只在一瞬间,让她抓不住。
“恩,这个是亲属记录的口供。”
案件影响不小,百姓们给衙门施加压力,而且百花县有不好的传言,闹得人心惶惶。
墨冰接过张举呈上来的卷宗,认真观看,上面是亲属的说明。
十多名女子走失的时间都在两三个月以前,前后时间非常接近,有好几人竟然是同一天。
年龄从十二到三十不等,其中有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日小姐带着丫鬟偷偷地去赶集,丫鬟突然肚子痛,找地方如厕,回来后,就再也没找到过自家小姐。
集市人流涌动,无人注意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所以丫鬟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开始怕被责难,谎称是小姐耍性子出走。
最大的三十,是个无子的寡妇,被家人接到娘家,嫂子嫌弃她死了男人晦气,失踪一周多才磨磨蹭蹭地到衙门报案。
其余有未成亲的姑娘,已经是孩子娘的妇人,十来人只有一个是和家人吵架后进城,其余皆是莫名其妙的失踪。
“娘娘,距离百花县三十里有一处凤鸣山,传闻凤鸣山上有一伙儿山匪,是不是那些人作祟?”
张举做知县那么久,还没遇见过如此大案,如果说十来个人一起失踪,难免太巧合了。
凤鸣山崇山峻岭,地势险恶,那边靠近西山大营,从前应该是个比较太平的地界。
聊城开战,西山大营的将士们奔赴前线,只留守千人的士兵,凤鸣山有山匪聚集,有这个可能性。
“山匪最喜欢烧杀抢掠,强抢民女,娘娘……”
张举跪地,他自己也不确定,凤鸣山有山匪是道听途说,无人到衙门报案说自己被抢。
“张举,你先退下,告诉百花县县令,安抚民心,此事交给朝中处理。”
待张举退下,莫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心中盘算这些女人的结果。
拐卖妇女在大越常见,有黑人牙子专门干这个,用高价做工等名义骗人,然后骗人出城,卖到偏远的山区。
山区内娶不上媳妇的多的很,若是姿色好的,转手送入花楼,能得好大一笔银钱。
十几人没有被骗的过程,是无缘无故的消失,现在没消息,怕是凶多吉少。
“墨冰,你去查查,京都有多少暗娼馆,重点查,朱雀南街后面胡同那家幕后的主子是谁。”
由于大吴被冯相把持,通往南边的各个城池已经戒严,如果莫颜没估算错误,那些女子很可能被送到京都中。
“晚上前,给我消息。”
正当午时,莫颜却毫无睡意,从前做法医,为死者说话,而她现在干的是捕快的活计,寻找蛛丝马迹。
“这份口供谎话连篇,很有问题。”
莫颜单独从其挑选出一张,皱眉仔细地查看。上面的字迹端方,工整,应是衙门的书吏代写。
“娘娘,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墨粉接过后,没看出一点异常,不禁好奇地看着莫颜,希望能得到解答。
上面所说,丢失的女子叫陈怡,今年十八岁,刚出嫁两个月,有了身孕,回娘家养胎。
陈怡爹娘过世,跟着长兄和长嫂过活,长兄把她卖给一个花甲之年的员外做小妾。
员外只有两个女儿,做梦都想要儿子,也不知道谁说陈怡有宜男的面相,在她怀孕后,员外把她当成祖女乃女乃供着。
陈怡想回娘家,员外自然满口答应,派一个小丫头伺候,每日都会送去新鲜的蔬果。
“奴婢眼拙,看不出上面哪有问题。”
墨紫瞪大眼睛,差点把纸看出几个窟窿来,揉揉眼睛,无奈地摇头。
“第一句话,陈怡的嫂子说,夜半三更,看到陈怡的人影。”
由于员外每日都派人上门,所以陈怡消失的第二日就被发现,员外忧心陈怡肚子的孩儿,以为陈家索要钱财,把人藏起来了,两家差点闹到官府,动静不小。
“五月初三是上弦月,只有月牙,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而陈怡嫂子的却说有半个月亮挂在天上。”
三更半夜,不睡觉,借着月光看到有黑影,就认为是陈怡出门,说的过去吗?
“那陈怡在哪呢?”
墨粉很是崇拜,娘娘知识渊博,真是什么都知道呢,若是一般人,还真的无法注意其中的漏洞。
“你还真把我当算命的?”
莫颜用手点了点墨粉的脑袋,无语望天,或许是想用陈怡讹诈钱财,或许出了别的什么状况。
“您可不是算命的,您是活菩萨呢!”
墨粉赶紧溜须拍马,对案件多了兴趣,密切地关注,等下晌墨冰在宫外归来,她跟着进门听消息。
“奴婢派人去打探,得知那个暗娼馆竟然是永平侯府世子的产业。”
查来查去,铺子在京兆尹衙门留有根底,是永平侯府前段外放的一个二管事。
二管事一直跟着夏明轩做事,提出赎身,也是夏明轩准许。
“原来如此。”
常年混迹于青楼,嫖客们中间没有秘密,也难怪夏明轩能如此精准被找到突破口,开暗娼馆。
“不仅如此,内设的项目让奴婢震惊。”
墨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莫颜打开后,立刻变了脸色。
而见过大世面的墨紫等人看后,面色苍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墨冰,你确定是真的吗?”。
“我更愿意是自己调查错了。”
墨冰话毕,背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她唇边被咬出鲜血,红艳艳的,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可见她内心不平静。
莫颜深呼吸,闭上眼睛,好久之后,才接受这个现实。她的心情不足以用愤怒形容,而是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冰冷的地窖和无限的黑暗中。
“墨冰……”
莫颜张了张嘴,用茶水润喉,喝下去却是苦涩的味道。
真想不到,夏明轩背后竟然做这种勾当,为了赚黑心银子,灭绝人性,简直是畜生不如!
难怪,难怪那日墨粉说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道。
纸片上的字很简单,鞭打,蜡油都是小儿科,铁烙等把人烤皮开肉绽是最中等的酷刑,最后面暴虐的是虐杀,虐杀女子,无论以任何形式虐杀,玩爽了就可以,需要付出一千两白银。
虐杀后可以截肢,若是有兴趣,吃人肉盛宴都使得,只要你愿意,只要有银子,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一些列的所谓项目,令人发指!
莫颜觉得通体发寒,夏明轩的铺子虽然开张的时间不长,却接待不少来客,那么到底折损多少条人命?
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血腥的暴虐中,莫颜脑袋中是一片阴暗的地牢,墙壁都是血滴子,墙上挂着人头,人腿……
京都作为大越的中心,南来北往走货的商人,从不缺有钱人,青楼里找乐子的,一掷千金,很多都是外来户。
永平侯府在京都虾米都算不上,对于没有任何靠山的商户,那就是高大的存在,只要能巴结上,可打通很多路子。
特别是,莫颜当上皇后,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夏明轩仍旧是她的表哥,两个人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千两银子在平头百姓眼中是巨款,在富商手里,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又可趁机巴结上侯府世子,何乐不为?
或许他们认为,人死了没什么了不起,反正背后靠着侯府大树,没准还要认为幕后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前后一联系,莫颜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双手握拳,气得面皮发抖。
留永平侯府众人一命,是万俟玉翎看在吕氏和大吕氏好歹是亲姐妹的面子上。
大吕氏中风在床,做不了什么恶事,吕氏本打算放她一马,其中还有夏若雪作为牵制。
“事情严重了。”
己方把夏若雪当成突破口,她知晓的必定是袁焕之所忌讳的,夏若雪那没问出得用的消息,京都再次出事。
莫颜深吸一口气,好久才平静下来,她明白,人是会变的。
当年夏明轩是京都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无数官家小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年少有为。
他对莫颜的感情是真的,至少对她非常好,有时候超过了妹妹夏若雪。
“娘娘,奴婢派人盯着,若是有尸身运出来,即刻来报。”
一刻钟后,主仆几人情绪接近于平缓,开始做接下来的布置。
京都周边单百花县就失踪十多个女子,别的地方没消息,想必是被当地的父母官压下来。
“派人到汴州周边几个城池走访,做个详细的调差,最好有失踪女子的画像。”
破案讲究人证物证,暗娼馆接待的都是熟人,还得从常客中下手,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几人制定三个方案,随机应变。
晚膳莫颜没有胃口,只用了点清粥小菜,等万俟玉翎处理完政务,夫妻在一起吃茶聊天,她赶紧说了暗娼馆的事。
“恩,那间铺子有问题,染发坊的掌柜派人送信进宫,提过具体情况。”
莫颜开的染发坊掌柜,是万俟玉翎的人,主要在宫外负责消息和情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
他听说胡同里的生意好,只觉怪异,就亲自上门,结果那日,遇见他的一个熟人。
对方也是商人,两家曾经有过生意往来,那人听说他是为染发铺子的红火来取经,乐不可支。
“兄弟,你放心,这家铺子抢不去你的生意!”
那人如是说,隐晦地提示,里面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掌柜进去后,被人带到小屋染发后,就给送出来,他们只接待熟客。
“不知道背后有没有蛮族的影子,贸然行动容易打草惊蛇,可若任由局势发展,不晓得还要让多少无辜人受害。”
如果那些女子是自愿的,那莫颜没话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问题是,周边城池失踪的女子,是不是都被掳到这来了?
莫颜心事重重,逗弄贝贝和多余后,早早地熄灯睡下,待到深夜时分,门口传来墨冰的声音。
“皇上,娘娘,夏明轩的暗娼馆用手推车运送出两具女子的尸身,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扔到乱坟岗子。”
墨冰本想等主上早朝后报备,但是下晌说好第一时间,她硬着头皮,不得不打扰帝后安寝。
两个女子整个身上没一处好地方,有被鞭打,刀割,针刺,和铁烙过的痕迹。
旧伤加新伤,从伤口愈合程度看,死前没少经历残忍的折磨。
“旧伤有抹药的痕迹,而且药效很好。”
很多伤痕都是今日所致,尸体被抬出来,还有点热乎气,应该是刚咽气不久。
另一具尸体缺少一只手臂,手臂上的骨头上断裂处整齐,是之前被人用外力,例如斧头等物,强行截肢的。
“还有,这具尸体的胸被人割下来。”
墨冰见识过各种刑罚,暗卫中对待叛徒会让人生不如死,可却没有如此残酷的虐待。
莫颜连续地深呼吸,抑制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这一切,简直要超出她所有的认知。
听闻,有些人对黑暗,死亡,血腥,存在一种莫名的快感,因而会追求很多东西。
那些有钱的商人们并不能掌控一切,还要卑躬屈膝地做孙子,长期不平衡,导致心中扭曲。
大户人家虐打死契下人,屡见不鲜,打死了草席子一卷,扔到乱坟岗自了事。
因人是死契,找点借口,例如对方偷盗,口舌等,衙门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却不同,不是打板子,而是残忍的虐杀,为的是让自己爽!
“娘娘,奴婢让人特地查探过,两名女子的手柔软,上面没有茧子,皮肤很白,可见不是常见干农活的。”
莫颜点点头,窗外,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腥气,远处乌云滚滚而来,预示着将有一场雨。
四周一片漆黑,回廊下的红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却再也不能给人温暖之感。
万俟玉翎紧紧地拥住莫颜,面色漠然,眼神如清冽的甘泉,他轻轻地拍了拍莫颜的后背,这个世界,血腥和杀戮时刻存在,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感受到点美好的东西?
夏明轩,这人不能留,万俟玉翎从那天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
“咱们暂时还不能抓住夏明轩,必须有证据,首要控制永平侯府原来的二管事。”
二管事赎身,和永平侯府没有关系,但是据调查,他的女儿还在主院做丫鬟。
能被夏明轩委以重任,此人定然忠心耿耿,不会吐露出半个字,那么要想方设法,让他交代出真相。
“得想个法子,暗娼馆必须关门大吉,不然的话,咱们调查的这几日,不知道又死几个人了。”
虐杀这么变态的事,不是人人能做,大多数有良知的人无法接受,所以生意肯定不是天天上门。
但是己方不能赌,人命是不能用来作为赌注的。
“明日京兆尹衙门的官差捉拿江洋大盗,要到附近搜查。”
有人官府的人日夜把守,哪个不开眼的上门?
大概能争取两三天的时间,让张举抓紧机会破案,兵分几路,搞定二管事和其中几个熟客。
大越律法不是那么完善,如果其中不存在虐杀,只是开暗娼馆而已,官府基本上也就是对东家进行处罚,上缴税收等,牢都不用蹲着,所以己方必须拿出关键证据。
“娘娘,那两具尸身已被暗卫的人送到衙门的停尸房。”
当时值夜的官差看到后,一**坐在地上,吓尿了裤子,嘴里不听地念叨,死这么惨的女人,定是要变为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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